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这世间所有的不治之症最好的药引都是本心

梦里有天涯碧草,青草花香。

他骑着红鬃马走过桥,哒哒的铁蹄声踏进她的心房里,那是个绝美无比的黄昏。

这是个很短的梦,却仿佛是很长的故事,长得花尽了她的气力。

“你醒啦?”

只听着温和的声线如同春风,夏织衣看不清她的脸庞。

“可觉着好些了吗?”

赵端容用绣花帕子轻拭着夏织衣耳鬓的虚汗,和颜悦色地问。

她狭长的眉眼里看起来竟有几分当年宿妃的神采,端庄不失绰约,美丽不失大体。

“是你……”夏织衣抿了抿唇,环顾四周不见人影。

“我早想来瞧瞧陶儿,奈何皇上命我不得近你凤栖宫,我终日只得徘徊着,也找不到好法子踏进这大门……方才我见你昏倒,这才同袭舞将你搀回来歇下……”

“…………”

夏织衣有些局促地看了看空荡荡的摇篮,泛黄的日光包裹着它。

“桂姨抱着陶儿晒日光去了,袭舞她在煎药。”赵端容会心一笑:“夏姐姐你不必防着我,其实我也不过是这宫中的失意人罢了。”

“谢谢你……”夏织衣轻声道,仍有些头昏目眩的。

“太医方才来过了,姐姐你这是气血两虚,肝脾损耗所致,除按时服用汤药外,还须得静心养着才是。”

“我本就是个清闲之人,平日里打点花草,弹琴赏月,消遣日子,哪里算得上劳损?”她苦笑:“说是让我悉心养着,又是多久?怕这劳什子病是只能拖着,好不了的罢。”

“姐姐这话严重了,这世间哪来的不治之症呢?归根究底,只不过没找着最合适的药引子——那就是自个儿的本心。”

“此话怎讲?”

夏织衣只觉着赵端容愈发地通透,倒不像其他人那样的暗沉,而自己也愿意听她说下去,貌似之前全然是自个儿偏见了。

赵端容轻轻地拉起夏织衣的手,搁在手心里给她暖着:“生而为人,有诸多无可奈何,咱们须得敞宽过日子心才好。”

这番话仿佛新雨般落进了她心底,然后悉数地化作眼泪流出来。

“这宫里人尽皆知皇上对姐姐一往情深,也就无人在意我的情意了——人人都道是我贪慕荣华、觊觎后位。”赵端容自嘲道:“我身出将门,哪里还少得了富贵吗?”

“你的意思是……你真心地悦爱着…他?”夏织衣怔了怔,接着问:“从什么时候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皇上待姐姐您,亦是如此罢。”

“你同我讲这些作甚?你想争夺他、占有他,这是宣战对吗?”

夏织衣低垂着眉眼,似笑非笑,百味陈杂;赵端容轻轻地笑了笑,捧住夏织衣的双手细细捂热。

“不。”赵端容摇了摇头:“我从不想争他、夺他,无论与姐姐你,还是其他任何人。”

“那……你想怎样?”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惟愿他好,方是真心悦爱。”

夏织衣听着这话,心中并不觉松懈,反而愈发地紧皱,如同绑着一块不落地的大石头。

这般无欲无求的爱,夏织衣只觉得似曾相识,在双溪畔她就是这样待他的啊!只是到如今,她奢求他的忠贞不二,他的灵魂,诺言,他和她的未来……太多,太多。

宫祈仪退了朝,听小陆子说起凤栖宫的状况,连朝服也未更,火急火燎地赶来了。正巧与送药的袭舞碰面,他便接过药亲自端来了。

“朕警告过你的——还不快滚。”

他冷不丁地呵斥她。

赵端容与夏织衣齐齐地转头。

这张脸,熟悉而陌生,他对一人用情有多至深,对另一人就有多绝决。

“皇上不愿见,臣妾走便是了。”赵端容幽幽地说罢,低着头绕过宫祈仪便退下了。夏织衣掩了掩胸口,徐徐地叹道:“你何必这般待她呢……”

“你别说话,好生养着。”他细细地吹了吹浑黄的汤药,那缥缈的苦味儿便一股脑地钻出来:“把药喝了,朕陪你说会话。”

“我不喝。”她摇了摇头,干脆将头别过去不看他。

“那就由朕来治治你。”他抿了一口药,便俯身封缄了她的唇。

这汤药虽苦犹甘,穿肠贯肚,更暖心田。

唐袭舞半只脚迈过门,见状,忙回身退了,还将抱着陶儿的桂姨也一并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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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

辉煌的殿中央是十里红毯,一人从宫门口远远地走来了,捎带着异域的风霜和雨雪。

他如同二月的风,穿梭过岁月的转轮,像是归来,又像是初至。

“臣弟拜见皇兄,愿皇兄与天齐福,大储兴旺。”宫祈礼抬了抬手,一行人便抬着数十担礼贡上来,貂裘虎皮,鹿角人参,琳琅满目,极其稀罕:“臣弟奉大汗之命回京,其一为贺新帝登基,其二聊解对故土、故人的思切。”

“十三弟快起,你与朕乃是同根生,此等繁文缛节,能免则免。”宫祈仪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上,那股叱咤的帝王风范仿佛与生俱来。

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总使人刹那间变得既熟悉,又陌生。

“七哥。”宫祈礼面向宫祈佑抱拳道:“我回来了。”

“好。”宫祈佑拍了拍宫祈礼的肩头,短短几年间,那个稚嫩的肩膀似乎也经得了风雨,挑得了沧桑。

“大訾偏远,十三弟跋山涉水、舟车劳顿,此番务必在京多留些时日。”宫祈仪道。

“臣弟正有此意。”

宫祈礼拱手道。

………………

凤栖宫里的烛火通明,庭院里竟依稀听得几声虫鸣,令人不由得心神荡漾,仿佛春夏触手可及。

司徒蜓抱着陶儿轻轻地踱着,哼着一支安眠的小曲儿,夏织衣提着一盏茶走过来。

“她睡了?”夏织衣压低了声,柔柔地看了看陶儿。

“睡得香着呢……”司徒蜓颇得意地笑起来:“她就爱听我唱曲。”

夏织衣轻轻地笑了笑,穿过隔间去为对弈的宫祈仪、宫祈礼斟茶,宫祈佑一边观棋,一边小饮。

“多谢贤妃娘娘。”

宫祈礼捧过茶,竟有些生分。

“十一弟客气了。”夏织衣笑了笑,司徒蜓又走了过来打趣:”一个年头不见,十一倒像是长大了不少,想来是做了父亲的缘故罢。“

“说起这个,我都忘了恭喜七哥七嫂。”宫祈礼似乎客套得过了头,但他爽朗的大笑又教人看不出别扭:“听太医说起来,还是一举得俩,十一佩服至极!”

一阵欢喜又油然而生,司徒蜓抚了抚微微地隆起来的小腹,抿笑望了望宫祈佑宠溺的眼。

前几日,太医把了脉,说这胎得的双生子,务必好生地养着身子——这下,宫祈佑的眼睛就离不开司徒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