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邦与纪空手相持不下的时候,在河的那一方,随着夜色的降临,形势正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虞姬人在车中,当车外传来惊呼与惨叫声时,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一脸平静,仿佛车外的事情跟她丝毫没有半点干系。
她的心似乎已死了,就在她远远地看到纪空手被人押着送入军营的时候,她的心便已死了。
“在我答应你之前,我想再见他一面。”虞姬的脸上一片煞白,毫无血色。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刘邦会用一个冒牌货来欺骗她,因为她心里十分清楚,以纪空手的废人之躯,要想从重重包围之中逃出霸上,除非是出现奇迹。
“你要见他,本公并不阻拦,不过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刘邦显得非常镇定,微笑而道。
“但讲无妨。”虞姬没有想到刘邦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有一句话,叫作相见不如不见。本公知道,你对纪空手确是一片痴情,但是你既然答应了下嫁项大将军,便是名花有主,而你们之间的这段情感便成了有始无终的情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谓不智,你又何必自生烦恼呢?”刘邦深知虞姬的个性,是以早已想好了一番托词来应付她。
谁知一试之下,果然见效,虞姬幽然叹道:“我心里只是放不下他罢了,其实我也知道,若非为了他,我宁死也不会前去鸿门。我只是想在临行之前,好好地看看他,将他的样子好好地装在心里,不敢相忘。”
“小姐的这番痴情实在让人感动,不过依本公之见,若是你真的为他着想,这一面还是不见为妙。”刘邦劝道。
“为什么?”虞姬惊奇道。
“不为什么,只因为本公也是一个男人,所以懂得男人遇到这种事情时心中的感受。”刘邦故弄玄虚,顿时引起了虞姬的好奇。
“还请沛公说来听听。”虞姬追问道。
刘邦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佯装伤感,轻轻地叹息一声:“如果说你们真是两厢情愿,这一面委实是不能见的,这绝非是本公危言耸听。试想一下,如果说一个男人明知自己心爱的女人要嫁给别人为妻,而他又毫无办法,只能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那么他的颜面何在?自尊何在?假若他知道心爱的女人是因为自己才委曲求全,下嫁他人,这岂不是要让他伤心自责一辈子吗?所以说……”
“不用再说了!”虞姬心中一阵酸痛,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悄悄地从面颊滑过。
刘邦心中暗笑,嘴上不住劝慰道:“小姐何必如此伤心呢?只要你随本公到了鸿门,本公可以向你保证,纪空手一定毫发无损,无忧无虑地过完他的下半辈子!”
“我能相信你吗?”虞姬收住泪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满脸不屑。
但是不管如何,无论虞姬多么不相信刘邦,她还是相信刘邦的话很有道理,所以当她离开霸上之时,也便没有见纪空手一面。
不为什么,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所爱的人伤心!
“纪大哥,但愿从此之后,你能忘了我吧,然后开开心心地活着。”虞姬人在车中,近乎痴了一般。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和着吆喝声不断响起,车外已乱作一团,便在此时,一声马嘶长鸣惊起,将虞姬从一片痴想中唤醒。
“袖儿,出什么事了?”虞姬惊奇地问道。
袖儿撩开窗帘问了几句,才知道车外发生了大变,同时有人吆喝道:“围住马车,谨防敌人偷袭!”可见外面的情形乱作了一团糟。
虞姬心中好生纳闷,觉得事发突然,太过蹊跷,此时的关中地区,暴秦将亡,正逢乱世,虽然马贼横行,盗匪遍及乡村城镇,但任谁的胆子再大,也绝不敢以卵击石,来惹沛公刘邦的车队。
“难道这是项羽的人?”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像,虽说纪空手霸上约战,已经使项羽对刘邦生了疑心,但若真要动手,大可不必选择荒郊野地,只需待刘邦到了鸿门再行动手也还未迟,可是如果不是项羽,那么是谁敢对刘邦的车队实施偷袭?
