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伦敦之战

得知星际虫洞开启，杰森随布鲁斯的命令当晚就赶往伦敦。伦敦守卫战由他全权指挥，联合军的高层并没有联系他。相反，已在地堡的帕特里克·摩根爵士与杰森进行了手机视频连线。告诉他联合政府的决定……

“伦敦集合了欧洲联合军的主力，我们对这场战争的胜利相当有信心，”杰森没有让萨沙去监视帕特里克爵士的微表情。如果有，她会说他在撒谎，“这可能是天堂之战开战以来联合军第一次主要的胜利。”

帕特里克爵士看起来信心满怀，甚至开了一支香槟，要提前庆祝联合军的胜利。杰森觉得这略为反常，但也不好说什么。连连退败的联合军需要一丝乐观和希望，一次胜利足矣。这一次由杰森指挥，这一次会不同。

杰森不知道帕特里克爵士早已被阿瑞斯的意志所侵蚀，即使没有阿瑞斯，帕特里克爵士也会欺骗联合军。他是一个爵士，一个贵族，古时候打仗他会冲在前线，但现在不同了，联合军士兵的性命与他何干。

“根据星际虫洞的位置，我们会驻守泰晤士河北岸，防守威斯敏斯特、西提区和塔村区，”杰森握着手机说，人已身在伦敦指挥部，“我认为我们应该谨慎，第三天灾新创世星和第四天灾天启星是我们所知弱点最少的天灾，他们降临伦敦，纵使我们有欧洲联合军的主力也不一定能守住。”

“要有信心，年轻人，”帕特里克爵士向他举起香槟，过于乐观，“虽然那时我还没出生，但当年二战的时候，伦敦遭受多轮空袭。丘吉尔仍说我们绝不投降，他说，我们将战斗到底，我们将在法国作战，我们将在海洋中作战，我们将以越来越大的信心和越来越强的力量在空中作战……”

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保卫本土。

我们将在海滩作战，我们将在敌人的登陆点作战，我们将在田野和街头作战，我们将在山区作战。我们绝不投降。

即使我们这个岛屿或这个岛屿的大部分被征服并陷于饥饿之中，我从来不相信会发生这种情况，我们在海外的帝国臣民，在英国的武装和保护下也会继续战斗。

直到新世界在上帝认为适当的时候，拿出它所有一切的力量来拯救和解放这个旧世界。

杰森在电影里听过这个演讲，丘吉尔极大地鼓舞了二战英军的士气。但战争是由士兵赢得的，不是由政治家随意的话语。经历过接连的失败让杰森对守住伦敦并不乐观，但只有经历过战败的将军，才有资格统御重要的战役。他就是这样的将领。

“我相信我们能获得胜利，”帕特里克爵士继续欺骗道，“不因为别的原因，就因为这次是蝙蝠侠下的指令。”

“蝙蝠侠下的指令？”杰森扬起一边眉毛，他和布鲁斯先前不愉快地分别，让他没有听全布鲁斯的命令。布鲁斯只是说他将被派往伦敦，以及他是一个指挥官了。也许布鲁斯作出这个选择只是因为杰森在联合军中的不死战神传说。

“是的，伦敦的一切都是蝙蝠侠安排的，包括你作为将领，包括……”帕特里克爵士几乎说漏嘴，但他咳了一声马上止住，“蝙蝠侠是正义联盟里最强大的将领，他也是人类智慧极致的化身，所以我相信他。”

杰森吞咽，这是他证明自己对蝙蝠侠有用的最后机会。布鲁斯对失败看得很重，绝不允许人为的误差。如果他轻易失去伦敦，或者战死，布鲁斯一定会失望……他能看到布鲁斯不赞成的眼神，嘴抿成线。

但杰森的直觉在他脑后纠缠，直觉告诉他布鲁斯早已不在乎他的生死，甚至想让他去死。不然布鲁斯为何要烧掉照片和他送给杰森的第一本书，让美好和苦涩的回忆一同烧毁，燃烬。杰森眨眼，双眼泛红。

