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坠星之锁

自从回到地球，杰森就忙碌于战事中，难以喘息。连上海之战的庆功宴都没出席，就又投入华南一带的天灾清剿中。萨沙则忙于激光武器的批量生产，让尽可能多的联合军装备上能量武器。

这些天来，杰森都没有见到布鲁斯。布鲁斯不可能不知道他已经返航地球。杰森违背了布鲁斯的命令，为了地球乃至宇宙的生存。

然而杰森的灵魂早已破碎不堪，获取七大隐藏之力的代价侵蚀他，啃咬他，甚至让他在战斗中走神，一时握不紧手中的枪。这对一个战士而言是致命的，萨沙看在眼里。杰森的噩梦每晚降临，连休息都是奢望。

不知是杰森有意躲着布鲁斯，还是布鲁斯避着杰森。他们形成了默契，不愿相见。但总有一天他们的路会再次交叠，他们的命运再次相交。而萨沙不允许那一天布鲁斯还对杰森有任何误解。所以她在北美联合军指挥部找到了布鲁斯。

“你为什么不去见他，”萨沙在天台上对蝙蝠侠说，后者全副武装，“那可是杰森，他已经从宇宙尽头回来了。别跟我说是你的负罪感作祟，你不能这么做。你说你要让他准备好成为星舰舰长，你通过打碎他做到了，现在将他重新拼起来是你的责任。”

“我知道我对他所做的事，”蝙蝠侠黯然道，看向天台外清朗的夜空，“我确保了他对地球没有眷恋，而我没有一天不思考我是否对他过于残酷。但他为什么回来，为什么违抗我的命令？”

“非常简单，”萨沙解释道，“我们找到了世界铸造者，他说地球是他铸造世界的锚点。一旦主宇宙的地球毁灭，整个宇宙会随之崩塌。所以他回来了，与这个世界一共命运。如今达克赛德正在对地球使用歼星武器，如果我们无法阻止他，整个宇宙都会万劫不复。你的命令是错的。”

“我明白了，”蝙蝠侠迅速找到了重点，只要摆出事实，他会承认自己错了。但他对杰森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必须的吗？蝙蝠侠思索片刻说道，“你说把他拼起来，在你们的宇宙航行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告诉我。一件一件说，我必须了解。”

“在你伤害他之后，他已经不再是自己了，我能看出他只是在靠意志力强撑。”萨沙低头说道，神情落寞，“一切由你而起。然后我们遇到了世界铸造者，他给了杰森两个选择。一个是毁掉这个宇宙，重铸一个你爱他的世界。另一个是维持原样，去寻找七大隐藏之力以关闭星际虫洞。他选择了后者，没有选择你。”

听到这布鲁斯兀自神伤，杰森遭受了什么痛苦，才会连爱都不想要了。但他知道，杰森作出这样的选择，更多是出于对已知宇宙的尊重。这个宇宙是独一无二的，有它的美与它的残破。布鲁斯内心苦涩。

“他没有选择一己私利，”蝙蝠侠评论道，不愧是杰森。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杰森不一定会告诉你，但你一定要知道……”萨沙黯淡地说，她的声音变得嘶哑，“如果他注定受苦，那么你要看着，不能别开眼。”

“到底发生了什么？”蝙蝠侠追问。

“为了关闭星际虫洞，我们必须收集七大隐藏之力，但每一个都要求杰森付出代价。他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我作为智械帮不了他，”萨沙无奈道，晚风吹乱她的红发，“我们抵达了欧阿星，为了获得不可见光，杰森献上了自己的梦境。从那以后噩梦每一晚都缠绕他，让他不得片刻歇息。”

布鲁斯叹息，他自己又何尝不受噩梦的煎熬，但每一天，每一夜都无法逃脱，这是难以言喻的折磨。以前他会叫杰森忍耐，但发展到彻底失去梦境，一个人长久如此必定会被逼疯，直到再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必须回到我身边，我会看着他，”蝙蝠侠这么说并不出于他的占有欲，而是因为杰森可能不再适合单独行动。