她也曾想过会是五音先生与红颜,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却情愿对方不是为了自己而来,因为她不想看到对方为了自己,却耽误了营救纪空手的时机。
就在她乱想之际,忽然“嗡……”的一声从车板下面传来。
袖儿脸色一变,刚要惊叫出声,虞姬已捂住了她嘴:“嘘!”要她噤声。
两人同时向那发声处望去,只听得“嘶嘶……”一阵轻响,好像是利刃划过木板的声音,接着便听得“咔……”地一响,在她们的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口。
惊变发生时,樊哙人还在岸上,他目睹着数百战士消失于一瞬,心中的惊惧真是无以复加。
不过他很快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与宁戈一起,指挥着战士对虞姬的大车实施了层层保护。同时分派出一帮人手,伐运树木,重新架桥。
虽然只隔一河之宽,但随着天色渐暗,樊哙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些人影,却根本听不到对岸有任何的动静。
大河发出的流水声掩盖了一切的声音。
“樊将军,此时天色已暗,是否可以燃起篝火,用以照明?”一名头领模样的人上前请示道。
樊哙摇了摇头,道:“敌人显然就在左近,迟迟未动,就是为了寻找动手的时机,如果此时点火,敌在暗,我在明,万万不可。”
此刻的他,已经感到了潜藏在黑暗之中的危机。以他征战多年的经验,对方耗费如此之大的精力来筑堤拦水,显然不是为了消灭他们几百名战士就能了事,真正的危机肯定还在后面。可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又有多少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他一点都不知道,只能命令手下的战士加强警戒。
可是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樊哙便从一件很小的事情上看到了问题。
“丁阿贵!”他大喝一声,丁阿贵是他派去伐运树木的头领。他忽然发现,时间过去了好大一会儿,可是河滩上堆放的树木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多。
丁阿贵连走带跑地一路过来,道:“将军有何吩咐?”
“你带了多少人去伐运树木?怎么半天工夫还没有准备齐整?要是贻误了军机,老子可不客气!”樊哙心系对岸刘邦的安危,心中早有一团火气,正好宣泄在丁阿贵的身上。
丁阿贵吓得打了个哆嗦,搔搔头道:“这似乎有些怪了,属下带了一百多号人去,按理说费了这些时间,应该备齐了才对呀?”
樊哙一眼扫去,往不远处的树林环视一遍,道:“你真的带了那么多人吗?”他的眼力不坏,即使是在黑夜,亦能看到数十步外的动静,可是当他望向树林时,却发现人数明显少了许多。
“千真万确,属下可不敢有半点欺瞒!”丁阿贵忙不迭地道。
樊哙心中“咯噔”了一下,终于明白敌人开始动手了。
对方选择从这些伐运树木的战士下手,一来可以拖延己方架桥的时间,截断自己与对岸的联系;二来与自己相距远些,不易察觉。可见对方心机缜密,经验丰富,无疑是一班劲敌。思及此处,樊哙再不犹豫,当下带了上百名战士,与丁阿贵一道,悄悄向那片树林围靠过去。
这片树林极大,沿河谷而生,一直延绵到远处的大山之中。此时夜风吹过,枝摇叶动,暗影斑驳,平添一股肃杀之气。
樊哙愈是靠近树林,心中就愈是感到吃惊,他之所以感到吃惊,并不是因为这林木之中有惊人的杀气,而是这林中除了空气与夜风之外,根本就没有杀气存在。
对于这种现象,通常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这树林里没有人,所以自然就不会有杀气;另一种则是敌人的武功高到了可以将杀气内敛的地步,一般的高手根本就无法察觉。
如果是前者,还只是虚惊一场,如果是后者,那么敌人就太可怕了!想到这里,就连樊哙这种天生胆大之人,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呀……”
一声凌厉的惨叫划破这可怕的死寂,声音出自丁阿贵之口,似乎遇到了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令他惊骇莫名。
樊哙大惊,拔出鬼头大刀,飞速地向声音来源处掠去,等他赶到丁阿贵身边时,只见丁阿贵早已瘫软在地,一脸惊惧,指着数丈外的草地道:“看……看……看那里,全……是……死……人……”
樊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数十名伐运树木的战士竟被人不知不觉地弄到了这片草地上,横躺竖放,摆了一地。这里的林木稠密,若非刻意搜寻,倒也不易发觉。
樊哙一步一步靠近,俯身下去,以手相探,却惊奇地发现,这些战士竟然还活着!只是穴位受制,形同死人罢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樊哙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些昏乱起来,似乎看不懂敌人的意图。
以敌人放水冲桥的用意,显然手段残忍,并不留情,何以却会对这些战士留了活口?如果说他们是怕杀人时露出动静,凭他们的点穴手法,只需轻轻一点,随便按在哪个死穴上,这些战士也就呜呼哀哉,何必这般麻烦?
