- 锦衣红颜家国梦:张艺谋电影身体文化研究
- 李强
- 5910字
- 2020-08-29 04:49:06
第二节 电影时期
一 优秀的摄影师
——《一个和八个》
张艺谋被分配到的广西电影制片厂是个小厂,却给予了他这样的年轻人施展抱负的机会。张艺谋和一块儿分到广西电影制片厂的同学张军钊、肖凤、何群,被厂里按惯例分到各个摄制组当副手。他们不甘心,恰巧当时又拿到了剧本《一个和八个》,就一起天天找厂领导申请跨过“助理”阶段独立拍片。1983年4月1日,厂长韦必达在全体职工大会上宣布成立全国电影厂第一个青年摄制组,让张艺谋他们拍片,他说:“我们给这些年轻人几十万元人民币,让他们试一下,算是交学费,目的是给广西厂培养人才。”
长期压抑的生活环境,常常造成人内在性格的争强好胜,这个摄制组的人正是这样。张艺谋表示,最初请战时倒不是对《一个和八个》剧本有什么强烈感情,而是出于一种求生存的欲望。摄制组三十多个人,除了几个女同志之外,全体削发明志,在厂领导面前立下军令状,保证影片思想、艺术双丰收。拍摄期间正赶上张艺谋女儿出生,家里接连发来三封电报,他都没回去看一眼。几个主创人员从剧作阶段开始就每天凑在一起,从立意、人物、造型等方面反复切磋探讨。张艺谋表示,“拍《一个和八个》时,由于我们对以往中国战争画面的那种矫饰感、那种贪花好色极为反感,于是就走了一个极端,拍广阔的天和地,拍寸草不生,对民族危亡关头的严酷性进行抽象的表现。我们拍画面时不是细细地描眉毛,而是大把地往上抹泥。并且不是抹一个画面,而是在连续的画面上不断地抹,最后使人不得不去注意这个‘抹泥’。这实际上是把造型手段推向极致,充分发挥画面内在的震撼力。”《一个和八个》给当时的人们带来许多启示——造型艺术不仅仅是玩形式,它本身还具有巨大的叙事作用。
这部电影在北京电影学院试映时人满为患,室内挤得水泄不通,连地板上都坐满了人。灯亮后大家热烈鼓掌,学院同学们众星捧月似的把张艺谋等人拥到北影小食堂吃喝庆祝。可是,这部电影在送审时却遭遇了不予通过审查的命运,有人以“不能给人借口,说共产党不讲人道”“不要把犯人写得太好”“对于革命队伍里的阴暗面,创作者要手下留情”等进行指责。广西电影制片厂领导和影片主创压力都很大,最后只能忍痛对影片做了62处修改,以致作品被弄得支离破碎。
——《黄土地》
1984年电影《黄土地》由陈凯歌导演,张艺谋担任摄像。关于影片立意,张艺谋说:“我们想表现天之广漠、想表现地之沉厚;想表现黄河之水一泻千里,想表现民族精神自强不息;想表现人们从原始的蒙昧中焕发而出的呐喊和力量,想表现从贫瘠的黄土地中生发而出的荡气回肠的歌声;想表现人的命运,想表现人的感情——爱、恨、强悍、脆弱,在愚昧和善良中对光明的渴望和追求。”尽管主题和立意很深远,但实际上可供张艺谋拍摄的内容只有土地、窑洞、黄河与四个人物。张艺谋在拍摄《黄土地》时发展了他拍摄《一个和八个》的那种风格。在色彩上以单纯浓郁的黄、黑、白、红为主,光线柔和,镜头尽量不移动,构图追求沉稳、简练、厚重。《黄土地》的影像基调源自张艺谋个人的艺术敏感,他表示:“如果现在要我们再来拍《一个和八个》《黄土地》这种作品,我们会更注重表现人物,会拍得更流畅一些。但那个时候,我们也就那样拍了,所以电影都是时代的产物。”
——《大阅兵》
1985年的《大阅兵》是陈凯歌、张艺谋合作的第二部电影。对于张艺谋来说,拍摄阅兵是不同于《一个和八个》《黄土地》的另外一种经验。为了天安门华表前的一分半钟阅兵,一万多海陆空受阅人员在水泥跑道上正步走了8个月,9993公里,每人磨穿四双大头鞋,总共耗掉6吨鞋钉。《大阅兵》里的戏大致可以分为静态和动态两类。宿舍里的戏以静态表示战士们的个性,表现他们日常生活中的向往、追求和痛苦;操场上训练的戏则是以动态表现战士们从早到晚在《解放军进行曲》的伴奏下像机器一样连续操练,忘掉自我而去适应共性。两条叙事线朝向天安门走去,最后汇成华表前感天动地的阅兵声。正是在担任电影《大阅兵》的摄影时,张艺谋产生了改行当导演的念头。作为同代摄影师中的佼佼者,张艺谋却不满足于这一身份。他认为,电影说到底是导演的艺术,只有当导演,才能更充分地在作品中表达自己的人生见解和艺术追求。