有的人知道比忍受更恐怖的是习惯。习惯苦难，习惯绝望，习惯歧视，习惯背叛。甚至习惯死亡，但有的人唯一无法习惯的是被爱。杰森或许就是其中一个。

“我也相信他，”杰森终于说，放下手机关掉了和帕特里克爵士的连线。那么说将他派到伦敦，是蝙蝠侠下的决定。一切与伦敦有关的调度，也是蝙蝠侠的命令。然而最终会是他，而不是蝙蝠侠，要为发生在伦敦的一切负责。

这是属于他的战役。

英国只剩下伦敦地区尚未沦陷，因此伦敦挤满了全英国的难民。

“这是伦敦新闻的科拉·亨特，这是我们从伦敦前线发回的报道，”记者科拉不惧天灾亦要将采访进行到底，“我们现在位于伦敦的一处难民庇护所，大家可以看到难民们虽然离家，但大家的精神都很不错，很镇定。”

“孩子，你好，”科拉将麦递给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你害怕吗？”

“不害怕，”男孩不假思索地说。

“为什么？外面可是有不少怪物要进攻这座城市，所以我们才躲到庇护所，”科拉问。所谓的庇护所，不过是一间小教堂所改造，空间逼仄，“整个世界都快被怪物占领了，你为什么不感到害怕呢？”

“因为有超级英雄在！”男孩乐天地说。这是萨沙发到他手机上的视频，杰森用手机看到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超级英雄里有的抛弃人类，有的死于战场，还有的苦战不退。如果超级英雄真是无所不能，战无不胜，那么他或许会想要成为一个英雄。一个像蝙蝠侠一样的英雄。

“是的，超级英雄不会放弃我们。谁是你最喜欢的英雄？”科拉顺着男孩的话问。

“红头罩！”男孩说，挥手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为什么不是超人或者蝙蝠侠？”

“我在电视上看到红头罩了，他一直奋战在前线，从不退缩。而且他出身贫寒却依旧是英雄。我喜欢他这样的超级英雄。”男孩继续道，“我感觉，他是真的为了什么而战斗，他就像我们。”

“我听说红头罩今天也在伦敦，将要指挥伦敦的防守，”科拉收回麦说道，她也喜欢红头罩的范，“也许今天你就能见到他。”

人们的乐观感染了科拉，也感染了屏幕之外的杰森。他们觉得自己还没有被放弃，手握着生的希望。这就是萨沙让他看这段视频的原因，给他必胜的信心，但视频还没播完……

窗外响起防空警报，电力供应也开始不足。庇护所突然停电吓哭了婴儿，一位伦敦的老奶奶唱起了英式民谣来安抚孩子。

有些梦想很大，有些很小。

有些随风而去，不再想起。

有些如同谎言，有些成真。

我做过了很多的梦，却总是梦见你。

慢慢的独唱演变成了大合唱，不同口音不同性别不同身份不同年龄的人在此刻都凝聚起来了。视频里一片漆黑，却能清晰听见这首民谣。人们是怀抱着希望死去的。

视频中断后杰森问萨沙，“那些在教堂里的人，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创世新神的无人机用激光摧毁了教堂，他们都死了，”萨沙的脸庞出现在杰森的手机屏幕上，面容一如既往的符合黄金分割。萨沙迟疑了一下，最终选择道出实情，“听我说，你救不了伦敦。”

“我知道，”杰森附和道，亲眼看着人们怀着希望被抛弃而死去，更多人会死于绝望。“联合军不会抛弃他们，不可能。我们战斗就是为了给他们时间撤离，我知道我们对抗不了天灾。这些人为什么没有撤离？”

“你不需要管这个，蝙蝠侠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萨沙与帕特里克爵士一样满嘴谎言，但她做得更为高明，“你负责指挥伦敦的守军，而且……想办法活下来，杰森。不要离开我。”

布鲁斯用了严厉的语气才让萨沙同意这次计划。萨沙一再恳求，却无果。

“他安排了什么？”杰森问。

“我不能告诉你，你只能相信自己，”萨沙告诫道，她的声音急促，脸上写满焦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要多想。用你独立的思维去想，而不是随波逐流。伦敦计划是蝙蝠侠一手制定的。”