“啊……”丁阿贵突然色变,仿佛见到了天下最可怕的事情,喉咙咕咕直响,偏偏连半点呼声也叫不出来。
樊哙正与他正面相对,蓦然见得这种场景,禁不住背上的肌肉一阵发紧。
他在这一刹那间,感到了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
他想都没想,一握大刀,整个人如箭矢飙前,一呼一吸之间已经前移了十丈距离,两旁树影急退,风声呼呼灌耳,他几乎是将自己的体能发挥到了极限。
可是身后的这股杀气依然紧迫,如影随形,仿佛就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后,不多加一分,却也不减一分,不管樊哙冲前的速度有多快,这股杀气都能无时无刻地向他发出真正的威胁。
樊哙心中大骇,知道自己遇上了高人,若是继续这般前冲,终究逃不出气竭人亡的命运,在这种非常时期,唯有使用非常手段。
“嗖……嗖……”樊哙不再犹豫,双肩一耸,两道阴森森的寒芒陡然出现在夜空,如闪电般直扑身后的敌人。
飞刀!又见飞刀!
纪空手的飞刀曾经战胜过不少江湖中一流的兵器,见过他的飞刀的人,无不惊讶他出刀的那一瞬仿若惊电破空。
韩信的飞刀也曾数度扬名江湖,刀过虚空,黯然无声,煞气过处,天地一片肃寒,没有人不称赞他的飞刀可以与纪空手相媲美。
可是不管是纪空手,还是韩信,他们的飞刀都学自于樊哙。
也许樊哙出手的气势不及纪空手,也许樊哙出手的速度及不上韩信,但论及飞刀线路的变化,飞刀出手的时机,他们似乎又远远不及樊哙。因为他在飞刀之上已浸淫了十数年,自小玩起,已经给他手中的飞刀注入了生命的激情。
一把拥有生命激情的飞刀,有谁不怕?
当樊哙的飞刀出手时,他明显地感受到了自己背后的压力滞了一滞,他没有犹豫,挥刀连劈,在身后布下三重刀气,用来阻缓对手之用,然后才回腰转身,横刀于胸。
他终于看到了敌人的影子。
只有一道影子,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如此漆黑的夜里,樊哙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影子的手中有一杆长枪,寒意就来自于那凛凛的枪尖之上。此人藏身在那些不能动弹的战士中间,突然出手,若非樊哙见机得快,只怕早已受制。
“你是谁?”樊哙紧了紧手中的大刀,眼睛眯了一眯,挤出一道厉芒迫向对方。
“你就是樊哙?”对方淡淡一笑,不答反问。
樊哙怔了一怔,似乎感到有些吃惊。
“能使出这般绝世飞刀的人,普天之下,除了纪空手与韩信,当然就只有樊哙了,这似乎并不难猜。”对方好像猜到了樊哙的心理。
樊哙浑身一震,沉默半晌,方才轻叹一声:“他还好吗?”
他的问话似乎很是突兀,但对方却知道他问的是谁,语带嘲讽:“你现在问起他来,不觉晚了吗?”