二 多元艺术探索
——《老井》
1986年,摄影师张艺谋出演电影《老井》主角孙旺泉,这是张艺谋第一次从镜头之后正式走进了镜头。《老井》是西安电影制片厂厂长吴天明亲任导演的影片,最初,吴天明邀请张艺谋担任这部影片的摄影师。《老井》根据山西作家郑义的小说改编,说的是陕北贫穷村庄中爷孙几代挖井找水的故事,富有关中味秦川情。可是最让剧组头疼的是物色男主角孙旺泉的演员。导演吴天明要求饰演孙旺泉的男演员“外形要像太行山的石头,硬朗结实、有棱有角,气质要深沉,质朴中有股阳刚”。剧组跑遍全国20多个省份,却没有一个符合要求的。情急之下,吴天明想到了近在眼前的张艺谋,问他敢不敢上银幕饰演孙旺泉。张艺谋考虑了很久后回话:“《老井》不怕砸,我就试试。”由于在此之前没有一点表演经验,张艺谋实打实地从头干起,他剃光了头,穿上了大腰裤,露出了光脊梁,一头扎进太行山偏僻贫穷的农村。张艺谋每天和老乡一起上山干活,一起下沟挑水。为了使皮肤粗糙黝黑,他每天中午都光着膀子在烈日下暴晒。拍“村落械斗”一段戏,他真的大打出手直到鼻青脸肿;拍“全身护井”,他真的跳下去摔得浑身酸痛。拍孙旺泉和巧英在井下那场戏时,为了找到垂死前那奄奄一息的感觉,他硬是三天半滴水未沾、粒米未进拍完了全部镜头……天道酬勤,张艺谋极端本色真实、以勤补拙的表演终于使得孙旺泉这个形象大获成功。《老井》公映后在全国引起了轰动。张艺谋也因在《老井》中的出色表演获得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
——作为教训的《代号美洲豹》
1988年的电影《代号美洲豹》由张艺谋与杨凤良联合执导,是张艺谋导演生涯中的第二部影片。但是《代号美洲豹》是所有张艺谋执导电影中最少被人(包括他自己)提及,甚至根本没人愿意提到的一部作品。这部电影的主题、风格与张艺谋其他作品大相径庭,以至于不像出自他的手。
1988年,张艺谋在拍摄完成《红高粱》之后想调整一下,试图进行电影创作的探索和转型,拍摄一部城市题材的电影。但是在剧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他觉得效果不好,找不到感觉不想拍了。可是投资人这时已经花了9万元人民币了,这在当时是个不小的数目。张艺谋觉得对不起人家,只好跟投资人说找到什么剧本就拍什么,于是就有了《代号美洲豹》。因为这部电影从一开始张艺谋自己根本就不想拍摄,完全是为了还一个人情,所以27天就拍完了。
2005年,张艺谋在夏威夷大学创意媒体学院公开谈到了《代号美洲豹》:“那是一个反面例子,因为这部电影确实拍得不好。但是它给我最大的一个体会或者教训就是,无论你发挥得好和坏,你要拍一部电影一定要有感而发,你要从心里想拍这部电影,这样才有可能拍好。”《代号美洲豹》是张艺谋第一次独立尝试导演拍摄具有商业元素、时尚色彩和市场意义的电影。20世纪80年代末,反恐还只是处于萌芽状态的社会问题,远没有成为世界性的大事件。从这个层面上讲,拍摄《代号美洲豹》反映出张艺谋对社会题材和故事的敏锐洞察力,影片也成为中国较早具有城市、商业和社会意义的创新之作。但是,这部电影在剧作上有问题,缺乏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和曲折的经历,使得张艺谋在改变导演风格上所迈出的第一步并不精彩。
——《古今大战秦俑情》:为爱献演