“你不认为你对他了那样的事之后，这是不可能的吗？”萨沙不留情面地说，“他也有他的承受极限。”

“他是我的，无论如何，”蝙蝠侠固执道，心中暗自作了一个决定。他从来没有为其他人这么做过，除了杰森，“他还换走了什么？你说七大隐藏之力，这只是其一。”

“在地狱里，为了让路西法归位，地狱军队撤军，他给了路西法自己的灵魂。因此他死后只能下地狱，”经历了许多，萨沙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直视这个事实，但她不能，“我……会让他数字永生，如果这能阻止路西法。”

布鲁斯沉默。如果他能做到，他会用自己去换杰森的灵魂。布鲁斯脑海里滚过无数个计划，没有一个能说服地狱之主路西法·晨星。除非他攻下整个地狱，以此为威胁。为了杰森，他愿意上天入地，掘地三尺也要救回杰森的灵魂。

“除此之外，我们还在梦魇之境里遇见了死亡本人，她给了杰森消亡之泪。代价是杰森死后会被人们永久遗忘。墓碑被野草掩盖住，没人再记得那里埋葬着一个英雄，”萨沙的声音微微发抖，“我不想忘记他……我不能忘记他。”

布鲁斯给了萨沙一个宽阔的拥抱。

“我明白了，”蝙蝠侠重复道，无论在多么残酷的现实面前，蝙蝠侠都不会倒下。他总是最后的守夜人，杰森的守护者，“谢谢你在群星之中帮我照看了他。现在……现在就交给我吧。”

“我一定要告诉你这些，”萨沙松开蝙蝠侠后说，“是因为这一次你再也不可以用不知道来作为借口。杰森已经受伤到不可能复原了。你一定要知道这点，你一定要……”

杰森从来一无所有，除了残破的灵魂。

在回庄园去真正面对布鲁斯之前，杰森还有一事——去见已经被反生命方程毒害至灵魂出窍的奥利安。听说是为了反生命方程而来，奥利安破天荒地愿意在战舰上见杰森和萨沙。纽约和上海之战他都忍着没有使用反生命方程，但他又不舍得。

奥利安手握反生命方程，天人交战。

“不要见那个小子，和那个女机器人，他们来者不善，”反生命方程在奥利安的脑里说。虽然它早已厌倦了软弱不堪的奥利安，想要寄生到达克赛德身上，与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融合。但它得静待奥利安与达克赛德交战的时机。

“是你，是你引诱我犯下了如此罪恶，”奥利安握紧反生命方程，想要将它握碎，但是反生命方程突然用力汲取他的生命力量，让他痛苦不堪，“如果没有你，光线还会活着，如果没有你……我们就不敌达克赛德。”

“是的……是的……”反生命方程轻笑道。奥利安既想要反生命方程的神力，又不愿付出代价，怎么可能。

“你……你这邪恶之物，你来自哪？”奥利安仓促地问，差点被反生命方程抽取生命至跪倒在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右手，但又抓着反生命方程不放。反生命方程放出蓝光，在奥利安眼前形成幻象。

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混沌的反物质宇宙中，他身穿蓝黑色战甲，面容苍白枯槁。那是反监视者莫比乌斯。他拥有无与伦比的体力和耐力，能轻松击败地球上的超级英雄。拥有修改现实，控制能量，时间旅行，吞噬宇宙来使自己更强大的能力……

莫比乌斯咆哮着，吸收了一个暗影恶魔来给自身充能。他抡起创世铁锤，在科瓦德星上敲打出莫比乌斯之椅。莫比乌斯之椅旁烟雾缭绕，座椅呈尖塔状，圆形纹饰透着蓝光。莫比乌斯威严地端坐其上。

莫比乌斯之椅带着反监视者在反物质宇宙中飞行，寻寻觅觅，最终在反物质宇宙的中心，他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蓝色立方体——反生命方程。寂寞、疏离、恐惧、绝望、消减自我价值、嘲笑、谴责……误解、内疚、羞愧、失败的审判……谎言、生命、死亡、自我、黑暗面……