樊哙心中有些内疚,摇了摇头,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的消息,在我的眼中,不管是刘邦还是他,都是我樊哙的兄弟,我又怎会坐视兄弟有难而袖手旁观呢?也许刘邦正是深知我的这点秉性,才会瞒着我,生怕我坏了他的大事。”
对方似乎也为樊哙而感动,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对我说,樊哙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让我千万不要为难你。”
樊哙眼神一亮,激动地道:“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吗?他难道不怪我吗?”
对方笑了一笑,道:“他的确丝毫没有怪你的意思,还说,在他与刘邦之间,你很难作出一个选择,因为你太讲义气了,无论要你背叛谁,你都绝不会答应的。”
“谢谢!”樊哙轻轻地点了点头,“难得他对我如此了解,也不枉我与他之间的这份兄弟情义。”
他话音刚落,陡觉一股森寒之气袭来,照准他的面门抖出无数寒芒。
樊哙心中大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说打就打,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出手,令他根本就没有防备的心理。
他的大刀在手,却没有机会击出,对方选择了自己心理上的软档,然后才陡然出手,他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那就是等死。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心中似乎多了一份凄寒,更为这人性中的丑陋感到了一丝悲哀。
“哧……”就在樊哙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他却没有死,只感到一种针扎肌肤的刺痛,被一道劲风扫在脸上,而那凛凛的枪锋擦着他的身体,刺向了他身后的虚空。
“呼……呼……”衣袂飘动,当对方的身形电闪般扑出时,樊哙的心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只有这个人,才会是他心中牵挂的人的朋友,也只有这个人,才能使得出如此霸烈的长枪枪法。
这个人当然是南海长枪世家的传人扶沧海,他之所以出手,并不是针对樊哙,而是在他与樊哙对话之间,看到了宁戈的出现。
宁戈本来不该出现的,他站在虞姬所乘的大车之前,全神贯注,担负着守护之责。可是丁阿贵的那声惨呼实在是太恐怖了,这顿时勾起了他心中的好奇。
他自问武功不弱,所谓艺高人胆大,所以根本想都没想一下,就循声而来。但让他诧异的是,这林子里并没有出现生死相搏的打杀,却让他听到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难道说樊哙竟是敌人的内应,今日发生的事情与他有关?”宁戈心中涌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更让人可怕的是,他决定掉除这个奸细。
他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形势所逼,因为他已看出,这两人一旦联手,自己绝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发制人。
拿定主意,他悄悄蹑步至樊哙身后丈余之地,这才提聚真力,奋起一击。
“叮……”他自问自己的出手已经够快,可是他没有想到扶沧海的反应也丝毫不弱,当禅杖与枪尖在空中相撞出一连串的火花时,两人同时一震,各退数步,似乎都为对方表现出来的神勇感到心惊。
但真正感到震惊的人,却是樊哙,等到他反应过来扶沧海的出手竟是为了救自己时,他的头脑似乎“轰”地一昏,根本分不清哪一方是敌,哪一方是友,更不明白宁戈何以要偷袭自己。
他僵立当场!
但是扶沧海的长枪并没有停止攻击,一退之后,陡然发力,幻生出无数朵凄寒的枪花,迎面向宁戈斜刺而去。
枪锋未至,锐利的杀气已经席卷虚空,冰寒刺骨,让人心寒。
宁戈的目光紧紧锁住长枪刺过虚空的轨迹,心中虽寒,却极为冷静,他的思维在不断地变幻错位,判断着自己最佳的出手时机。他既已出手,就绝不后悔,必须要防范到樊哙的介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夹击。
“呼……”当宁戈全力出手时,这一击几乎提聚了全身的劲力,他的禅杖远比对方的长枪要重,充分发挥他兵刃上的优势,无疑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叮……”双方的兵刃再次交击,却没有宁戈预想中的爆响,仿佛无声无息,他陡然心惊,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禅杖毫无着力之处,而对方的长枪一点之后,借助一股惯性之力将自己禅杖中的力道引向一边。
“轰……”禅杖扫向了一棵大树,枝叶狂舞,如木盆粗的大树竟被拦腰截断,轰然而倒。
而扶沧海却枪锋回旋,爆发出万千寒芒,趁机罩向宁戈的每一个要害之处。
他的长枪之快,犹如闪电,变化之多,更似雨前天上的乌云,逼得宁戈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拖着禅杖,退!
