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最后秘密

夜翼和罗宾出发后杰森走到那件封在圆柱形玻璃罩内的罗宾制服面前，看进它缺了一角的多米诺面罩。他的脸与多米诺面罩重合，手里挽着红色头盔。

他是谁？

蝙蝠侠死去的罗宾，还是黑帮首领红头罩。

杰森可以选择戴上头盔，炸开一号警察广场的楼道，带着绝密者冲进去，将一梭子弹打在蝙蝠灯上。玻璃碎裂之前哥谭警方就会追捕他们。虽然他身上的伤很重，但血痕的战斗路线设计和提示能让他们在被击毙前将战线拉到别处。

哥谭会记得红头罩——救出蝙蝠侠的人。布鲁斯会记得他。

人们甚至会相信他是一个英雄。

杰森的目光从罗宾制服胸前磨损的R字移到被撕烂了的披风，到勉强缝在一起的腿甲。连他曾经的战甲都被摧毁了。他从死亡里爬回来，如今要爬回去。

“哥谭需要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布鲁斯曾经对他说。

今晚他不是红头罩。

杰森弯腰将他的头盔放到玻璃罩底部，就摆在刻着“一个好兵”的铭牌旁。布鲁斯可以用这个头盔来记得他。

“杰森？”坐在蝙蝠电脑前的芭芭拉突然说，他回头。屏幕上显示的视频让杰森僵在原地。

屏幕上是全副武装的戴安娜，她坐在正义联盟的穹顶圆厅中，背后是漆黑寂静的宇宙。她读出正义联盟的投票决定。

“我们都为此感到遗憾，”神奇女侠严肃地说，她的黑色卷发披在身后，目光坚定。“没有撒谎”血痕扫描后照例在他耳边说，杰森右手拧成拳。

“但经过正义联盟全体成员的决定，76票对54票。我们决定撤销蝙蝠侠的正义联盟顾问头衔。他不再是正义联盟的一员。”

我操，这是杰森脑里的第一个想法。

“这不是我本人的意愿，”戴安娜继续道，“而是正义联盟全体的决定。正义联盟的原则和宗旨不容置疑。正义本身不容置疑。每一个正义联盟的英雄代表的都是我们的价值，而联盟亦与本次发生在哥谭的事件无关……”

“我告诉过他，”提姆在蝙蝠翼的驾驶位上说，进入哥谭城区时将战斗机调成隐秘模式。漆黑的机身融化进夜色中。

“根据我那边的消息，”夜翼对着屏幕说，他并没有被正义联盟邀请去投票，他们都没有，“这不是一时兴起。”

“计划继续，”杰森的声音就像他杀了人之后一样平静。

蝙蝠侠是正义联盟的创始人之一，无数次带领他们力挽狂澜。但杰森被带走后他不但放弃了夜巡，也推掉了大部分联盟的责任。如果说当年正义联盟将投票引入决策制度只是开始，那么真正让蝙蝠侠开始失去对联盟的控制力的……其实是他自己的缺席。还有杰森。

哥谭不感谢蝙蝠侠。

正义联盟不感谢蝙蝠侠。

戈登正为挡住一号警察广场外的围观人群增派更多警力而忙得不可开交。蝙蝠侠被逐出正义联盟的消息一在网上传开，善良的哥谭市民们就像闻到鲜血的人，都想来看一回地球上最强的英雄陨落。那一定是一件十分戏剧化而悲壮的事，所有人都可以踩上一脚。

人们永远都不可能成为蝙蝠侠。但只有在这一刻许多人和蝙蝠侠之间才是平等的。

“卡什，卡什你再带一队人去霍特街交界处，”戈登对着对讲机喊。他穿着背后印着GCPD的深蓝色外套，而不是那种警察局长要对着镜头讲话时的西装。或许连戈登潜意识里也不愿在今晚摘下蝙蝠侠的头盔。

他的手机振动了，是芭芭拉。

戈登没有接，这不是一个“家庭时刻”。芭芭拉在哥谭公立图书馆工作，远离他这种充满警察、犯罪和蝙蝠侠的生活。

“长官，市议会主管勒布和市长已经抵达前门，”卡什警官回复到。

“让他们进去，”戈登随口说，他的手机又振动，但这一次铃声也响了。他明明调了静音。

戈登示意身旁的几个警官继续维持秩序后面向花坛接了电话，密密麻麻的人影映在灌木上，人群的嘈杂声让他几乎听不见芭芭拉的声音。

“爸爸…不要让任何人听见我们的谈话，”芭芭拉对着蝙蝠电脑的屏幕说，她握住了转椅扶手，“这很紧急。看你的手机屏幕。”

“芭芭拉，你没事吧？”戈登马上说，观察了身后其他警官的位置，才将手机拿下来。芭芭拉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我是蝙蝠女。”

