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谣在来帝都之前,早已经将身边的事情处理的干干净净,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有留下来。而像这个籍贯和居住地的问题,她也早已经将隐患抹去。
现在的她完完全全和原先的龄王妃林夕瑶没有半分的关系了,而她说的和林相有远亲关系,那也是真实存在的。即便是民部真的不怕麻烦去查,得到的也是她今天说的结果,没有任何例外。
新仁帝似乎终于放弃追问她的身份了一般,一双如鹰隼般的厉眸,盯视着林惜谣的眼睛,但是在那双宛如深潭般的睿智水眸中,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目的,唯一看到的,只是清澈的眼底。
她的眸子中无欲无求,纯净的宛若出生的婴儿的眼眸,他不禁又联想到了当初那个和自己亲如手足的兄弟来。既然他和她没关系,那么为什么看着她,他就会想起当初那个惊才绝艳的青年来?
新仁帝还想说一句什么,却是被一位身穿紫色蟒袍的王爷抢了先:“启禀父君,既然当初钦天监已经确定了皇弟的王妃的死讯,人死不能复生,父君何必如此逼迫一个姑娘呢?”
新仁帝本就生气,此时见了说话的这个人,更是怒气上涌。他的儿子们,没有一个向眼前的这个儿子一样,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而且他的这个儿子,一身倔骨,从来不知什么叫做顺从。
由此,他很是厌恶这个儿子,虽然他表现来的才情足以抹掉他的这个劣势,但是新仁帝还是不给面子的一副袍袖,怒斥道:“放肆!谁许你说话来着!”
“儿臣逾越了。”说话的那位王爷,似是早就习惯了新仁帝对他的说话方式,再次施礼,退回自己的位置。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人通报,龄王爷巡营归来,请求觐见。
林惜谣的目光转向那个说话的人,他的面容和新仁帝有着七分相似,只不过他的眼角眉梢另有一段风情,不同于新仁帝的威严,反而是多了些温润的气质。然而,棱角分明的面庞,太过于苍白,乌黑深邃双眸下的青黛,太过于明显。只不过这些病态的表现,却是怎么都遮不住他身上那雍容尔雅的气息。
最为重要的一点,她在他的脸上没有看到半分的怒气,甚至也没有感受到半分的负面情绪,莫非这个人,他的心境真的到了古井不波的地步?林惜谣唇角一翘,有趣!不过,本来愉悦的,研究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患了什么疑难杂症的心情,被这一声通报,彻底的勾起了她的怒气。
新仁帝本来面对这个病怏怏王爷的怒气,瞬间换了一副慈爱的面容,袍袖一拂,朗声道:“宣!”
不一会儿,只听殿外一阵靴子响,很快就闯进来一个浑身上下萦绕着杀气,全副武装的男人。男子站在丹樨下,并没有下跪,只是弯腰唱诺,用着略带沙哑的声音道:“儿臣来晚了,全身甲胄在身,不能行全礼,还望父君莫怪!”
新仁帝脸上满是慈祥的笑容,声音也带了几分柔软,问道:“免礼!”
龄王直起身子,双手呈上一本奏折,道:“这是儿臣巡营的所有内容,请父君查看。”
新仁帝慈爱的笑了,吩咐身边侍立的大总管阮嘉道:“去!呈上来!”
“诺!”阮嘉亲自下来接过奏折,呈到龙书案前。
新仁帝展开细看,龙心大悦,口中连连夸赞道:“果然是我蓝家千里驹,真不枉寡人对你托以重任。说说吧,要什么赏赐!”
龄王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的道:“儿臣恳请父君,选妃大典最后的选妃,儿臣希望,能够自己来选。”
新仁帝本是慈爱的面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还在大殿上站立的林惜谣,当下面色有些黑沉,颇有些质问的语气道:“哦?这样啊,那么,你能告诉寡人,你的龄王妃,当初究竟有没有死?寡人记得,当初你可是求了很久,要寡人把她交给你处置,你莫非是心软了。那个罪妇,是我皇族的污点,我儿莫非心软,将她放过了?现在,你来看看,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她,是不是你当初的王妃!”