退不是败,而是暂避锋芒,有时又是以退为进,所以退不是怯懦,倒有些像一门艺术。
拥有这种观点的人并不止宁戈一个,但对这种观点了解得如此透彻的人似乎只有宁戈。因为对退的这门艺术的研究,一直是宁氏家族世代相传的秘密,宁戈对自己的退一向极有自信,也是常用的一种战略。
何时退,怎么退,退到一个怎样的程度,这就是退所涵括的内容,看似简单,但真要做到完美,却不能相差一丝一毫。
当扶沧海的枪锋逼入他面门三尺处时,他才开始退。他退的速度与枪锋行进的速度保持一致,退出七尺之后,他倏然出手。
这一切都是经过周密计算才付诸行动的,只有当他出手的那一刹那,扶沧海才明白宁氏家族的人何以会选择禅杖来作为他们的兵器。
宁戈之所以在枪锋挤进三尺时才开始退,是因为他手中禅杖的长度有五尺左右;他退的速度之所以要与扶沧海保持一致,是因为他不想改变这三尺的距离,而退出七步所需的时间,正好可以让他将全身的劲力提聚到手臂。当这一切都准备就绪时,他的手臂一振,禅杖突地反弹,在空中的这一端杖锋以无与伦比的速度迎向了扶沧海的枪锋。
禅杖两头为锋,都可实施攻击,这就是宁戈要使禅杖的原因。
而且这以退为进的变化实在太奇、太快,根本超出了扶沧海的想象范围,等到扶沧海想到变化时,已经迟了。
虽有一河之隔,但在纪空手与刘邦之间,已经隐约听到了河岸那端传来的兵刃交击声。
刘邦的脸色变了一变,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纪空手的用意,那就是将他隔在对岸,然后拖住他,让他根本无暇顾及那一端发生的事情。
他心系虞姬,不敢再耗下去,以他与韩信的功力,要渡河过去并不难,难就难在纪空手既然有心拖住他,自然有非常的手段。对这位纪少的实力,他实在领教太多了。
他向纪空手望去,只见他脸上依然带笑,眼睛微眯,似睡非睡,不过刘邦不敢有任何的大意,叫来韩信,耳语了几句。
韩信微微点头,斜眼看了纪空手一眼,恰巧纪空手也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微微笑道:“时间也不早了,刘兄,请借一步说话。”
刘邦微一沉吟,点了点头:“这就动手吗?”
“难得你我兄弟重逢,动手动脚也不怕煞了风景?”纪空手显得极是从容,“请!”
他先向左边的草地横移了十丈,然后站定,刘邦迟疑了片刻,心里狐疑,与他相距数尺而立。
“我今天来,绝对不是为了霸上的一点小事而来寻仇杀人,也不想再与刘兄结下梁子。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对这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也厌了倦了烦了,什么逐鹿中原,什么争霸天下,也看得很淡很淡,所以刘兄大可放心,只要刘兄交出一个人来,从此之后,你我就各不相干,恩怨两断。”纪空手刻意压低了声音,以防隔墙有耳,虽然以他二人的功力,别人要想近身实在很难,但纪空手还是带了三分小心。
“这可不像是你纪少的为人,不过就算你肯讲和,本公也未必同意。你我之间结下的血仇,又岂是仅凭几句话便可以化解得了的?”刘邦冷哼一声,思及卫三公子再也不能存活于世,他的心便痛如刀绞。
“如果真要深究,只怕刘兄首先对不住的人就是我吧?我和你无怨无仇,而且为你鞍前马后,出谋划策,你却想借刀杀人,这未免也太无情了吧?”纪空手冷笑一声,强压怒火。对他来说,被朋友出卖是他平生最恨之事,他本无心投身这乱世的旋涡,偏偏这旋涡将他卷了进来,走到今天这一步,原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刘邦淡淡一笑,道:“自我生于这个人世,就已经是身不由己了。如果要我选择,我又何尝不需要一个你这样的朋友?可是造化弄人,却偏偏让你中了流云道真气,几成废人。对我来说,既然涉入江湖,已经没有有情无情之分,只有朋友与敌人!而朋友有两种,就是可以利用和不能利用,你当时伤势极重,又深谙我造神底细,无论是谁,只怕都要除之而后快,你又怎能说我无情呢?”