莫比乌斯一触及反生命方程，蓝色光芒就环绕他，他的胸膛隆起，彻底充能了反生命之力。这是宇宙里至高无上的力量，控制所有智慧生命的意志……也是宇宙中极至邪恶之物，只有它配得上反监视者。

反生命方程就像欧米茄效应改变了达克赛德，它也改变了莫比乌斯，将他与反物质宇宙彻底联系在一起。他带着大军入侵正物质宇宙，监视者的力量不断减弱，反监视者的力量不断增强。都拜反生命方程所赐。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最终被来自地球二的超人所阻止。反生命方程破碎，碎片流落地球，在夜空中划出淡蓝色的光带，又燃烧着火，散落在地球人的心里。直到天堂之战前，奥利安收集了碎片，重新将它拼完整。

之后的事就自然而然了，光线劝说奥利安将反生命方程丢入行星内核摧毁，但他不听。奥利安固执地认为一切力量都有它的价值，无论这种力量的代价，而他急需证明自己能对抗达克赛德。他把反生命方程留在身边，不时拨开盖上的黑布，将反生命方程拿到手中把玩。

接连的战败让奥利安在天父面前抬不起头，消磨他的耐心。因此反生命方程得以在他耳边低语，引诱他，腐蚀他。让他用反生命方程的力量首先控制了好友光线，令光线走进喷水池中溺死。反生命方程在奥利安眼前展示这段幻象，耀武扬威。

然后是广州和深圳的居民，被反生命方程控制后如同行尸走肉，潮水般涌向达克赛德的军队，撕开类魔的翅膀和胸膛。奥利安轻而易举地获取了胜利，但还不够，反生命方程逼迫他杀死每一个受控者。

“停下！”奥利安喊道，一滴眼泪滑落他的眼角，他的右手还在与反生命方程较劲，形态扭曲，“我不想再看了，停下！”

“你离不开我，一刻也离不开，”反生命方程在奥利安的心中嘲讽道。

奥利安跪倒在地，右手仍紧握着反生命方程。这时守卫进入船舱，告诉奥利安他的客人们到了。杰森和萨沙一提到反生命方程这五个字，奥利安就知道自己需要见他们。他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对抗反生命方程，这些人类又是从哪知道了反生命方程的存在？不知道，不想知道，或许他应该杀了他们。

杰森和萨沙走进船舱，萨沙一眼看见奥利安手上的反生命方程，握着坠星锁就要上前夺取。见奥利安一副跪在地上的狼狈模样，杰森伸手阻止了她。强抢反生命方程可能会被奥利安所控制。

反生命方程感知到坠星锁的能量，在它的能量场附近，反生命方程无法掌控自由意志。一时间反生命方程慌了，它要么继续引诱奥利安，要么另寻宿主。

“奥利安，我们为反生命方程而来，”杰森温和地说，不激怒奥利安或者反生命方程，“你已经饱受它的折磨很久了，我们能处理。”

反生命方程探入杰森的灵魂，很干净，它喜欢。

“如果你们是想夺走反生命方程，那没门，它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奥利安鬼迷心窍地说。“走吧，在我杀了你们之前快走，就当你们从未来过。”

“我们是来帮你的，”萨沙说道，抬起手中的坠星锁。坠星锁也感知到反生命方程的存在，开始震动，“你不会再受反生命方程之苦。”

“小子，”反生命方程突然在杰森的内心中说，“你想要快速结束天堂之战吗？拥有我，你就能掌控所有天灾，瞬间结束战斗。人们不会再死去，你可以避免上百万人的死亡。但你必须拥有我。”

杰森感到一阵头痛，反生命方程引诱他。“不，”他突兀地说，奥利安和萨沙都不解。萨沙担心地靠近杰森，这不对劲。

“不？”反生命方程继续道，“你有一个干净的灵魂，我欣赏你。但是你拒绝我的好意，拒绝拯救这些人的生命，是因为你还想保存你灵魂的纯粹吗？这其实是一种自私。”