在1989年的电影《古今大战秦俑情》里,张艺谋与巩俐共同演绎了一段跨越时空的感情经历,这是张艺谋第二次担任电影男主角。
在筹拍阶段,影片出品方香港喜嘉民娱乐有限公司意中的男女主角本不是张艺谋与巩俐,而是确定由于荣光担任男主角,维吾尔族姑娘帕莎担任女主角。后来剧本的作者李碧华想到了张艺谋,她联合导演程小东向公司建议聘请张艺谋任《古今大战秦俑情》的男主角。李碧华认为,张艺谋本身就是陕西人,外貌线条都极似秦俑人物,再加上他很有名望,大大有利于影片成功;而女主角一定要巩俐担任,他们两人在现实生活中的感情可以帮助他们入戏,演得更加投入。
对于再次当演员,张艺谋这么解释:“每一次当演员都不是我的本意,我演《古今大战秦俑情》根本不是为了挣钱,原因是我正在闹婚变。我和巩俐的事曝光以后,全国人民都在讨论我的离婚问题,在很多人眼里我就是陈世美。那个时候大家没钱,也不可能去开旅馆,就是想找个相处的空间。这时该片老板让我跟巩俐去演这个戏。我第一反应就是接,我觉得这样能有一个公开的空间,两人能在一块儿,一起合作又能避开外部世界。”
——歌剧《图兰朵》
1997年7月,张艺谋到意大利执导歌剧《图兰朵》。消息公布后,海内外喜欢张艺谋或喜欢歌剧的朋友们都很兴奋。
歌剧《图兰朵》表现的是一个中国公主图兰朵怎样复仇的故事,自其诞生以来,已经演出了100多个版本。关于这台歌剧的各类资料极为丰富,歌剧迷们对这台歌剧的内容和形式也都了如指掌。以往歌剧中的图兰朵是位凶残、压抑、复仇的女性,而最新版本中的图兰朵最终被爱融化,放弃了复仇,这样张艺谋导演的《图兰朵》就给人一种与以往版本截然不同的艺术形象,一扫以往《图兰朵》阴暗、压抑、诡异、神秘莫测的气氛,而代之以一种灿烂辉煌的形象。
张艺谋带着美术设计师、服装设计师和化妆师们开始工作,吸收了京剧服装色彩斑斓、华丽灿烂的特点,并在京剧服装的基础上更加强化,在整体舞美风格上注重发挥中国京剧特色,使这台歌剧展示出了东方艺术的特殊魅力。在导演方法上,张艺谋表示:“导演创作歌剧《图兰朵》,很坦率地说,我的工作是包装。歌剧的导演就是包装。我非常清楚这一点,我是为这服务,用我的能力尽可能地包装。不能说我不懂歌剧,我不是完全不管它唱什么,那不行——那你怎么做导演?我还要和演员排戏。实际上,我的导演工作是跟着剧情,跟着故事,跟着它演唱歌词的内容,来进行场面调度,来进行戏剧渲染。”在《图兰朵》上面,张艺谋发挥了其电影摄影师的功力,利用灯光营造舞台效果和气氛,使整个舞台变得灿烂明亮,带给人赏心悦目的享受。在这个舞台上呈现了《霸王别姬》《龙凤呈祥》《穆桂英挂帅》等八台中国大戏,十个翩翩起舞的穆桂英、一百多位意大利歌剧演唱家,其场面满堂生辉、宏伟壮观,成为东西方文化精粹的最高融合。张艺谋表示:“我导演最新版本的《图兰朵》,最大的希望就是改变西方对五千年中国文化的陈旧印象,真正体现中国文化灿烂的境界,体现并弘扬我们民族文化的精髓,为中国人争光争气。”
——北京申奥宣传片和北京奥运会开幕式
2000年,北京奥申委邀请张艺谋担任北京申奥宣传片总导演。奥林匹克运动寄托着人类的光荣与梦想,因其独特的魅力而赢得了整个世界的目光。申奥宣传片是向奥委会成员介绍申办城市的重要手段,其目的是要让从来没有到过申办城市的外国人,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了解、感受这个城市的风貌和条件。张艺谋将申奥宣传片看作一个橱窗,由于时间很短,不可能太深入地看,同时他表达了一些深入的情感,表达中国人独特的感觉、对奥运会的感受。在拍故事片时,张艺谋非常注意人物形象的塑造,但是申奥宣传片中的人物却与此不一样。张艺谋在大街上拍了一些人的形象,也组织了一些人、普通老百姓,拍他们的微笑、拍他们开朗的性格和一种热烈欢迎的心态。整个拍摄过程大概用了足够拍摄几十部影片的素材,相当于有几十部电影要拍。申奥宣传片断断续续拍摄了一年多,分了很多摄制组,每个组都有100多人,拍了很长时间。很多导演、摄影师、剪辑师都在没日没夜地工作。