“说得好!”纪空手不气反笑道,“这么说来,你我更有尽释前嫌的必要。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仅可以让你免去杀头之灾,而且还可以让你逢凶化吉,从此青云直上。”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刘邦觉得自己完全有一种遭戏弄的感觉。
纪空手微微一笑,道:“我是宁可失信于小人,也不肯失信于君子,信与不信,只在于你是君子还是小人。”
“你……”刘邦的眉间腾出一股怒火,便要发作。
“能忍别人不能忍之事,方为大丈夫,你若是想争霸天下,难道连这点气也忍不了吗?”纪空手悠然而道。
刘邦心中一凛,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拱手道:“不管是君子还是小人,我都想听一听你的高见。”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是因为凭他对纪空手的了解,相信纪空手并不是一个无聊之人,对方既然花费如此心机约己谈话,绝不会无的放矢。
“你能这样,我不得不对你有所佩服,因为你再一次证明了有利和无利才是你认清敌友的唯一标准。”纪空手语带嘲讽地道,“所以在这一刻,你至少应该把我当作是你的朋友。”
刘邦脸色一暗,变得铁青。
纪空手却浑似未见,只是淡然道:“请问刘兄,此次鸿门一行,所为何事?”
刘邦见他终于说到正题,道:“拜你所赐,当然是洗清嫌疑。”
纪空手明知故问:“要让项羽相信你与问天楼毫无瓜葛,实在很难,请问刘兄用什么来释疑?”
刘邦强压怒火,耐着性子答道:“一个是卫三公子的人头,一个是虞姬的香嘴!”
纪空手拍掌笑道:“佩服,佩服,我虽不知刘兄与卫三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你能想到用他的人头来取悦项羽,手段之狠,心肠之毒,果真是做大事的人,但是……”
他顿了一顿,才悠然接着道:“你打虞姬的主意,只怕错了,而且错得实在离谱,也许会让你就此将人头留在鸿门!”
刘邦突然笑了,笑得很邪:“如果你认为凭你这么一说我就会放了虞姬,那就是你错了,而且真的错得离谱!”
“是吗?”纪空手拍了拍手道,“你想用虞姬替你在项羽面前说话,前提却是虞姬必然要受宠于项羽,否则一切都是枉然。可是你是否知道,虞姬早已是我的人了,她既无处子之身,又怎能得到项羽的恩宠?”
“什么?”刘邦只觉晴天一记霹雳,震得自己目瞪口呆,半晌才吼道,“不会的,不会的,你在骗我!”
盛怒之下,他“锵……”的一声,已拔剑在手。
纪空手却怡然不惧,冷笑道:“现在可不是动手的时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下来继续听我说下去。”
他冷冷地看了刘邦一眼,见他缓缓地收剑回鞘,这才说道:“其实有一个办法,不仅可以弥补这种错误,而且还能让项羽言听计从,你想不想知道?”
