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叛军来使

“父亲。”一个与阿诺年纪相仿的青年,站在廊柱外,天蓝色法袍在微风下飘扬,想来是伯爵的独子罗伊斯•霍伯特。

“怎么了,罗伊?”伯爵示意儿子进来。

魔法师双眉紧皱,走进客厅,依次看了看客厅内的众人,迟疑着是否要开口。

“没关系,你说吧。”

见伯爵并不避讳,罗伊便汇报道:“父亲,艾克特贝斯来人了。”

阿诺心里“咯噔”一下,艾克特贝斯?那里不已被叛军占领了吗?

“终于来了吗?”伯爵却似乎早已料到,并不慌张,“来的是何人?”

“杰弗里•道尔芬,自称是代表侯爵来与您商谈,只带了两名随从。”罗伊斯回答,在看到拉姆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道尔芬家的孩子吗?”伯爵听后沉思,“来者是客,要以礼相待,请他过来吧。”

“是。”

罗伊斯得到许可后,便出去传达伯爵的命令。

“殿下,还请您与各位回避一下。如果他真的是侯爵派来的,现下不适合让对方知道您在城内。”伯爵思虑周全,招来侍从打算先让拉姆等人离开。

“我要留下来,”拉姆却不愿意,“如果他真的是伯父的使臣,我想听听。”

拉姆攥紧双拳,固执地看着伯爵。

“好吧。那就委屈您躲在廊柱后面。”伯爵点点头,看向其他人,“几位呢?”

“伯爵您谈的是国事,我们二人不便在场,先告退吧。”安安代替其他两人回答,“至于阿诺,请允许他陪着拉姆。”

伯爵默许,这样安排较好。侍从带着安安和爱莱塔离开,而阿诺则护着拉姆躲到了客厅上座旁的廊柱后。

客厅的每根廊柱均有两人合抱的粗细,正好挡住阿诺两人。余光中,罗伊斯领着三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名身着铠甲的青年,身后跟着两人均是士兵打扮。

阿诺年少时见过杰弗里•道尔芬,在王国武技赛的最终赛中,他败给了阿诺的兄长,但这是他唯一一次的失败。杰弗里•道尔芬,20岁便成为了皇宫护卫队的队长,武技了得之外,不似大部分出身高贵的少年自诩清高,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出身的下属,杰弗里一视同仁,因此在平民中获得不少好评和支持。

这样的人,怎么成了叛军的使臣呢?

“伯爵大人,日安。”杰弗里站定在伯爵面前,向其行礼,他比阿诺印象中的高了不少,柔和的面容多了几分硬朗,皮肤光洁,定是好好修整过的。

“杰弗里,好久不见。”伯爵直呼其名,显然并没打算将他作为使臣来对待,“记得之前见你,你是陛下的护卫队长。”

“不愧是霍伯特叔父,一见面就开始指责小侄了。”道尔芬与霍伯特并列王国贵族榜首,两家有些渊源,故而杰弗里称呼伯爵为叔父。

“老夫不是在指责你,只是希望你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与贼为伍。”伯爵说话间,坐了下来,但并没有请杰弗里就座的意思。

“小侄已辞去皇宫护卫队长一职。至于小侄现在的身份,”杰弗里挺了梃胸膛,自豪地说,“小侄现在是勤王军的军士长。”

“勤王?”伯爵听到此词,不悦地提高了声音,“勤什么王?杰弗里,你告诉老夫,侯爵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叫‘勤王’?”

“叔父,您作为国王的老师,您难道对国王这几年的政绩满意吗?”杰弗里并未回答,反而向伯爵提出问题。

“杰弗里,陛下毕竟是人类,不可能十全十美。”提起自己的学生,伯爵了然地叹了口气,“陛下这几年的作为,的确不甚妥当,但这不能成为侯爵叛乱的理由。”

“不甚妥当?”杰弗里冷笑了一声,眼中却露出悲哀之情,“您远在安弗普瑞尔,只是看到人们因重税而日渐贫困的生活,只是听到陛下暴政的传闻。而除了这些,小侄更亲眼目睹,无数的囚犯、贫民因为陛下强化魔法试验的命令,而被抓进魔法院,遭受非人的折磨。多少个孩子,因为陛下增加魔法队伍的政策,被迫学习着超出年龄的魔法,最后被反噬而亡。这些叫‘不甚妥当’?那请叔父告诉小侄,您十年前为何辞去国会院长一职?”