然后这条信息消失了。

此时此刻戈登只想冲进拘留室摘下蝙蝠侠的面具，然后将他暴打一顿。不能是我女儿，不是她。她是他唯一的家人，他会付出一切让哥谭——真正的哥谭远离她。尤其是蝙蝠侠。戈登左手按住前额，眼前闪过死去的罗宾半截身体埋在瓦砾里，眼睛睁着的样子……小丑扔给他的，芭芭拉背后中枪倒在血泊里的照片。

“这是真的，我可以把照片和细节发到你的手机上，”芭芭拉说时看了屏幕上显示蝙蝠侠盔甲上的生命体征的那一栏。布鲁斯在今天早上已经陷入了昏迷，他的心跳如此平稳，像是睡着了，“爸？”

“他必须远离你……”戈登回答时气得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我们一家跟他没有一点关系。我就不该相信他。”

“爸，如果他的身份泄露，我的也会。”

“他们威胁你吗？他和他的罗宾。”

“不，”芭芭拉说，她看见屏幕上的夜翼和罗宾已就位，他们都在哥谭警局总部的屋顶上。警用直升机的探照灯扫过，但没有办法照到宛如哥特式石像的两人。“只是……帮助我，爸。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揭开蝙蝠侠的面具。”

“他不可能不付出代价，”戈登斩钉截铁地说，他现在就该上到一号警察广场顶楼。用斧头砸碎那盏蝙蝠灯。他的芭芭拉永远无法再站起来，都是蝙蝠侠的错。

“是罗宾要付出代价。”

“罗宾？”戈登扬起一根眉毛，但他没有听错。

“他来找蝙蝠侠了，”芭芭拉揉了自己的前额，蝙蝠洞里的人仿佛一直都在寻找着对方，“他只是一个年轻人，有话对哥谭说。你能安排吗？”

然后披风展开滑翔过夜空的声音和人群的呼喊让戈登转身去看。

许多人从来没有如此近地见过哥谭的其中一个传说。哥谭不只有黑暗阴郁的蝙蝠侠，还有稍微带点淘气的神奇小子。黑色披风带着黄色内衬，暗红色的战甲，绿色护腿，还有只用多米诺面罩遮住的眼睛。他就是穿着罗宾制服被摧毁的。

杰森落地时蹒跚了一步。但他在左手手套要碰上地面前站稳了，披风收拢在身后。

周围的警官在戈登的劝阻下没有去拿下罗宾。杰森的披风在晚风之中飘向左侧，他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人群，而是迈步走上石阶。他们仍然是同样的人，三年前他们在西往桥上投票让他去死，他从来没有忘记。

杰森走上第五道石阶时抬头看了哥谭警局的大门。它有拱顶和罗马石柱，门旁站着两个警官，它是正义与不义的边界之门。

去往宝藏之地，

凡人粉碎湮灭，

地狱带走你。

而他身上没有任何属于他自己的痕迹。罗宾属于蝙蝠侠，这套尺寸的罗宾制服曾经属于夜翼。如果他们失败，跟随他的最后秘密是罗宾，不是红头罩。

白色大理石台阶飘过哥谭的落叶，人们的惊呼声，探照灯扫过苍白的路径。他是谁？

哥谭警局门前的石阶有三层楼高，罗宾的背影走在上面，披风随风飘向左侧。哥谭需要他是谁就是谁……他绝望时，哥谭需要罗宾为蝙蝠侠带来希望。他带着希望造出红头罩时，哥谭要他被遗忘。

杰森走在石阶上，多米诺面罩遮不住他脸上的瘀痕。他一步接一步地走着。

有的警察在为他的出现欢呼，更多人想看他被按倒在大理石阶上。被揍到吐出的血沫滴在白色石质表面。

但他抬头看向石阶顶端，一步接一步地走着。

戈登带人追上了罗宾的步伐，将他带进GCPD总部。戈登看进罗宾的脸时倒吸一口冷气，他在记忆深处见过这张脸和那双睁着的蓝眼睛……他永远不会承认。无论如何，这是罗宾。没有警官愿意冲上去制服罗宾，除非他们接到命令。戈登让他们走在罗宾身边，更像是罗宾的守卫，而不是逮捕者。

杰森马上要求给年轻的罗宾回应的机会。他十九岁，看起来仍有一定的年少无辜的样子——但他的眼睛里带着死亡本身的痕迹。戈登同意了，只是为了芭芭拉。

他们走进哥谭警方信息发布厅，戈登脱掉了蓝色GCPD风衣，只穿着他的西装衬衫和背带。大厅里前排坐了哥谭市政要员，市长塞巴斯蒂安·哈迪就坐在第一排，面容严肃地等待之后的揭开蝙蝠侠面具发布会。

哥谭所有能弄到媒体通行证的新闻都挤在房里，架好摄像头。但这不只是记者发布会，大厅里的大部分座位上坐了哥谭警察。作为义警，蝙蝠侠某种程度上需要对这些警察负责，许多警官内心深处认为蝙蝠侠是他们中的一员。