龄王蓝皓晟健硕的身躯,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转身看向身后那个刚刚被他忽略的女人。她,除了和那个女人一样喜欢穿一身素淡的青裙,其它的地方没有半分相似。
所以,蓝皓晟很肯定地说出了一句,让他得知真相后,后悔一生的一句话:“龄王妃当初不守皇家条例,已被儿臣亲手处死。那林夕瑶的也认罪写下了认罪书,与儿臣没有半分关系了。更何况当初那罪妇的死讯,内务府的慎刑司也是确认的,这个女人,儿臣并不认识。”
新仁帝一挑眉,略带引诱的道:“晟儿,你可认仔细了。她,也叫林、夕、瑶!”说罢,新仁帝仔细观察蓝皓晟的面部表情。
蓝皓晟微微皱眉,再次看向林惜谣。面前的这个女人,皮肤白皙,清灵水秀,有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虽然长得只是清秀,但是她那双深邃的眸子却是那个女人不能比的。
总而言之和当初他娶的那个王妃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那个女人给她提鞋也是不配的。想到这里,蓝皓晟再次施礼:“启禀父君,儿臣真的不认识这个女人,天下间同名的人有很多。”
林惜谣似笑非笑,目光转向新仁帝,也施了一礼,淡淡的道:“既然龄王爷已经确认了民女的身份,那么民女是不是能够回家了?”
空灵悦耳的嗓音,宛如天籁,却是让蓝皓晟当场变了脸色,幸好他带着头盔,遮挡了大部分的面容,否则就当场出丑了。这个声音和当初的她何其相似,她最后一句话似乎又在他的耳边响起,蓝皓晟,你够狠,你不要后悔……
她真的会是她吗,要知道当初可不仅仅是人彘之刑,是骨醉啊!就算是神祇降临,她也不可能活过来……
新仁帝似乎终于放下心了一般目光又转向了林惜谣,也没有了先前的在意。只不过,见到林惜谣的腰背挺得笔直,直迎着他的眸光站立,丝毫不见半点疲倦。新仁帝暗暗的点了点头,终于放下了心,再度开口道:“既然你帮助钦差破了案件,那么,如今大理寺的这起案件,你就从旁协助苏越吧。办成之后,寡人有重赏。退下吧。”
“谢陛下。”林惜谣在心里暗暗冷笑,蓝皓晟,游戏才刚刚开始。至于蓝皓曦,今天的恩情,林惜谣来日必报……口中谢了恩之后,林惜谣方才退出大殿。在内侍的引领下,走了几步后,林惜谣停住脚步,冷冷的开口道:“这不是出宫的路。”
内侍鞠了一躬,小意地赔着笑脸道:“是有一位贵人要见您,您就跟着杂家走吧。”
林惜谣听了这话,只得点点头,跟着这内侍,一直走到一座幽静萧条的宫殿前。林惜谣看着那大敞的殿门,一步一步走进去。只见空旷的大殿里只有一张破席,席子上跪坐着一人,双手放在身前的矮桌上的古琴上。一身素白的衣袍,衬得他宛如天仙下凡一般,尊贵如神祇般的气质让他与这落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林惜谣见了此人,收敛了全身上下所有的气势,眼眶微微发热,就那么跪在原地,再也不能向前迈上一步。就在那里施了三拜九叩的大礼,要知道她今天对新仁帝可都没有行礼。
“起罢。过来让为师看看,小丫头出落成什么样了?”白袍男子向着林惜谣招了招手,他的脸上像是氤氲着一层雾气般,却是看不出来他长得什么模样,但是就他的气质来看,这人长得差不到哪里去。
“是。”林惜谣此时褪去了全身的气势,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一般,蜷缩在他脚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让他,那如玉般的修长手掌,一次次的拂过自己的脑袋和后背。
“小丫头啊,当初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在为师游历大路归来,仅仅两年的时间,你怎么就消失了,成为了皇室的污点?然后为师在找你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你的气息。那么,你究竟去了哪里?”
“师父真的想知道吗?”林惜谣狡黠的笑了,调皮的宛如孩童般,这时的她方才有了像她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模样。
“你呀,和师傅还卖关子。”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子,白衣男子笑的一脸的宠溺,但是那诱哄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逗弄宠物一样。
林惜谣脸上的笑容变淡了,幽幽的叹了口气,略有些颤抖的语气问道:“您说,我现在还活着吗?是活人,是魔鬼,还是这只是我的一道执念?”
白衣男子似是感到了她心底的彷徨,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安抚着她的情绪:“当然是活生生的人啊,活得好好的人啊。现在在师父的膝头上,活生生的小丫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