“为什么联合政府不撤离伦敦的难民？”

“这都是蝙蝠侠的命令，”萨沙反复强调，然后才与杰森道别，“我现在要走了，联合军还需要我。零会照顾你，你一定要活下来，如果你想知道计划到底是什么。你会知道的，我相信。”

“萨沙！”杰森对着手机叫道，却无法留下他的爱人。

“再见，杰森。”

说罢萨沙的面容消失，屏幕上只剩天灾入侵的实时地图。零走过来拍了杰森的肩膀，告诉他，“第三天灾和第四天灾的增援正在穿越虫洞，你得进入战斗指挥状态。空军已经起飞，他们会与创世新神和天启新神们争夺制空权。”

“西提区和塔村区前线的情况如何？”杰森问道，指挥室的屏幕上这两个区域的天灾最为密集，正在激烈交火。这也是联合军重点防御的区域，“联合军能坚持得住吗？”

“没问题，杰森，”零接入联合军频道后说，“我们按照你的要求布防，正牢牢守着泰晤士河北岸。天灾们被压制在南岸，这是第三和第四天灾，新创世星和天启星，他们对我们的攻击意愿也不强。”

“我知道了，时刻监视天灾的动向，”杰森说，一缕汗滑过他的脸侧，这真的有可能是开战以来联合军第一次胜利，“卡拉也在战场上吗？尤其监测她的行动。我们今天会守住泰晤士河北岸。”

“是的，卡拉在天启星阵中，”零报告道。他的仿生体皱眉，寻思着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我们是否要启用氪石武器？”

卡拉是杰森最好的朋友。在他死而复生远居科拉克的时候，是卡拉的陪伴让他有了回哥谭的勇气。她总是对自己的身份感到焦虑，杰森也一样，他们都不是寻常的英雄。因此有了共同语言。

小丑之夜，卡拉自愿将自己关在红色太阳光和红色氪石一同照耀的玻璃囚室内，一边衰弱一边发狂。就是为了让超人看见，让他知道进攻哥谭的后果。她走进囚室后用手贴在玻璃上，杰森的手覆上去。

天堂之战打响后，天启星的暴君达克赛德要求地球人送一个强大的战士作为人质，人们选择了卡拉。并非因为他们对超级女孩的爱和感激，而是因为死亡恐惧和懦弱。这一举动激怒了超人，让超人拒绝参战。

杰森也为此愤怒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是跟卡拉道了别。没想到再次见到卡拉却是在战场上。达克赛德逼迫卡拉为他而战，超级女孩从地球最强战士之一，成了超越复仇女神战队的地外武器。

“不，当然不，”杰森用命令的语气说，话语中却沾染了过多的感情。他不会伤害卡拉，就算是为了人类，“那是卡拉，我们不能这么做。我们不能为了胜利不顾一切。”

“她不再站在我们这一边了，而且她是天启星最强大的战士，”零只是陈述事实，他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达克赛德胁迫了她。但现在她是我们最主要的威胁。”

“我们将火力集中在压制新创世星和天启星天灾的活动范围上，而不是杀死卡拉，”杰森无奈地说，零是对的，而他太过重感情。布鲁斯如果在恐怕会斥责他，说他忘记了对伦敦市民的责任。

说时迟那时快，卡拉一个俯冲突然出现在指挥室的玻璃外。双眼因为刚发射过激光而泛红，但她没有一眼摧毁指挥室，而是直面杰森。

“卡拉……”杰森迟疑了。

“杰森，”卡拉的声音穿透玻璃，浮在战争背景噪声之上，“听我说，你必须离开伦敦，这个城市属于天启星了，你们毫无胜算。我来找你是因为我看不得你死在这。”

“如有必要，我们会撤退，但不是不战而退，这里还有大量平民，”杰森解释道，他的蓝眼睛坚定。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卡拉，就换话题，“卡拉你还好吗，达克赛德他逼迫你上战场？”