杰弗里激动地说着,廊柱后的阿诺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愤慨。杰弗里口中说的这些,阿诺虽未亲眼见过,但他认为凡是有良知的人,都会认为强迫他人参加有损身体的试验,本就有悖常伦,即使是国王也无权这么做。就连忠心耿耿的父亲也在自己和兄长面前表达过对陛下行为的不满。

下方传来轻微的捶击声,阿诺低头,看到拉姆紧握的拳头捶在廊柱上,他看不到拉姆的脸,但阿诺想拉姆此时与自己心情一样吧,不,应该多了一份愧疚,毕竟杰弗里口中暴行的来源是拉姆的父亲。

“陛下以前是个宽厚的孩子,‘血境之战’后就性情大变。那次战役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伯爵叹息着,并未正面回答杰弗里的问题。

伯爵口中的“血境之战”,便是十年前布恩德斯帝国与奥斯比尔王国的边境一战,因为“血魔女”的参战,使奥斯比尔王国损失惨重,一夜间在人类五国军事战力排名从第二位降至最后一位。作为战争发起方的领袖,涅若斯三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叔父您说的很对,那场战役后陛下就性情大变了。小侄也是这么认为的。”杰弗里话题一转,讲到了国王性格。

“你是什么意思?”伯爵问道。

“小侄认为,现在在王座上的并不是国王本人。真正的陛下可能已经遇害了。”杰弗里说出自己的看法,让在场的人,包括廊柱后的阿诺和拉姆都吃了一惊。

“什么?”伯爵毕竟是伯爵,见多了大风大浪,吃惊之余只是皱了皱眉头,“杰弗里,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有何凭证?”

“叔父,侯爵也曾是您的学生,请问您如何评价他?”杰弗里再次提问。

“凯恩吗?”伯爵念着侯爵的名字,陷入回忆中,“是我的学生中最聪慧的。性格沉稳,时常袒护惹祸的陛下。成年后,更是为支持陛下,不辞辛苦地全国奔波。他从未对先皇将王位传于自己的弟弟有任何怨言,还经常对我说,他很认同先皇的决定。他说,自己太憨厚,若登上王位,必会被臣子们牵着鼻子走,失了主见。这孩子~~~”

伯爵说话间,又叹了口气。

是的,凯恩侯爵在民众中的风评甚好。都说他待人宽厚,不摆架子。阿诺曾跟着兄长偷跑到平民区的酒馆喝酒,那时他们还未成年,恰巧遇到同样是偷溜出来寻美食的侯爵,他如普通人一般坐在酒馆里,喝着劣质酒,吃着平民口中的美食,与周围的人开怀大笑。

阿诺印象中的侯爵,是如此平易近人,又宽厚。

“所以,您也不相信侯爵大人会叛变。”杰弗里说出了伯爵的心里话,也是阿诺一直相信的。

“相信不代表不会发生。”伯爵深谙政治的黑暗。

“侯爵之所以会揭竿而起,全因他看到了……”杰弗里停顿了一下,看向伯爵,对方没有反应,很镇定地等他说完。

“魔法院的试验惨状,让侯爵再也看不下去,便深夜进宫想劝诫陛下。”杰弗里继续说着,“陛下这几年一到夜晚,便会把自己独自关在塔楼里,不准任何人靠近。那日侯爵不顾命令,毅然走了上去,却不料看到了陛下的秘密。”

阿诺全神贯注,同时听得下方拉姆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他估计是最想知道陛下秘密的人吧。

“秘密?”伯爵重复着这个词,“什么秘密?”

“塔楼内还有一人。”杰弗里缓缓道出那天晚上的情景,“侯爵以为陛下在商讨什么,便躲在了一旁。却听见陛下称呼那人为‘部长’,态度十分恭敬。两人交谈的竟是如何安排细作潜入魔法团中枢。临了,侯爵更是看见另一人取出一条巨大的虫子,爬进了陛下的嘴里。”

“啊!”一旁未开过口的罗伊斯惊叫了一声,面色灰白。

阿诺知道杰弗里所说的是什么。他在魔法团多年,对巫师团的事情有所耳闻,他们擅用蛊虫控制政要。阿诺明白,这意味着陛下很有可能已被巫师团控制,这十年的所作所为均是巫师团的“杰作”。

“杰弗里,你确定吗?”伯爵脸色也渐渐发白。

“叔父,小侄那晚就在塔楼外,听得侯爵大人大叫,才冲了进去,只看到一个白色身影跳出窗外,而陛下当时正拿剑欲刺杀侯爵。”杰弗里继续强调着,“您是看着陛下兄弟二人长大的,他们俩感情有多好,您不是不知道。除了杀人灭口,还有什么理由能让陛下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毒手?”

