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我爱你是花光了一生的运气与力气

昏黄的火光将夏织衣恬静的脸蛋映衬得愈发地失落,她正在用一根细长的银针拨撩着乱坠的烛花。

这已是第二支快燃尽的蜡烛。

她曾是扑火的飞蛾,如盲目般追随着他奔赴火海,一转身才发现不可自拔的原只有自己罢了。

“王妃,您先歇着吧,不要再等了。”袭舞替她披了件罩衫:“您有孕在身,实在不宜过劳。”

“我不过是光等着、盼着而已,哪里谈得上劳累呢。”夏织衣走到门口,幽幽地望着天边的星宿:“这些时日他总是回得极晚,也不曾同我提都在忙什么……他不让我等,不与我讲话,我才觉得心里甚是累。”

唐袭舞不作声,静默地陪在夏织衣身边,就像晚风里的雕塑,洁白,煞是好看,却唯独有些冷清。

“袭舞,你再去点一支烛火。”

“王妃……”

“你尽管替我点着,倘若这支烛熄灭前他仍未归,我便不等了。”

夏织衣冷清的话语里,满是斩钉截铁的意味———唐袭舞实在拗不过,只得端了支新的红烛来。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真是句极情真意切的诗。我爱你是花光了一生的运气与力气,直至我再吐不出一缕丝,流不出一滴泪。

我终究把自己裹成了一个作茧自缚的蛹,只能在原地等着你。

夏织衣默默地叹着气。

“王妃!王妃……”

老宫婢颤颤巍巍地跑过来,急切地叫唤着。她名叫桂茴,年轻时亦是个美人胚子,因模样生得好看,体态又足够地丰腴,便奉命成为宫祈仪的乳母,后来被拨到夏织衣的府里务杂。

因她年纪大了,宫里人便都叫她桂娘,久而久之便鲜有人记得她那个好听得散发着香味的名儿。

“桂娘,您好好说,可是发生何事了?”夏织衣轻轻地搀扶住她。

“老奴方才在偏院里打井水,不想却碰上小陆子回来,说是要老奴替王爷收拾一二件衣裳……”桂娘说:“老奴便问是何事,小陆子只说殿下这几日并非忙不开,而是常去宫外留宿到很晚……”

桂茴口中所说的小陆子,便正是她亲生的儿子,这些年一道随着在宫里头当差。

夏织衣闻言,怔怔地定在原地动也不能动,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半晌,她只觉得腿脚有些站立不住地颤抖着,胸口如压着重石般无处释放。

“王妃,这事您得亲自去看看,老奴腿脚不利索帮不了您别的,也只有替您报个信儿了。”

“桂娘,谢谢你,这事……我知道了。”夏织衣轻轻地说。

“您……您不打算跟着去看看吗?小陆子说殿下的轿辇就停在宫门口,倘若娘娘有心去,倒也是追得上的。”

“他既不想告我知,我追了去又能如何?与其驳了他的兴致,还不如由着他高兴罢了。”

她虽这样说得极轻松,但心里是百般不痛快的——入宫也不过半载,当日他在三生崖说的话……这样快便都不算数了吗?

“王妃,您须得去看看哪!”

“………………”

桂茴苦口婆心地劝着,夏织衣也不由得有些动摇,但却始终偏执地缄默着。

“那日您进宫,老奴见着殿下瞧您的眼神都不一般,便知殿下心里着实是有王妃您的……如今才半载,殿下就整日地跑出宫,娘娘您若听之任之,只怕会离殿下越来越远……”

“那……便劳烦桂娘你带我走一趟了可好?”夏织衣禁不住哆嗦了下,如同被电流穿身般,她薄薄的唇也随之微微打颤。

一路的颠簸,星辰相随。

“王妃,前头便是殿下的轿辇了——我们不可跟得太紧,只消看得见便是了。”桂茴探出个脑袋张望着。

“袭舞……我们还是回去罢。”夏织衣不安地说,心乱如麻。她想起袭舞曾说过的那句难得糊涂,又挣扎在桂茴的那句亡羊补牢里。

去,她人轻言微,未必能够让他悬崖勒马。

不去,她亦心有不甘。

“王妃,还是去看看的好,这样心里也有个着落。倘若殿下他真去了不该去的地儿,您也得出面才好。”唐袭舞缓缓地说。

“王妃若是困了,便合着眼休息———到了,老奴再叫您起来。”

“多谢桂娘了。”

夏织衣掀起厚重的轿帘子,一轮晕黄的月牙儿若隐若现地挂在夜空里,她在辇里颠簸着,月儿也默默跟了一路。

她伸出手,捧着皎洁的月华。

那恍若他深情的目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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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那一道小月牙穿过风,躲进云里,渐渐地隐退了。

“天亮了吗?”夏织衣一宿都未合眼——正是这个漫长的夜,她才知道一个晚上一个人足够数上两万一千六百一十三下,不多不少。

“王妃,快了,刚过了寅时。”

唐袭舞说着,便将轿帘子扎起来,那朦胧的晨曦和清新的风便蜂拥而至,点点滴滴落在夏织衣的眉眼里。

夏织衣整宿地待在轿辇里,哪里经得起这样明亮的灯光———她别过头,抬了抬手遮避着。

“老奴久居深宫,若不是今日开了眼界,决不信这世上竟有这样美的仙地呢!”

听了桂茴的话,夏织衣这才缓缓地回过头来———火红的凤凰树顺流而下,那座魂牵梦绕的石板桥啊,叮咚叮咚唱着歌的溪流啊,都在浓郁的花阴里冲着她招摇。

这……这是……

夏织衣的心里像开满了花,大把的芬芳喜悦却一时不知与谁共才好——她回来了!

桂茴与唐袭舞面面相觑,会心地笑了笑———在她俩天衣无缝的配合下,宫祈仪筹划的惊喜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停轿……停轿!”夏织衣喊着。

她几乎是扑向这里的每一丝空气,每一缕花香,潺潺的双溪水不是东去,而是徘徊在她的心间。萋萋的莺草,纷纷的柔枝,比从前都长得要茂密些,唯有那曾温婉的桃树在夏令里沉睡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遮天蔽日的凤凰树。

而他就站在不远处,风轻云淡地笑着面朝她——他的背后是一栋竹青色的小阁楼,邻水而立,与她的瓦房遥相呼应。

“殿下这几日卯时便来这里,亥时又赶着回宫,非是要亲自将这幢小屋子做起来。殿下还说王妃你嗜花如命,只可惜眼下桃花都早已落紧了,他便差小陆子移了这么些凤凰树来。”桂茴欣慰地笑着说:“王妃,您快过去吧罢。”

“织衣,这是我们的家。”宫祈仪指了指小阁楼,又朝她打开了怀抱:“你可愿意随我进去看看?”

“祈仪……祈仪!我愿意!”

她一边迎着风笑着奔向他,一边情不自禁地落着泪。

他一把攬住她盈盈可握的腰,低头封缄了她温软如花瓣的双唇,深情而贪婪地索要着她。

夏织衣如同被剥离抽空般,软绵绵地依靠在宫祈仪的怀中,微仰头迎合着那粗暴潮湿的吻。情至深处,她亦不由自主地轻抚过他宽厚的背脊,如鱼戏水般游离过他强壮的身体。

宫祈仪也将夏织衣禁锢得愈发地紧,他的亲吻如暴雨般落在她的耳垂、脖颈和酥肩上,恨不能将她囫囵地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吃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