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宇做出了选择,她不是圣人,也不矫情。
既然当时选择了牺牲自己,那么她还是希望能够被赵竹仁所铭记。现在大家都活下来了,那她当然想要问清楚,问明白。
为什么?最后的最后,你会以为我是想贪生怕死,会以为我是想拿常玉的命换我自己的?
我没有这么不堪!
那种眼神,哪怕只有那么一瞬,也足够刺入她的心了。
她本以为赵竹仁会辩解两句,但没想到他却开口道歉了。
良久,他把赵竹仁扶起来,然后转身离去:“算了,从今以后,我也穿高跟鞋了。还有,你欠我一次。”
赵竹仁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如何回答。
似乎在鬼门关门口游荡了一圈之后,她们两个的胆子都大了一些了呢。
先是常玉,现在连一向淡然的何雨宇也是。
哎,欠一次就欠一次吧。
这辈子,估计都要欠你们两个了。
“师弟厉害啊,怪说不得当院长!居然没看成好戏!”代文斌又凑了回来,显然刚才一直在心不在焉地替同事治疗,其实注意力全部在这边。
赵竹仁立刻道:“赶快把那件破袍子给我脱掉!好好的,干嘛穿两件白大褂!看着碍眼!这老庐,以后我要是再派一个人去里六院进修,我这院长就不当了!”
代文斌知道赵竹仁心情也不是很好,而且明白赵竹仁的意思,连忙配合道:“好嘞,三院长,来来来,您看看,这白大褂,这做工,这感受,以及后面这大大的三字,都是为您量身定做的啊。只有院长级别的尊贵,才能享受啊。小的就是怕您在在战斗中把衣服弄破了,专门前来给您送衣服的啊!”
一边说,一边把白大褂给脱下来,披在了衣衫褴褛的赵竹仁身上。
赵竹仁本不想拒绝,但听他这么贫嘴,又不想要,奈何此时代文斌体力远远强过大,没办法。
“师弟,你说这事儿完了吗?”代文斌自顾自点燃一支烟,望着远方。
赵竹仁道:“你的事儿还没交代完,怎么能算完!”
以前他当上院长的时候,他就说过,不喜欢听代文斌喊他喊三院长,所以,这么些年来,只要不是在插科打诨,代文斌一直都是称他为师弟。
因为只有这个称呼,才让他觉得,还是有个人可以依靠。毕竟,时信德已经八十高龄了啊。
每个人都有依赖性,那些没有依赖性的人,是不存在的。
要不就是自身实力已经非常强大,需要他去依赖别人的情况很少。要不就是,他已经无人可以依赖了······
代文斌道:“真没我多大事儿,你要这样,那我走了啊。我反正和下面的人不太熟,这些主任级别的,我已经有八成都不认识了······”
赵竹仁看着他把话题岔开,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道:“师兄,是你救了大家,至少让大伙儿感谢一下吧,虽然这个副院长是个前的。”
代文斌骂道:“滚!”
然后他高声道:“何院长!稍等一下,三院长说有比较私密的话想单独给你说!”
说完,对着赵竹仁做了个怪相,几个闪掠,消失在了远方。
“衣服送你啦!我去找老庐!哈哈哈哈哈!”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传了过来。
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庐天町怎么也该把人给揪回来了才对。虽然没和他交过手,不知他的深浅,但再中二的宅男院长,他也是院长啊。
赵竹仁转过头,看见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了过来,那些还躺着的,都在挣扎着想努力起来,哪怕仅仅是抬起头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也行。
常玉和何雨宇两个人都同时绷紧了身子,现场的气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甚至有些胆儿大的,比如罗春虹这种跟着赵竹仁很多年了的老油条,大声道:“何院长,叫您呢,您歇着,这些活儿我们来,说不定主任有重要的事情呢!”