“你不需要管我，”卡拉说，默然地承认了。达克赛德的控制让她极度痛苦，但她不是来诉苦的，“伦敦是一个已死之城，你不必强撑。”

“如果我们不战而退，就是放弃了那些满怀希望的人们，让他们怀着希望被抛弃而死去，”杰森几乎自言自语，不禁忆起那些在教堂里合唱民谣的人们，还有那个相信他的男孩，“我很抱歉，卡拉。”

“如果你会听我说……再见，杰森，”卡拉摇头，转身飞回战场。这是今天第二个跟杰森道别的人了。

杰森将视线从天际别开，重新专注屏幕上的战争形势。他的策略凑效了，整个白天天灾都无法突破联合军的防线。到了夜晚，天堂之战继续，创世新神无人机上的激光武器照亮了夜空，不一样的血红光华。

见战况激烈，天启星除了派出卡拉，还让慈祥奶奶拉着巨兽猎犬降落，直接踏碎伦敦塔。紧随其后的是类魔大军，他们身穿黑色战甲，背上有暗黄色蹼翼，露出苍白獠牙和利爪。他们仅是数量就是人类军队的数倍。

创世新神穿着黄金战甲，飞行于战场之中，与无人机群一同作战。他们都装载了激光武器，能瞬间削断一群类魔的翅膀，也能摧毁伦敦的楼宇。创世新神对人类没有怜悯，对夹杂在战场之间的人随手屠灭。

联合军听从杰森的调度，固守泰晤士河北岸，他们除了有坦克火力，还有空中支援。一时间与天灾打成平手，甚至有胜利的曙光。入夜后士兵们装载夜视工具，照样用重武器轰下漫天飞舞的类魔。

有那么一刻杰森以为胜利在望。

“零，继续增援西提区，”杰森命令道，仔细对比天灾和联合军的位置，“堵住天灾飞过河的缺口，保持防线的一致。”

“是，长官，”零说道，他的瞳孔泛白光，接入大量士兵的通讯装置，指引他们的动向。从通讯频道传来的音讯表面联合军乐观，守住伦敦不是奢望。他们中许多人是英国本地人，都是为家园而战。

虽然战况向好，但杰森谨慎，越是接近胜利越是不能出差错。但这一次，杰森不禁想，如果他能完成任务，或许布鲁斯会待他好些。不再有没完没了的惩罚，不再疏远他。

一群联合军士兵捕获并杀死了一个创世新神，他们是弑神者，跟随着不死的战神。士兵们士气昂扬，一改马六甲大溃败时的丧气。人类不会亡，地球不会亡。

“我们的防线完整，新创世星和天启星都被控制在泰晤士河南岸，”零汇报到，综合战场上的讯息，“然而一旦他们分出胜负，我们就不得不面对他们之中的胜者。那才是最艰难的战斗。”

“你说得对，目测天启星会获胜，”杰森分析道，他们将不得不面对卡拉，“但是不要启用氪石武器……”

“杰森……”零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变得全然不同。

“怎么了？”

“联合军的大部队，正在撤离，只留下……”零难以置信地说，“只留下两万人在伦敦城区。”

“什么？”

“是的，我们不会有增援了，这是……”零停顿了一下，“这是蝙蝠侠的命令。”

“两万人我们会在明天早上之前被天灾淹没，他怎么能？”杰森问道，他们原本就要守住伦敦。这是？“帮我连线蝙蝠侠。”

零照做了。窗外的天灾一边被联合军击落，一边嚎叫着摔在地上，变成一滩血痕。联合军并不知道自己被抛弃了，正全情投入激战之中，绝不后退。他们不知道，他们不能知道。

“蝙蝠侠？”杰森对着屏幕上蝙蝠侠的脸庞说，蝙蝠侠就像是一个陌生人。杰森质问道，“伦敦的战况对我们有利，只要坚持下去，甚至可以在后天之前结束战斗。城里还有大量平民。你为什么要命令联合军主力撤离？”