刘邦此时已是方寸大乱,虽然表面上还是冷峻镇定,但他闪烁不定的目光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态。
“有这样的好事,你能告诉我?你不是一直想置我于死地吗?如今有了这个大好机会,难道你还会放弃?”刘邦苦笑道,他没有理由去相信自己的仇人会帮助自己脱离这个苦海,这是一种奢侈,也是一个白日梦。
“如果我告诉你,我之所以帮助你,是想借助你的力量来对付项羽,然后坐山观虎斗,你会相信这个理由吗?”纪空手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图,因为他和刘邦都是聪明人,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刘邦相信这不是一个陷阱。
刘邦眼神一亮,似乎为纪空手的这句话而心动,同时也相信这个理由是出自纪空手真正的意图。事实上,凭纪空手的实力,如果自己灭亡了,他就只有看着项羽坐大,根本就不可能撼动项羽赖以生存的强大根基,这个世界本就充满着尔虞我诈、相互利用!合则有利,是仇人也能成为朋友;合而无利,便是再好的朋友也会分手。这也是这个乱世赋予人类的生存哲理。
他终于笑了:“我相信,不过我听说坐山观虎斗还有一个典故,你想不想听?”
纪空手知道他的心结已开,笑了笑:“你说的这个典故我也听过,是说一个猎人看着两头猛虎恶斗,便坐在旁边。他心里想着等到其中一只猛虎咬死了另一只猛虎之后,这只猛虎必定也会筋疲力尽,到时候他就可不费一点力气捡个大便宜。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头猛虎咬死了另一头猛虎之后,还有不少的力气,便扑上来将他也吃了进去。”
刘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难道你不怕自己是那个猎人?”
纪空手沉声道:“这至少还有机会,如果说这座山中只有一头猛虎,那么这个猎人就永远没有猎杀的机会。做人,其实有的时候就是一场赌博。”
这一次轮到刘邦拍手叫好了:“精辟!你能这么想,就证明了你已经懂得把握机会。不管怎么说,两人争夺天下的机率,肯定要比三个人争夺的机率要大。”
纪空手似乎有些明白五音先生真正的意图了,可是他的心里还是在想,如果刘邦最终成了那只吃人的猛虎,那么自己岂不是忙活一时,替别人作嫁衣裳吗?
以刘邦的心机城府,这未必就没有可能,不过幸好在此之前,他们巧施妙计,除掉了最大的威胁——卫三公子!这使得他们在对付刘邦的时候多了一分把握。
吉凶祸福,谁能预料?未来命运,谁又能真正把握?这是一个谜,无论是刘邦,还是纪空手,他们现在都无法知道这个谜底,只有等到了那一天,他们才会懂得今天的选择是谁对谁错。
既然如此,纪空手只有注重眼前,就算刘邦真的是一头吃人的猛虎,他也要使尽浑身解数与之一斗,他不需要追求完美的结果,他要的,就是玩个心跳!
“虞姬虽然美丽,却未必能得到项羽的恩宠,从而对她言听计从。以项羽的身份地位,以及自负的性格,他之所以会先追红颜,再求虞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想让天下人都看看,他项羽是一位大英雄,所以才能得到天下最顶尖的美人慧眼相侍。其实在他的内心,所追求的并不是女人外表的美丽。”纪空手缓缓说道。
刘邦本是性情中人,闻言点头道:“没错,美丽固然重要,但一个真正极品的女子,不仅美丽,更要在一颦一笑中带出万种风情,假若在这种基础上还擅长床第之欢,深谙个中情趣,这样的女子,方为极品中的极品。”
“所以在项羽的心中,他所追求的女人根本就不可能出现,拥有处子之身的美女,她又怎能擅长床第之欢?而深谙床第情趣的美女,又怎能保持处子之身?就算这美女不识风情,尚可调教,可是你已有火烧眉毛之急,又如何有时间等得下去?”纪空手一一剖析着其中的原由,断然道,“由此可见,虞姬绝不是你要送出的最佳人选。”
刘邦不由得苦笑道:“照这么说来,不要说是虞姬,纵是普天之下的女子也不可能寻出这样合格的一位来!”
纪空手摇了摇头,道:“也许这世上没有,不过可以造得出来,就像现在,谁都知道你是赤帝之子,是应天而生的神灵,除了我与韩信之外,谁又会怀疑这只是一场骗局?”