何雨宇站在原地不动,她如何不知晓这是那代文斌故意在开赵竹仁的玩笑。
本来嘛,私下里开个玩笑,不理会便是,可现在,全部都望着自己,甚至连常玉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或许,就只有常玉还傻乎乎地认为赵竹仁真的有什么话对自己说吧。看她那表情,简直都想跟过来一起听一听了。
何雨宇知道,自己来的时间终究还是太短了,哪怕身为副院长,在这群人眼里,不过还是一个女流之辈,没有太多威严。而常玉,至少和这些人还一起工作生活了那么多年。
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委屈,来势汹汹。
一向淡然的她竟是再也控制不住,蹲下身子,把头埋在了两只手臂之间。
只是倔强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看见肩膀的轻微抖动。
老娘可是连命都不要了啊······
那好,这副院长的威严又算得了什么?我也不要了······
都说女人的眼泪是对男人最好的武器。
在场的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瞬间安静了下来。
赵竹仁有些手足无措,这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该做点儿什么?
常玉狠狠地瞪了罗春虹一眼,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立刻噤若寒蝉,虽然他算下来比常玉倒还要大上几岁。
常玉走了过去,将自己的白大褂脱下,披在了何雨宇的背上,陪她一块儿蹲了下来,然后大声吼道:“都没事做了是不是?你们的命都是何院长给的!以前只是一群八婆!现在全部都是白眼儿狼了吗!?”
她也不习惯和别人太过亲昵,不可能做出拍背搂肩这种安慰的举动,摸出一支皱巴巴的里院香烟,点燃后狠狠地抽了一口,吐出幽幽气息,然后递了过去,低声道:“师姐,没事儿,我抓业务的,要不我把财务这块儿分给你?不把这个月绩效给这帮贱人扣完算你心慈手软。”
常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出来解围。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吧。
她知道,自己跟何雨宇一样,注定了求而不得······
或许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把何雨宇当作了一个出气筒,不仅在赵竹仁面前耍着小性子,甚至在何雨宇面前,也是一样,不过是换了一个形式而已。
何雨宇从来就不是她的宿敌······
香烟就这样燃烧着,没有手伸出来接。
平静了一会儿,众人都开始假装各干各的,当然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干的,不过就是各自打坐调理气息罢了,甚至连设置预警这道程序都免了——大家也是真累了,受伤了。
赵竹仁终于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过来,本想把衣服取下来给常玉披上,可动作都做了一半,又觉得不妥。毕竟她身上已经批了一件了啊。
但此时难道还穿回去?于是只好顺势又给何雨宇披上,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于是,代文斌穿过来的那两件白袍在大家身上不断交换披着。
何雨宇知道是赵竹仁走了过来,将头埋得更低了,双手抓紧了肩上的两件白袍。看得出来她很用力,十指紧扣,似乎都要将衣服给抓破了一般。
她没有答话,只是不想把头抬起来。
赵竹仁蹲在她身后,强提一口气,似是想为何雨宇注灵。
但却被常玉给拦住了。
常玉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不要。
要说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这个时候,赵竹仁的任何好意,对何雨宇来说,都是一种施舍。
以何雨宇的性格,又怎么会接受?
一个人的性子如果总是十分淡然,那么其实也是说这个人内心其实一直都很骄傲。
常玉道:“师兄,你自己受伤也不轻,还是把衣服披回去吧,等会儿胸前那么一大摊血让下面的人看见了不好。”
何雨宇猛地抬起头转过去,却见赵竹仁胸前除了洗手衣有些破烂,并无血迹。于是立刻明白常玉是在骗她。
自己表现得这么关心赵竹仁,而且还是在这对师兄妹眼皮子底下,她觉得有些羞赧。但难道此时还重新把头埋回去不成?
她迅速调整心情,道:“我去回收阵法。”
她不想和里三院的其他主任医师们呆在一起,也不想继续呆在这师兄妹身边。
她很感激常玉替自己解围,她也领情,但就是不想欠着谁的。
虽然这次,所有的人,都欠着她的。
“玉儿······要不······”赵竹仁觉得有些难开口。
常玉起身,从赵竹仁的身上撕下一大块布料,缠于胸前打了个结——先前何雨宇那蛮力地撕扯,自己又脱下了白袍,弄得胸前有些春光隐现。
她道:“好。”
答应地干净利落。
她知道师兄是怕常玉出事。
倒不是再怕敌人袭击,而是常玉身受重伤,情绪又不稳定,还要自己一人去走那么远回收阵法,很容易悄无声息地就倒下了。
何雨宇不想欠任何人的,常玉也一样。尤其是现在,该欠的,都已经欠下了。
办公室里那么多高跟鞋从来没穿过,送她哪一双好呢?每一双我都很喜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