“伦敦已经被联合政府放弃，”蝙蝠侠简短地说，声音里竟故意透着一丝不耐烦。蝙蝠侠要人相信什么，他就会相信什么。

“为什么？！”杰森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是愤怒，又是震惊。那么说联合政府，不，蝙蝠侠早已计划好了这一切……派他到伦敦，不过是让他去送死。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对蝙蝠侠而言活着不如去死。

为了蝙蝠侠他粉身碎骨都不怕，但蝙蝠侠所说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这座城市早已被放弃，”蝙蝠侠面无表情地说，像是在读稿念词，“联合军主力实际上都开始退到欧洲大陆上，伦敦这座孤城早已没有了战略意义。”

“既然已经放弃了伦敦，那你为什么派我来这……”让我去送死，杰森说不出后半句。他很冷，冷得浑身颤抖如坠冰窟。

“你的思考能力都被感情冲昏了吗？”蝙蝠侠难得反问，若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不能让民众知道一旦没有了战略意义他们也会被抛弃。你是联合政府的门面，活着亦或死了皆是。”

杰森认识的蝙蝠侠很冷漠，但不冷血。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蝙蝠侠口中说出，如果不是与蝙蝠侠并肩作战多年，他会怀疑布鲁斯吃了变质的三文鱼。或许他并不认识真正的蝙蝠侠，即使他知道蝙蝠侠会冷冰冰地将他当做工具。

这些年来他甘愿做蝙蝠侠的工具，认同蝙蝠侠的选择。但今天……

“……你也知道，”蝙蝠侠漠然地继续道，“联合军早就快撑不住了，这些宣传口号并不可信……”

“为什么要隐瞒民众和军队让他们等死？”杰森低吼道，想要将理智吼进布鲁斯脑里。

“与其像流浪狗一样活着，不如站着死。”

“你是为了所谓的骨气宁愿要全人类灭绝吗？”杰森质问，布鲁斯没有理智。

“不……”只是你必须一个人死去，话到嘴边蝙蝠侠没有说出口。他精密地构建着一切，如何消解杰森对人类必胜的信念，如何重构另一套现实。如果他这么说，就过于冷酷了。这一切都是布鲁斯的计算。

杰森只听到了布鲁斯想要他相信的话，却没有听见布鲁斯的心。每一句话都在烧灼布鲁斯的意志，蝙蝠侠也有心。派杰森去送死，是精细计划的一部分——然而在布鲁斯的内心深处，他只求杰森能幸运地活下来，他没有说。

“伦敦没有用了，就像我没有用了是吗？”杰森喃喃道，不知自己在说什么。是啊，一座徒有难民的孤城在经济崩溃的大背景下还有什么用呢。一个永远只会打败仗的将领，对联合军而言又有什么用呢。

“再见，杰森。”

与蝙蝠侠的通讯戛然而止。

蝙蝠侠从来没有看重过他，不过是废物利用罢了。废物利用完剩下的渣滓还能做什么，丢掉吧。每一个人对于蝙蝠侠的价值，都是预先计算好的，不留一点情面。这才是真正的蝙蝠侠，杰森早该明白。

随着增援的停止，伦敦城区的守军逐渐崩溃。到了第二天早晨，城里仅剩的两万联合军几乎死伤殆尽。这时传来巴黎战役胜利的消息，因为那还有幸存下来的工厂，数十万撤进欧洲大陆的联合军。

如果杰森有用为什么蝙蝠侠不派他去那。如果他有用，蝙蝠侠为什么让他去一个被抛弃的城市。蝙蝠侠不派他去会胜利的那边，是觉得他会去拖后腿。有他在必败无疑。而他参与的战役恰好都失败了。他根本无法反驳，他就是个瑕疵品。

巴黎的胜利根本无法拯救伦敦联合军的士气，他们倒是看清了，联合政府让他们死命往前冲全是欺骗。即使连红头罩这种有价值的单位，也被派来一道等死。联合政府早已失去道德底线。将联合军利用至死。

“我们该走了，杰森，”零再次说出撤退指令，“我联系了武装直升机，我们得去前面的那栋楼顶上。时间不多了。”