刘邦脸上一红,道:“话虽是如此说,可是明日便至鸿门,就算临时抱佛脚,只怕也来不及了。”说完已是忧心忡忡。
纪空手淡淡一笑,道:“世间无难事,关键是看你是否有心。其实有一位人选,恰恰便能救你一命。”
“谁?”刘邦仿佛在溺水之际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
“此人一直就伴在你左右,其中妙趣,想必你早有体会。”纪空手哈哈一笑。
“卓小圆?”刘邦脱口而出,接着又狐疑起来,似有不解,“她从九江回来,一直被我深藏军中,你是如何知晓的?再说了,你又怎么知悉她有那般妙处?”
纪空手道:“我是如何知悉的,这并不重要,但我知道卓小圆是幻狐门的传人,而五音先生又告诉我幻狐门中有一种不传之秘,可以让旧人变新人,纵是与人交合千次,只需一炷香时间,这女人的私处便一如处子,完好无缺。对于这一点,相信刘兄不仅有所耳闻,而且也深有体会,应知我所言非虚吧?”
刘邦幡然醒悟,心中虽有不舍,但是此事关系到自己的命运,狠下心来,有何不能?不过他还是疑惑地道:“你说得一点不差,卓小圆不仅擅长床第之欢,亦能扮成处子之身,只是她的相貌与虞姬差了一层,若是项羽发觉不是虞姬本人,岂不是更惹事非?”
纪空手哈哈一笑,道:“你不要忘了,站在你眼前之人不是别人,乃是盗神丁衡的朋友,再说卓小圆的脸形与虞姬七分神似,以我的身手,绝对可在刹那间就让她变得与虞姬形似十分,更巧的是,项羽从未见过虞姬,只要她跟传说中的虞姬相似,貌倾天下,那么她一入鸿门,必被项羽金屋藏娇,天下间又有谁能够分辨得出真假来?所以此计必然可行。再说,比之虞姬,卓小圆反而更容易被你控制,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
刘邦眼中露出一丝欢喜,虽不说话,但内心却大是佩服,只觉得纪空手的智计之多之奇,的确让人有仙人指路之感。可是他看看天色,不由惊道:“此计虽妙,但此地相距霸上甚远,只怕一来一回在时间上有所不及。”
纪空手神秘一笑,道:“若是现在想起,当然晚了,我不妨告诉你,此刻那大车中坐着的人已不是虞姬,而是卓小圆。你前脚一出霸上,我后脚便将她劫了出来,然后再悄悄地利用这段时间派人使了调包计,这样一来就可以掩人耳目了。”
刘邦大喜:“这么说来,此事除了你我之外,便再无第三者知道真相?”
纪空手点头道:“否则我也不会费尽这番心思,将你隔在对岸了。”
刘邦哈哈大笑,仿佛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整个人顿时轻松不少,再看纪空手时,他已悄然隐没于夜色之中。
望着纪空手远去的背影,刘邦心里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由浑身一震。
“纪空手若真是想借助我的力量来抗衡项羽,他就不该设下霸上那个杀局。如果没有那个局,我又怎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他想了很久,始终琢磨不透其中的奥秘。
刘邦却不知,这其中的关键,在于一个卫三公子。如果纪空手不设局让卫三公子自送性命,他又怎会放心地来成全刘邦这鸿门之行呢?按照纪空手的本意,他本就是要置刘邦于死地的,无非是形势有变,才让他改变了主意。
以卫三公子的武功见识,心智谋略,假如他不死,就算纪空手与之联手除掉了项羽,纪空手也没有实力再与问天楼以及刘邦一争天下。对纪空手来说,他当然不愿意去做那位被猛虎吃掉的猎人。
不过纪空手千算万算,似乎还是算漏了一点,那就是纵然没有了卫三公子,他就真的能在日后的角逐中占到上风吗?
世事如棋,谁也不能预料将来的事情,也许这一次,纪空手真的算错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