他当真如坠星锁所说，因为一些道貌岸然，虚无缥缈的道德而自私吗？拥有了反生命方程，他就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随时可以结束这场战争。为了地狱退出天堂之战，他灵魂都可以不要，如今怎么迟疑了。

“锁住它，”杰森头痛欲裂，他对萨沙说，“现在就锁住它！”

萨沙手持坠星锁迅速靠近奥利安。奥利安大喊，“来人啊，阻止他们！反生命方程是我的，它就是我的，你们休想夺走。”

守卫们冲进船舱，已经将杰森制服，但萨沙的速度更快。千钧一发之际，她将坠星锁举向反生命方程，反生命方程震动着，不愿离开奥利安的手。但它还是被坠星锁吸出，飞向锁心，完美地契合在内。

这一下炸得奥利安和萨沙都倒地，但萨沙手紧紧握着坠星锁。反生命方程被锁住后，神力消散，不再侵入杰森和奥利安的心灵。奥利安倒在地上，如梦初醒，大声地喘息着，感受到从来没有的自由。

“我的天，”奥利安清醒过来后感叹道，胸膛不停地起伏，“我都做了些什么？它控制了我，我都做了些什么？守卫，放开他们。”

“你自由了，”萨沙简短地说。

“奥利安，你是创世新神的王，我知道地球不属于你的辖区，”杰森说，这是他们拜访奥利安的第二个原因，“但是世界铸造者明确地告诉我们，地球是他铸造世界时的锚点。一旦主宇宙的地球毁灭，整个多元宇宙都会坍缩。如今达克赛德在纽约上空使用了歼星武器……”

“我想我该感谢你们，”奥利安一旦摆脱反生命方程的控制，理智就归位，“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你无需再躲在反生命方程之后，你要亲自上阵，迎战达克赛德，”萨沙说道，她的话掷地有声，“在你引开达克赛德的时候，我们会用光矛摧毁歼星武器。”

“那好吧。达克赛德，我的父亲，我永恒的敌人，”奥利安仪式性地说，“我与他终有一战。”

···

他不可能永远躲着布鲁斯。

布鲁斯是他的担保人，他们的路注定相交。况且他们离胜利还远，红头罩和蝙蝠侠要联手对抗剩余的天灾。想到这杰森一阵恶心。他对萨沙说过，他再也不想见到布鲁斯。

杰森在军营帐篷内擦拭他的激光武器，这把枪拿起来趁手，比得过他那把刻了J字的AKM。但他边擦边走神，一不留神，布就跌落地面。近来他越来越难集中精神，睡眠几乎被剥夺。

萨沙拨开帐篷的帘走近杰森，帮他捡起了抹布。

“我跟布鲁斯谈过了，”萨沙说，一副我们需要谈谈的模样，杰森看了就想叹气。他不想谈，没必要谈。这段对话就是多余，但萨沙坚持。她不想再见到杰森和布鲁斯因为无法沟通而互相伤害。杰森不能再承受更多了。

“我猜我就是摆脱不了他，是吗？”杰森讽刺道，他仍然对萨沙一直欺骗他感到厌恶。不过这估计是布鲁斯的命令，威逼利诱萨沙屈服。那可是蝙蝠侠，地表最强大的英雄，能为所欲为。

“他做的那些事，是因为你若成为星舰舰长，必须有人类必败的思想钢印，”萨沙径直说，不想废话。因为布鲁斯可能不会直说，她先替他说了，萨沙不允许杰森和布鲁斯之间再有误会，“他骗了你。”

杰森抬头，盯着萨沙的眼睛，目光像要将她烧出窟窿。他听到萨沙的话，听清了，但这些话语像是熔岩在他的心中烧灼，滚烫地漫溢，又像沉没的冰山，将他溺死在海洋深处。多少不解与痛苦，终于有了原因。

“他……”杰森颤抖着吐出一个字，默然语塞，心乱如麻。

“我不是在为他的行为辩解，”萨沙面无表情地说，“他伤害了你。因为你是舰长的原因，我不能提早告诉你。现在我们回来了，我想你应该知道真相。”