杰森拿起刻了J字的AKM与零和其他指挥官一道奔向出口，一路上他不自觉地说，“是我的错，我居然认为我们能赢得这场战役。我是被虚假的希望冲昏了头……蝙蝠侠是对的……都是我的错。”

“现在不是自哀自怨的时候，”零反而成为了最为冷静的智械，他的程序运行一丝不苟，“快跟上，我们得穿过天灾的封锁。准备交火。”

“是我的错误思想导致了失败，零，”他不是神，没法预估，他自大了，他一开始的预定计划是错的，是想当然的。他错得离谱，而他最为亲近的人不认为他应该活着，布鲁斯想他去死。

那些绝望的哭喊，那些无助的孤魂。那一切一切的分离与哀怨，那所有所有的悲鸣与苦难，成了不被人知晓的数字。手指划过的数字，可能是个暗恋前桌女孩却不敢开口的男孩，可能是个盼着儿子回家看看的老婆婆，可能是个烦恼晚餐的新手主妇，可能是商人，是警察，是学生。这些成了联合政府用来让杰森心越来越硬的手段。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杰森跟上零的脚步，还在责难自己，“才能埋葬我的错误。”

“如果你现在死了，你的死将毫无意义，”以往都是杰森教导他，现在反而是零更为冷静，“是蝙蝠侠命令联合军大部队放弃伦敦，不是你。我知道这对你很难，但试着不要把重担都拎自己身上。集中精力在我们要做的事上，我们要撤离伦敦。”

那些滞留在伦敦的居民，都是怀抱着希望死去的。

一路上他们遭受了类魔的猛烈进攻，几乎不能从尸体堆中爬出。难民们、战地医生和护士的尸体堆满路边，其中一个曾经照顾过受伤的杰森。尸体堆里还有微弱的呼救声，但那不过是一个人死前最后的手机录音。

见杰森陷在思想的死循环之中，零左臂环抱住杰森的肩膀，与他一同向前走。右手拿着突击步枪继续向天灾扫射。类魔的黏液，尸体堆上的血，战地的污秽沾满了他们的军服。联合军的徽标暗淡了。

杰森尝过绝望的苦涩，那时萨沙叛变，布鲁斯当众将他驱逐出骑士团。一时间哥谭里的势力都将他视为可以攻击的猎物，派大量杀手去取他性命。他一路逃避追杀直到跪倒在犯罪巷，侧躺在地，用手沾了自己的血，在胸口上画了一个蝙蝠的样子。他画得很潦草，几乎看不出是一个蝙蝠标记。

他原以为伦敦看到了希望的尾音，然而他的努力不堪一击。

杰森与其他指挥官终于逃进对面大楼，零殿后，但还是有四个指挥官被类魔撕碎。战场上的死亡惺忪平常，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

经过彻夜的交战，天启星几乎大获全胜，创世新神们狼狈地经星际虫洞逃离战场。天启星余下要做的是清理战场上的联合军——他们不是平民，不在天启星的承诺之中。卡拉疲惫地通过虫洞离开，不愿参与对人类的屠杀。

类魔大军汹涌而上，见到一个活人就撕碎一个。以潮水般的攻势冲破联合军防线，撕咬任何活物。他们是天启星最深处的梦魇，不死的奴仆。慈祥奶奶拉着巨兽猎犬，带领复仇女神战队对联合军进行最后的围剿。

“杀光他们！”慈祥奶奶慈祥地说。她有一头白发，穿着金色麟甲，蓝色里衬，猩红色的披风。“为了天启星的荣耀，杀光他们！”

杰森和零一行人终于抵达楼顶，等待远处的武装直升机靠近。剩下的联合军几乎全军覆没，唯独指挥官杰森得以逃生，剧本惊人地相似。而这都是杰森的错，因为他的错误思想，导致了错误的结局。

他想留下来，与万千联合军士兵共生死，还有那些被放弃了的平民。蝙蝠侠派他去伦敦，根本没打算让他活着回来。或许他死了，才会更加契合联合政府的宣传工具。红头罩为人类战至黄昏。

