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春妮没料到,她连上门做个家教都会被人讽刺。
她上午辅导的是一预初小男孩,叫潇潇。潇潇妈妈先客气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孩子的基本情况,然后滔滔不绝地给黄春妮同学做免费美容辅导:“哎呦,你看你,才刚刚上大学,二十岁还没到吧?你看你这皮肤,啧啧啧,太干燥,都有细纹了。你要买好点的护肤品用呀,比如Chanel、Lancome、Dior。你们年轻人总以为现在不需要保养,可女人老起来很快的。你看你的眼睛,啧啧啧,额头,啧啧啧。你再看看我,皮肤光洁细腻吧?水润有弹性吧?这都是每天花时间保养出来的……”
没见过“大场面”的黄春妮,被潇潇妈妈柔中带刚的气势吓着了,她紧张而讪讪地笑着,不知该如何回应潇潇妈妈的话。但潇潇妈妈每次用犀利的眼神审视她,并配以“啧啧啧”不屑的语气时,都让她如坐针毡,最后还是潇潇在书房里喊了一嗓子“老师来了吗”,及时打断了他妈妈的碎碎念,让黄春妮终于得以脱身。
潇潇家布置得富丽堂皇,黄春妮推断这家人应该很有钱。她生怕自己不小心打翻了什么贵重宝贝,所以处处小心,不肯多说话,怕潇潇妈妈笑她没见识,从而瞧不起她这个家教老师。
第二次家教、第三次……慢慢地,黄春妮发现,潇潇才是他家的“大王”——他妈妈完全围着他转。潇潇大王嚷了句“老夫子讲课无聊,我都要睡着了”,潇潇妈妈前后共辞退了十来位“权威教育家”,这不,黄春妮是他妈妈替他请的第一位大学生家教老师。
潇潇妈妈看中的是黄春妮身上那股淳朴的“书呆子气”。她觉得那些打扮靓丽时尚的大学生,学习成绩肯定一踏糊涂——那不是高中时期的她自己吗?
潇潇妈妈对一门心思扎进学习的“书呆子”,还是蛮客气的。当然,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儿子说这个土里土气的老师讲得好。黄春妮也看得出潇潇妈妈很重视儿子的教育,后来她上门家教时直接省略掉傻笑听训的步骤,进门微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快速地穿过客厅走进潇潇的书房,关上门,图个耳根清净。
黄春妮的午餐是在地铁角落里解决的。她从书包里拿出那两个从学校食堂带来的冷馒头,一边吃,一边喝冰冷的开水。好在地铁里暖和,吃冷餐也没让她感到不适。
地铁里人来人往,没人关注她这样一个普通女孩,更没有注意她吃什么。
都说城里人大多冷漠,但黄春妮觉得不对他人说三道四也挺好的。像潇潇大王妈妈,她就受不了。还有她们村里,有子女在城里挣了钱的叔伯婶婶们,到处炫耀,还常常拉着她妈妈的手大声叹气:“孩子他爸要是没有走,你们一家也不至于现在这个样子啊”。其他孩子穿了新衣,有了新玩具,也要讽刺挖苦一下他们姐弟俩。黄春妮知道,妈妈一定比他们更难过。从这点讲,黄春妮喜欢城市。村里也有好几位年轻人通过打工,顽强地在城里站稳脚跟,安家落户了。
在黄春妮小小的心里,也有个“城市梦想”。
她想在上海安家落户。她想要带妈妈和弟弟来上海,过城里人的生活:这里交通发达,医疗方便,物质丰富,生活多姿多彩。
心中有梦想的黄同学吃完冷馒头后,斗志昂扬地乘地铁,赶赴下午的家教。
她下午家教的女孩叫思怡,就读于某普通中学,高三学生。思怡妈妈话不多,但总是特别焦虑。她蹙眉,脸上乌云密布,期期艾艾对黄春妮道:“唉,我们思怡啊,总是不能理解父母的苦心,你说我们容易吗?她爸爸起早摸黑,开大货车,一出门就十天半个月,家里就我,守着楼下和小姑合伙开的杂货店,还得为她学习操心。她不好好读书,以后能干什么?像我们一样生活在社会底层,没出息吗?我怎么就这么命苦,生个女孩呢……”
女孩怎么了?
黄春妮听不下去,她讪讪笑着对思怡妈妈说,家教开始了。
思怡妈妈见黄春妮走进思怡卧室,才急急忙忙下楼忙杂货店的生意。
思怡是个很乖巧的女孩,性格内向,学习很认真,只是没掌握正确的方法。黄春妮结合自己的高考经验,首先帮思怡整理高中数学知识体系,夯实她的基础知识,同时通过经典题目和她易错题目的讲解,提醒她各公式定律的适用条件,以及关键知识点之间的内在关联性。黄春妮特别注重给思怡讲解题思路,也特别照顾她目前的理解能力,讲解深入浅出,甚至会让思怡把整个解题思路、用到哪些知识点复述给她听。
思怡和潇潇大王一样,很喜欢这个土里土气的家教老师。
家教结束后,黄春妮匆匆赶回学校。牛肉面是她每天固定的晚餐,有肉,有面,有绿油油的小青菜,营养均衡,一碗搞定。每天晚上一碗牛肉面,让黄春妮幸福感满足感爆棚。
吃完晚饭,她到实验室301室学到很晚很晚,才回到冷清沉寂的宿舍休息。
赵鹏借给她的外套,黄春妮趁潇潇大王生日那天不用急急赶去家教,才有时间处理。她拎着外套,走进后校门某干洗店询问价格。上学期,她曾无意中听室友说过这家性价比超高的干洗店。
许是春节快到了,没什么生意,柜台前的小姑娘正无聊地玩手机游戏。黄春妮把外套放在柜台上,小姑娘抬头,懒洋洋地扫了一眼,随即低头一边继续玩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开价:“388元,一星期后来取。”
388?
性价比超高??
洗一件衣服要收近四百元!黄春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她瞪大眼睛,看着若无其事玩手机的小姑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头顶上挂满了长长短短各色衣服,柜台前又杵着一位敦敦实实的女孩,玩手机的女孩觉得屋里光线很不好,抬头不满道:“嫌贵,去别家问,别站在这儿影响我们做生意!”
黄春妮默默地收好赵鹏的外套。她只带了一百元大钞,根本不够,而且一个星期以后来取,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赖着名牌衣服不还呢。
这件外套在她这儿已经放了三天,她必须尽快把它还给赵鹏。
机智的黄同学,很快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