“他骗了我，”杰森愤懑地说，起身往帐外走。

“你要去哪？”萨沙追问。

“韦恩庄园。”

韦恩庄园外的场地春意盎然，绿草生芽，林中传来鸟儿而非蝙蝠的咿呀叫声。战事紧张，他不一定会在庄园里碰见布鲁斯，但如果要解决他们之间的事，必须在蝙蝠洞里，在布鲁斯的心里。

杰森骑着摩托飞驰过场地，驶到庄园正面的铁栏前，门响应他的指纹。他记得自己在登上星舰前曾被锁在庄园的主建筑内，不见天日，像笼中鸟，如瓮中蝶。但他是一只自由的知更鸟，被一点一点折断了羽翼。

庄园内空无一人，也许久没有打扫了，家具表面落了尘。阿尔弗雷德和提姆应该已经躲入地堡，布鲁斯也久战在外，很少回家。杰森熟练地来到图书馆，按下钢琴上的E和G，看蝙蝠洞主电梯在书架后旋开，泛着蓝光。

杰森一阵眩晕，内心忐忑，手握拳又松开。他想要从布鲁斯那得到什么，撕心裂肺的哭喊，跪倒在地的道歉，还是冷酷的眼神。布鲁斯，啊布鲁斯，按照蝙蝠侠的习性，更多是可能什么也不说，把一切闷在心里。

“毁灭这个世界重造一个，一个没有七大天灾入侵的世界，一个布鲁斯爱你的世界，”世界铸造者阿尔斐俄斯曾在世界熔炉前对他如是说。但他拒绝了。他还没绝望到这种地步，用一个世界去换布鲁斯的爱。

杰森缓缓走向蝙蝠电脑，平台的右侧还摆放着被消防斧敲碎的玻璃罩橱，罗宾制服烧毁了，焦黑一片，向杰森尖叫着它的毁灭，扭曲的爱意，疯狂的飞蛾扑火。原来布鲁斯在烧罗宾制服时心脏也会痛。

如果他还是他自己，完好无缺地从深空归来，那么他很可能原谅布鲁斯。但他已经永远改变了，内心被烧出的黑洞吞噬一切可见光，七大隐藏之力撕裂他的灵魂。他摇头，却甩不掉黑暗的记忆。他已经付出了一切，甚至更多。

作茧自缚，至命将绝。

即使身体下沉，即使灵魂撕裂。

所以当你发现我在水中沉浮，竭力呼吸之时。

不要再试图伸手控制，而是拯救我。

别让我沉溺于你，别让我被你掩埋。

杰森用右手抚上颈侧，捂住由蝙蝠镖割开的伤痕。就在蝙蝠洞里的这个位置，布鲁斯随手投出了蝙蝠镖，割开杰森的脖子右侧，毫不掩饰他的冷漠和决然。布鲁斯做得如此精准，以致蝙蝠镖既没有割开杰森的喉咙，也没有伤及颈动脉。

当时他跪倒在地，也是这样捂住了脖子。他想要叫唤，叫布鲁斯的名字。但那会让他呛在自己的血里，血溢过指间，不绝流淌。

这段回忆戛然而止，因为往后的画面连杰森也无法忍受。他抱住了布鲁斯，布鲁斯最后一丝理智还是跨出了那一步。杰森被迫松手，趴在地上，血流如注。再往后的事……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杰森摇头，甩掉回忆，这是他仅能做的了，梦魇里反复出现的布鲁斯，手中握着的撬棍。他的死亡被彻底亵渎，他的付出被彻底嘲弄。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电梯的声音，从电梯里走出来的蝙蝠侠脚步很轻，无声地靠近。

他决定他恨布鲁斯。

“杰森，”全副武装的蝙蝠侠走到他身边点头说，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千言万语汇聚在这个名字里。这些年来杰森已经能从布鲁斯最简短的话语里猜测出意思，这大概是说“欢迎回来，我的战友。”如此轻描淡写，杰森气不过。

他曾经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布鲁斯了，彼此相隔整个宇宙。布鲁斯伤害他有多深，宇宙之间的距离就有多遥远。他本以为躲到世界的尽头，就可以不再面对他和布鲁斯的命运缠绕。但命运啊，让他们的路再次交汇。

