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境操控的典型代表

“所见即所得”的影响,不只限于我们如何看电视,或是回应糟糕的驾驶行为。请考虑以下场景。你被要求阅读一篇高中生写的论文。你被告知,他的作业是评价美国在阿富汗的政策,他可以自由选择立场。论文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尽管有着重重障碍,但整体来看,在阿富汗的行动还是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阿富汗人民现在得以分享权力;在前任领导人留下的废墟上建立一个新社会的考验,阿富汗人民也作出了很好的回应,这表明了他们的认可。

暂不考虑这个学生其他方面的情况,你认为他对战争的个人态度是什么?请使用1~7分的量表来衡量,1代表他非常反对美国介入阿富汗,7则代表他非常赞成。你会选择哪个数字?6分或者7分,对不对?


情境实验室

在20世纪60年代,杜克大学的两位研究者,内德·琼斯(Ned Jones)和维克多·哈里斯(Victor Harris),开展了一个类似的研究,使用的论文是关于卡斯特罗执政时期的古巴的2。上面这段话里的第二句,实际上就是他们研究材料的原话。当时,被试对于刚才那个问题回答的平均分数是6分,读者们相信,论文作者的个人态度是比较亲卡斯特罗的。

这很合理。这位高中生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立场,他的论文表达出的整体观点可以被解读为他个人态度的表现。另一组被试阅读一篇反卡斯特罗的论文之后,也作出了类似的判断;他们认为作者的真实态度在1分到2分之间。再一次地,这是一个完全合理的反应:这位学生选择写一篇反卡斯特罗的论文,是因为他本人反对卡斯特罗。

现在请设想一下,我给你看了同样的材料,但背景不同。材料还是摘自一位高中生写的关于美国在阿富汗政策的论文。但是这一次,他被指定采取支持战争的立场。现在,我用同样的1~7分量表,问你同样的问题:读了这段话之后,你认为作者对于阿富汗战争的真实态度是什么?

也许这次你会回答5分?或者4分?因为现在这位高中生被要求必须撰文支持阿富汗战争,所以我们知道,他的论文不那么能反映他的个人感受。在20世纪60年代,那些阅读了亲卡斯特罗论文的人,如果相信作者是被要求支持这种观点的,那么给出的平均分会更中性,约为4.4分。阅读反卡斯特罗论文的被试也表现出了类似的倾向,从自由选择条件下的1.7分,变成了不那么极端的2.3分。

但是,让我们再仔细看看那些数字。

对于被要求亲卡斯特罗的论文,平均分数是4.4分。

对于被要求反卡斯特罗的作者,平均分数则是2.3分。

换句话说,即使被试相信,这些高中生没法选择自己的立场,他们依然会认为,反卡斯特罗论文的作者对于卡斯特罗的同情程度,要低于亲卡斯特罗论文的作者。实际上,2分的差距,在7分量表上是非常大的。被试们发现,尽管很明显有情境因素在起作用,他们还是没法抵御住诱惑,去作出关于论文作者内心想法的推论。这就好像观看一场辩论赛,看着双方通过丢硬币决定是支持还是反对堕胎,然而在结束的时候,却相信辩论中的一方确实看重生命,另一方则确实看重选择。


这体现出了“所见即所得”有多强大。即使面对压倒性的反面证据,我们依然使用内部的原因来解释别人的行为。并不是只有研究者才知道这一点。例如,许多商业广告之所以有效,正是因为广告商确信你会忽视明显的情境性解释,你不会认为这家伙之所以称赞他们的剃须刀是因为拿了钱,而是转向一种更加内部的、倾向性的解释,你会认为这家伙真的喜欢他的剃须刀!

有些时候,广告商会利用“普通人”的证词达到宣传效果。另一些时候,则会出现一个据说是专家的人,告诉你一种洗衣液的清洁效果有多好,或是一种运动饮料有多解渴。就像在最近的夏普公司广告里,一位看起来与众不同的白头发绅士说道:“似乎只有物理学教授才知道如何正确选择一款电视。幸运的是,我就是这样的人。”没错,我们是多么幸运,才能接触到如此重大的科学突破!当然,我还从没见过一位有终身教职的天体物理学家签过产品代言合同。更不要说,我们也不知道他自称拥有的学位,是不是来自莎莉·史特瑟斯(Sally Struthers)代言过的那所函授学校;这所学校颁发的文凭包括动物饲养和电视与录像机维修。

也许,广告商利用“所见即所得”最令人震惊的例子就是名人代言。他们希望我们可以如此疏忽大意,以至于认为一个名人在某个领域的专长可以迁移到另一个领域:迈克尔·乔丹是一位伟大的篮球运动员;我假设他在谈论内裤时也知道自己在讲什么。有谁真的认为,乔丹在确定恒适牌内衣(Hanes)是最好的选择之前,真的仔细做过产品分析?或者饰演过柯克船长的威廉·夏特纳(William Shatner)真的会在网上购买不能退票的经济舱机票?

当然,这种广告策略的价值不止于此。名人代言可以为产品吸引眼球,光是这一点就值得让公司掏钱了。最近的发展趋势似乎是找一个名人做叙述者,我们看不到他的脸,他甚至也从不作出明确的代言。嘿,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熟悉,是金·哈克曼(Gene Hackman)吗?我喜欢金·哈克曼。我不知道他说的奥本海默基金(Oppenheimer Funds)是什么玩意儿,但我猜我也应该会喜欢它。

前提依然是,广告经理人指望你会忽视情境的力量。他们相信,你不会因为知道代言人拿了钱,就不相信她说的东西。尽管从理性的角度讲,我们应该如此。这确实是一个极端的类比,不过付费代言就像被指派立场的学生论文一样,并不能告诉我们一个人的真实想法,还不如候审犯人被枪指着时的认罪可靠。代言人只是想要挣钱,论文作者只是想要得到好成绩,而犯罪嫌疑人只是想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