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容跑去跟军中其他为数不多的女眷一起洗了澡,回到营地时听说陆南生已睡下,她就没去打扰。
她想今晚她总能睡个好觉了,结果前半夜依然辗转难眠。她有很多事想问陆南生,比如这次鲜卑来了多少人,事后王爷会怎么处理?如果鲜卑因南侵失败而元气大伤,那么关东是否收复有望?若是关东收复有望,那他打算怎么办?是听候朝廷调遣,还是自己打回去?
她在军帐中和衣而卧——因为她没有被褥,身下也只垫了一张兽皮垫子。夜半迷糊之际,离容翻了个身,人滚到了兽皮垫子的边缘,手臂向旁伸去,好像碰到了什么有温度的东西。
她睁开眼睛,但在一片漆黑中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用手乱摸——她摸到了一个人。
“啊——!”
离容惊叫一声,缩回了手。
“没关系。”
这是陆南生的声音。
黑暗中,陆南生把那两只刚从自己身上弹开的手抓回来,也不知放在了什么部位。他轻声重复道:“没关系,你可以继续摸。”
离容住的军帐不大,此时封闭的空间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尽管彼此看不太清,但好像每一次呼吸都会把气流吹到对方脸上。有点痒,有点热。
“今晚很冷,我想起来看看你,发现你没被子。”说话间,陆南生把一块褥子盖在了离容身上,“这是我的,给你。”
离容刚想说“谁要摸你”,却听陆南生把自己的被子送来给她,只能收起半真半假的嗔意,问:“那你怎么办呢?”
“你说呢?”陆南生装可怜道,“没有被子,一个人睡,挺冷的,是不是?”
离容一听,真庆幸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好隐藏她红热的脸颊。其实她心中想的是:我天南地北随你去的承诺都许了,你还有什么必要找这种拙劣的借口?陆公子这个匪头做出的事情,还真是跟一般土匪不一样。
她没说话,只是往兽皮塌里侧缩了缩,给陆南生腾出了一个空位。
陆南生立刻宽衣解带,滚进被窝。
“你不是土匪吗?我看不太像啊。”离容羞得只敢背对陆南生,嘴上却调侃了一句。
“你嫌我不够匪气?”陆南生索性从后面抱住离容,胡渣摩擦着离容的后颈,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让我做君子,我便做君子。你让我做土匪……我……怕你吃不消……”
离容动了动,好像是想挣脱,又像只是娇嗔的扭动:“什么君子?哪有君子半夜跑来姑娘帐中的——”
陆南生回道:“君子也是人,也欲行人伦之事。只不过君子行之以礼。等你说‘可以’,我再……”
离容咬紧牙关,沉默是金。
“快说……”陆南生似哀求又似命令。
离容摇头。
“真的不说?”
离容依然摇头。
虽然不老实的双手已把她的衣带解开,但陆南生没有继续。他喘了一口粗气,决心把欲望压下。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回去一趟?”离容转过身来,换了话题,“我不能不说一声就走了吧?”
“如今建康城中乱成一锅粥,你去了,王爷也没空处置你。”陆南生道,“过两天,我先派人送上拜帖,然后你再回去——我们一起去。”
“啊?!”离容吓了一跳,“你要去建康?带兵去吗?”
陆南生笑了笑,说:“当然不能带兵。”
离容问:“你孤身去建康?不怕羊入虎口?王爷正愁不知怎么对付你!”
陆南生摸摸离容的脑袋,道:“我想王爷不至于这么糊涂。”
“哦……”离容往陆南生怀里蹭了蹭。
身体很暖和,心里很安宁。她觉得好像所有的难题陆南生都能处理妥当,不需要她瞎操心。于是白天萦绕心头的千端万绪全都消散无踪。很快,她便睡得像个死猪了。
听着怀中人均匀的呼吸声,不甘心就此入睡的陆南生轻轻挠了挠她,最后发现她确实睡得深沉,才叹息作罢。虽然他身体有些难受,但见离容能在自己身边完全卸下防备,又觉得心灵上获得了满足。这种满足,似乎比自己刚才想做的事能带来的欢悦,更持久绵长。
三日后,陆南生的信使抵达建康之时,建康也派人来到了广陵。
这天离容(拜陆南生所赐)起得晚了,她刚睁开眼睛,就见陆南生掀帘进帐,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建康来人了,来传圣旨的。”陆南生开门见山地说。
“圣旨?圣旨在哪儿?!”离容揉揉眼睛,突然发现陆南生右边的脸有点红肿,嘴角还有没完全擦去的血迹,“呀!你怎么了!?摔的?”
陆南生别过脸,不愿离容追问这伤从何而来。他悻悻地说:“那人说,他要见到你,才肯传旨。”
“啊?那人是谁?韩谟?苏颖”离容问。
“都不是。”陆南生直视离容的眼睛,好像想从她脸上看出些许端倪,“他是寻阳太守,跟着大都督——”
“季伯卿!!!”离容没等陆南生说完就脱口而出,“他在哪儿!快带我去!”
陆南生见离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心中更加酸闷。还没来得及回话,离容已经光着脚跑出去了。
“季伯卿在哪儿?季伯卿在哪儿!”离容边打转儿边问。赤脚踏在湿乎乎的泥路上,顾不上脏,只希望四面八方有谁听到她的呼喊能应她一声——她要见季伯卿,立刻!马上!
不远处的季伯卿寻声而来。
左顾右盼,绕来绕去,终于,在长江北岸的晨风中,广陵匪军的营帐间,他找到了他想见的人。
“你……你没事吧。”季伯卿看离容披散头发,光着双脚,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当初萧馥告诉他离容滞留广陵军中时,他就觉得不妙。刚才听陆南生的手下说“崔参军在公子帐中睡觉”,更是激得他一拳揍在了陆南生脸上。这倒不能怪陆南生反应迟钝躲闪不及,实在是他对此毫无防备。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离容连圣旨都不关心了,只想问一句,“你、你告诉我——”
“是的,我是。”季伯卿抢先答道,“有谁欺负你,就告诉我。我不管他是什么江淮匪首还是兵部尚书,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离容见季伯卿攥紧拳头,联想到陆南生脸上的伤,突然明白了过来。
“……我、我——其实……”
季伯卿见离容吞吞吐吐,两颊通红,想着她应是对被侵犯的事情难于启齿,当下已气到怒发冲冠。
“别怕……”季伯卿一只手拉起离容,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拍拍她的肩,安抚道,“不用怕,有我在。”
此时陆南生出现在离容身后,他黑着脸对季伯卿说了一句:“你把手放开。”
季伯卿的怒气正需发泄,好在离容及时作出反应。她后退一步拦在陆南生身前,说:“我……我喜欢他。”
陆南生闻此语,连脸上火烧似的痛都不觉着了。他以胜利者的姿态从离容身躯的庇护中走出来,对眼前这个上门挑衅的男人露出一丝傲慢的笑意。
季伯卿看向离容,想再确认一下,问:“当真?”
离容点点头,害羞地躲到了陆南生身后,小声道:“他很好的……”
季伯卿再打量陆南生——要不是先入为主地将他当作土匪,看着倒也确实是一表人才。听说他一箭射死了鲜卑单于,算来也是胆力过人的英雄之辈。
“幸会。”季伯卿怒意顿消,眉间愁云也散去了。他对陆南生抱了下拳,笑道:“刚才一时冲动,得罪了。但妹夫让大舅子打一拳,应该不会觉得委屈吧?”
“妹夫?你是——”陆南生看看离容,又看看季伯卿,果然有些神似。
“他是我哥。”离容笑得春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