在布鲁斯能再说出一个字之前，杰森一个右勾拳砸在布鲁斯戴头盔的左脸上。这一拳速度很快，但布鲁斯没有闪避。硬生生吃下杰森用尽全力的挥拳，头侧到一边，如果他还没摔倒。他会承受杰森的所有怒火。

“你有什么话就不会好好说出来吗？！”杰森的愤怒炸裂，多少天以来的委屈和绝望，全部汇聚成他跃起再打一拳砸向布鲁斯的脸侧，这一拳打出血，血顺着布鲁斯的嘴角而下，“非要骗我，骗我到现在！”

“我理解你的……”布鲁斯正要说。

“闭嘴，”杰森惩罚着布鲁斯，他踢出一脚，将布鲁斯踢得一个踉跄，再把布鲁斯仰面按倒在地，全身都按上去。边不停地捶打布鲁斯的头，边愤恨地说，“你一定要这么做，就因为在大都会我不听你的命令让你去死吗？”

如果布鲁斯不是蝙蝠侠，他会被打得昏厥。“是的，”他胆敢对杰森说，“自大都会一战，我认为……”杰森只用更多拳头回应了他，将布鲁斯打得头破血流，头盔都快要打碎。杰森用尽全力，没有一丝怜惜。

杰森的眼睛一阵酸涩，眼泪就流了下来，他边打边哭，边打边颤抖，“我以为……我以为你要杀了我……你不再需要我了。”蝙蝠洞里向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布鲁斯如果不认为他有用，将弃他如敝履。

“你是我的，”布鲁斯在杰森殴打他的间隙中说出唯一重要的话。无论明天这个世界是否陨灭，无论他们相隔几个星系，杰森永远是他的，没人能夺走。他曾深深地伤害过杰森，因此他不求原谅，任由杰森捶打，但这是他无论如何都要说出的话语，“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

杰森抽噎，背部起伏，他不常在人前展露感情。在布鲁斯面前，在如此私人的时刻，他忍不住眼泪。“我不是我自己了……”杰森终于说，他一个闪失，下一拳没有击中布鲁斯，而是砸在了水泥地面。如果不是布鲁斯教过他的出拳方式，他会打断自己的手指，“我再也不能忍受……你知道吗。”

“我知道，”布鲁斯这次没有说谎，萨沙已经把一切告诉了他。原来的杰森不会边殴打他边哭泣，也不会失手。现在的杰森破碎到了再也无法被拼合的地步，他的杰森被打倒到再也无法爬起。任何一个人到了极限都会崩溃。

“别说你知道，你根本就……没法理解，”杰森的眼泪浸湿了他的面颊，滴在布鲁斯的盔甲上，他打着打着，就停下了。不像布鲁斯打他，用的比打小丑还重的力。他不是要打死布鲁斯，他只是太绝望。

布鲁斯伸手按掉他的眼泪，手套粗糙的表面刮过他的脸。杰森正要继续，就被布鲁斯一个翻身按倒。在他能反抗之前，布鲁斯抱住他的头，吻了他右颈处的伤痕。

他们就这样拥抱了很久。

他并没有原谅布鲁斯。布鲁斯总是理解不了一切已经不可能回去了，覆水难收。但杰森留在了庄园，因为他是布鲁斯的。他经常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客厅放空，什么都没有反应，不愿意接触周围的一切。

他也很少进食，不只是少了阿尔弗雷德的小甜饼。噩梦中他哭进枕头里，泪水沾满了枕头表面。但他每一天都重复着机械的力量训练，保持着体能，因为不知道哪一天，他就要再上战场。他不想拖累蝙蝠侠。

布鲁斯几乎放弃了蝙蝠侠的责任，最经常待在家中，看着杰森——按他的说法。但他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将杰森再拼起来。他能给予无条件的爱，但爱在这世上太苍白。他们就这么在韦恩庄园里生活了一段时间。

直到战火终于燃烧到哥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