伯爵沉默了,没有开口。

阿诺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若涅若斯三世已被巫师团控制达十年的话,那么魔法团中枢很有可能已被巫师团细作渗透,要知道奥斯比尔王国这十年没少往埃弗洛特斯城派遣魔法师学习。如此一来,他们更不应该前往王都,萨厄尔大人到那里已数月,说不定也被困住了,所以迟迟没有新消息传来。

那么作为奥斯比尔王国和巫师团共同的敌人——“血魔女”,去往王都无疑是羊入虎口。

“你胡说!”阿诺下方惊觉一空,男孩的身影已飘进客厅。

就在阿诺思虑着如何劝说安安两人放弃王都之行时,拉姆愤怒地跑进客厅,全然忘了自己此时应该回避。

“殿下!”

“殿下?”

伯爵担忧的叫声和杰弗里惊喜的叫声,同时响起。

拉姆满脸通红,气呼呼地站住杰弗里面前,此刻的他早已听不见身旁人的声音。

“杰弗里,你在胡说。我父王绝对不可能被巫师团控制!”拉姆抬头朝比高自己整整一倍的杰弗里吼着,这是儿子对父亲清誉的维护。

“殿下,”杰弗里单膝跪下,与拉姆双眼平视,“微臣亲眼所见,绝非谎言。”

“你被迷惑了。我日日与父王一同,从未发现什么虫子,更没看到父王的异常。”拉姆仍坚持着,双手握拳,娇嫩的脖子都崩出了青筋。

“那侯爵呢,最疼爱您的伯父,他难道会说谎吗?”杰弗里双手扶着拉姆的肩膀,坚定地看着他。

“伯父……”拉姆迟疑了,“伯父的确不是会说这种谎的人。可是,我父王他……”

拉姆皱紧眉头,沉默了。

阿诺走到男孩身边,他能理解拉姆现在的心情。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从小最疼爱自己的伯父,两人都是他最信任、敬重的亲人,如今却非要选择一方而抛弃另一方。阿诺都觉得两难,更何况是拉姆。

拉姆抬头看了眼阿诺,他眼中满是挣扎,阿诺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默默地陪着。拉姆眼神一转,看向跪在身前的杰弗里。

“伯父在哪儿?我要见他。”拉姆的问话,让杰弗里喜上眉梢。

“侯爵大人就在艾克特贝斯,他也很想念殿下。”说话间,杰弗里站起身,“殿下如愿意,微臣即刻带您去见他。”

“殿下,万万不可,”伯爵听到杰弗里要带走拉姆,赶忙上前拉住男孩,“您绝不能去艾克特贝斯,太危险了。”

“叔父,殿下是侯爵大人最疼爱的亲侄子,怎会伤害他呢?”杰弗里迈步上前,争取着,一旁的阿诺挡在了他和拉姆之间。

“不管侯爵大人会不会伤害殿下,在未验证你所言之事的真实性之前,老夫有责任保护殿下安危。”伯爵双手紧紧按着拉姆的肩膀,仿佛他一松开,拉姆就消失一般。

“伯爵大人,”拉姆小手搭在伯爵满是皱纹的手背上,抬头朝他笑了笑,“我不会有事的,我有天下最强的人保护着。”

伯爵惊讶地看着男孩的笑脸,刚刚紧皱的眉心已舒展,眼中闪烁着自信。

“殿下……”伯爵唤着拉姆,久久没有开口,或许惊异于男孩快速的成长,也或许惊奇于他口中“最强者”是何人。

现下只有阿诺明白拉姆的心思,男孩想到了没有在场的安安,他将希望寄托在那位身上,希望那位给予自己两难选择最好的解决之道。

“杰弗里,你明日来接我吧。除了我,还有三位要与我随行。”拉姆吩咐着。

“是五位。”伯爵则补充道,“殿下,既然无法阻止您前往,请允许老臣派兵保护。”

“嗯,好。”拉姆点点头。

伯爵释然地朝拉姆笑了笑,手在男孩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似是认可,似是鼓励,随后又向阿诺投来感激的微笑,仿佛是在感谢他们一路上除了保护王子,更让他获得了成长。

“遵命。”

杰弗里开心地受命,随后便带着随从离开了。也许对于他来说,这比今日来劝说伯爵归顺侯爵,来得更有价值。

阿诺看着杰弗里离去的背影,心中不免担忧明日到达艾克特贝斯后会发生什么,同时预感着那位大人必又要弄出什么事件来不可。

但愿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