在4分30秒的申奥宣传片中,张艺谋酣畅淋漓地展现了“人文奥运”的申奥理念。对于人们的称赞,张艺谋表示:“(申奥宣传片)总的方向,总的构思都是奥申委集体讨论。这跟拍电影不一样,拍电影是导演说了算,这个不是。严格地说,集体是导演,奥申委是导演,国家是导演,我是执行导演。我具体能做的是把大家的意见、大家提的基本方向综合到四分半的时间里去,镜头怎么组接,音乐怎么使用,片子到底是什么感觉,这是我要做的工作。”
亿万中国人对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都有强烈期待,这使得张艺谋背负了很大的压力。张艺谋表示,自己面对的压力越大就越有劲头。对于外界的褒贬,张艺谋已经做到了宠辱不惊,他坦言从拍摄申奥宣传片开始就想过执导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张艺谋说:“最终能够任命我做总导演,是非常大的荣幸,也是在我创作生涯中最难得的一次机会。所以从接受任命开始,我就一秒钟都没敢松懈过。脑子里一直在想,应该怎么做,怎么做得好?好的标准当然因人而异,但还是要有一定的创新和独特性,能够吸引人才行。”“对我来说这是一次非常好的锻炼和提高。接手奥运会开幕式工作之后,我觉得拍电影会有一个更广阔的视野,经历这样一个严峻的考验,能力上肯定会有一个提升。”
北京奥运会主题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张艺谋曾经在申奥宣传片里运用过“笑脸”画面,这次在开幕式上他又推出一个在全世界范围内搜集笑脸的活动。他觉得奥运会开幕式应该让全世界都能够参与,而笑脸是人类共同的语言。张艺谋认为,在开幕式的某一个点上运用这个笑脸,能使这个短暂的表演充满美好的意义。
2014年,张艺谋再次担任北京张家口冬奥会申奥宣传片的导演。
——从芭蕾舞剧到“印象”系列
除去前述的歌剧《图兰朵》、申奥宣传片和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精力充沛的张艺谋似乎一直都在广泛涉猎不同艺术领域。他没有一心一意地只拍电影,而是大手笔地做了多项创作探索。
2003年8月,芭蕾舞剧《大红灯笼高高挂》修改版在北京天桥剧场公演,首演阵势之大令人瞠目。这一版《大红灯笼高高挂》非常精致,无论是舞蹈动作还是服装造型,各个环节都做了很大的革新,并且有许多能够表现人物内心情感的细节。大部分观众都表示,新版比旧版更有芭蕾的味道,既有芭蕾的轻盈与浪漫,又保持了舞台剧的完整与亲和,是一部很中国的“脚上艺术”。
“印象”系列实景演出是张艺谋与王潮歌、樊跃组成的“印象·铁三角”导演团队执导的大型实景演出,开创了中国实景演出的先河。从2003年10月的《印象·刘三姐》开始,张艺谋担任导演的《印象·丽江》和《印象·西湖》《印象·海南岛》四部作品都已成为当地文化产业的成功范本。其他《印象·普陀》《印象·武隆》等“印象”系列由王潮歌、樊跃任总导演,张艺谋也担任了其中的艺术顾问职务。
在电影之外的导演创作,体现了张艺谋旺盛的艺术热情,也让他受益良多。张艺谋表示:“如果有机会做其他事情,当然好,可以延展你的空间,可以开拓你的事业,可以积累你的经验。而且对电影起了潜移默化的帮助,这些东西都是共通的,每个人的习惯不同,有人愿意做一种工作,除了这工作外,其他都不做,我则希望如果有机会,我就做。”
在担任摄影师和进行多元艺术探索之外,张艺谋迄今为止执导了20部电影,后续章节将进行一次全新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