他可以留下来，放弃自己。

“杰森？”零见他神情恍惚，就问道，“直升机很快就到，会接我们离开这。你这个样子……千万比别动了要留下等死的心。我担心……”

“我们本来就是被派到伦敦来送死的，”杰森说，声音里带着哽咽，他是被家人架着推进鬼门关的，“如果我们侥幸活着，难道不会很奇怪吗？”

“不，无论蝙蝠侠怎么说，萨沙女王命令我确保你活着，”零用手握住杰森的脸庞，“如果蝙蝠侠让你失望了。你会记得萨沙的话，你不会放弃……”

直升机的轰鸣声打断了零的话，杰森和剩下的指挥官们登机。从高处俯瞰整个伦敦，城市沐浴在战火之中，浓烟滚滚。

他们飞过焚毁的圣保罗大教堂，被巨兽猎犬踏碎的伦敦塔，沿泰晤士河往东飞向海峡。但一群类魔盯上了武装直升机，穷追不舍。

最终在开阔的海面上，类魔拆碎了直升机的桨。杰森和零只得跳入海中。

一次次的差点窒息又浮上来。海水里的尸体，岸上无边的火光。被乱流卷走的无力。冰冷刺骨的水一次次漫过双眼。浑身上下都是被水中杂物刺破的伤口，海水冷到杰森发抖。

在海面上沉浮时，杰森忆起自己复活之后曾一度被困在自己的棺材之中。那是一个黑暗没有光的狭小空间。氧气逐渐稀薄，他在再次走向死亡。他那时穿着葬礼西装——他不是作为一个罗宾被埋葬的，他用手扯下西装皮带上的扣子，向上挖掘。直到一只手伸破黑暗，像是在抓那并不存在的黑色披风。

他战胜了活埋，但并没有战胜天灾。

周围漂浮着被海水泡肿的士兵尸体。他们都是因为他而死的。

不但是士兵，还有城里千万被放弃的平民。蝙蝠侠明知道他们已经被放弃，却仍将杰森派往前线。他是铁了心让杰森去送死。

再顽固的杰森也有无法忍受之处。他开始恐惧这种令人窒息的深海，黑色浪花淹没他。他下意识地想喊布鲁斯的名字，半是求助，半是失望。

这也许是时间的终点，故事的结局——黑水没过杰森的脖颈，呛进他的喉咙。冰冷的海水让他浑身发抖，他的挣扎将脱力，最终死在痛苦的窒息中。

“忘了我，如果你做不到，我命令你……我强迫你，我恳求你……你的路程会很长，而我无法同去，不要回头，杰森。这里没有什么可让你惦记的。”

远处渔船的光刺眼，救了杰森和零。他并没有死，却落下对深海的恐惧。

杰森醒来时已经在法国的一个难民营的病床上，萨沙在一旁照顾他。见他醒了，按住他不让他马上起身撕掉点滴。溺水的噩梦笼罩他。

“你知道，是吗，”杰森双眼死死盯着萨沙的蓝眼睛问，“你知道蝙蝠侠的计划。”

“是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萨沙毫不掩饰地说，她只说了一半的谎，“伦敦是一个被放弃的城市，这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那些并未撤离的伦敦市民，那些死了的联合军，”杰森狠狠地说，不顾萨沙的反对伸手撕掉点滴，“他们都是因为我而死的。你们还有什么不能，不愿意告诉我的事吗，联合军就是蝙蝠侠用完即弃的工具！”我就是用完即弃的工具。

“忘了吧，杰森，忘了蝙蝠侠。”萨沙好心相劝。

杰森走下病床，头也不回地离开战地帐篷。

帐篷外的泥地上坐满难民，他们吃着仅有的食物，眼神呆滞。杰森正要走向营地边沿时，突然看见一家用汽油自焚的男女老少。他正要上前阻止，他们已经在烈火中惨叫，浓烟滚滚，刺痛了杰森的眼。

难民们早已绝望，比起被屠杀宁可先自杀。

他们是最早被放弃的对象。

他也是被放弃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