因此他们就坐在那，既没有记者报道这事时的眉飞色舞，也没有市议会主管吉利安·勒布在跟身旁的人讲他们该如何把蝙蝠侠扔进阿卡姆疯人院时那么义愤填膺。房间里的一些警官甚至亲自处理过被蝙蝠侠拷起来的罪犯。

他们就坐在那沉默直到罗宾被带进房间。罗宾看起来非常年轻。这让有的警官看了周围新加入警队的年轻人。看的是多年前的自己。年轻，不足以阻挡任何哥谭的罪恶。

杰森走到讲台面前时右手有点微微发抖，但他握住台面木质边沿说，“我是罗宾。”

他是红头罩。

“蝙蝠侠和罗宾，我们一起保卫哥谭多年…”杰森对着整场的人说。有的人只想看年轻的他被摧毁，被羞辱之后的残骸。另外一些人的信念则应该得到回应——蝙蝠侠被捕后他们孤立无援，他们需要罗宾。

“蝙蝠侠…他是我的导师。他教会我如何战斗，如何坚持原则和底线……”杰森说时看着模糊的人群，有那么一刻真假难辨，“他更像是我的父亲。”

他把我丢在阿卡姆废弃的一翼里等死，超过一年……和小丑一起。

“蝙蝠侠和我，我们只是想保护哥谭，”这一句是真的，杰森知道。人们或许会想象他作为罗宾不善言语，亦或是完全坦诚。但他和蝙蝠侠都不是，“我们从未杀死过任何人，或者伤害无辜的哥谭市民。”

他杀了一百多个人。

戈登和坐在这个房间里的警官们是蝙蝠侠的面具至今没有被摘下的唯一原因。如果他们都只想看着蝙蝠侠被毁掉，今天早上就已经做了。杰森和其他人不会有任何时间。这些捍卫了蝙蝠侠的人们只是需要一点证明。

证明蝙蝠侠没有放弃。

“你在说谎，”记者维琦·瓦勒突然站起指出，她的声音盖过现场的低语和镜头声，“蝙蝠侠与政府合作。他在监视我们，甚至就是NSA监视计划的其中一部分。你怎么解释他和政府的交易？”

在识破谎言上你做得很好，瓦勒小姐。杰森心里赞叹，但她不能掌握主动权。他们的目标是让警官们不退缩，仅此而已。

“那不是一个选择，”杰森说时在通讯系统里听见夜翼和罗宾已潜入二楼，他们随时会动手。他必须说出最有效的话，杰森的左手也按住讲台。而只有真话有这样的力量，“他选择了保护哥谭，保护我。他本可以去做别的。他不是一个罪犯，他是…我的英雄。他从前是，现在也是……”

“长官，我们有情况，”卡什在戈登耳边说，“在二楼，就在蝙蝠侠的拘留室附近。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听罗宾说，”戈登回答。

···

提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于任务。

是的，他每天都经过蝙蝠洞中央那套被封在冰蓝色玻璃里的罗宾战甲。那是一座墓碑，一个警告，一个英雄的长眠之地。

提姆从通风口跃进走廊，扔出一个烟雾弹，同时用手臂绞住一个警官的脖子向后拉。迪克也跃下，瞬间踢中另外一人的肩膀，再后空翻转身用手肘击倒下一个，拿出两根电棍。提姆转身伸出长棍打落一个警察的手枪。

他从来没离开过私立学校，甚至连找出蝙蝠侠和罗宾的身份都是简单的。智慧对他而言不费吹灰之力——他就是看出来了。

他们跑过第十七号拘留室，第十八号。蝙蝠侠的牢房就在面前。提姆的长棍击中其中一个守卫的下巴，与夜翼一同放倒最后一个。迪克并没有电击这个警卫，只是用电棍击晕了他。他知道警察的格斗训练细节。这条走廊上的警卫少得不正常。

杰森为感情而死。

这是提姆思考一年后得出的结论。他总是对的。他不想为感情而死。如果一定要，那他希望是值得让他为之一战的事，比如说他写的代码……

提姆在铁门上涂上凝胶炸弹，那是一种布鲁斯亲自改良过的C4混合软胶，降低了硬度以便被喷成不同的形状。就像这些简单的，值得为之而活的东西。

他拉开铁门。

蝙蝠侠昏迷在地上蜷缩成黑色的一团，双手仍被铐在身后。

这就是蝙蝠侠，正义联盟——曾经最强的人类英雄。哥谭黑夜深处的恐惧，罪犯们的永夜噩梦和惩罚。他是一个传说，而不是一个人。

如今他倒在地上，被随便关在这，连人也不如。

那一刻提姆看见了蝙蝠侠的命运……和杰森的命运。他走进牢房中收起长棍，侧头对神谕说，“神谕，蝙蝠翼准备就位了吗？”

“蝙蝠侠！”迪克叫到，他跑过去扶起布鲁斯，把他紧紧抱住。

“是的，尽快，”芭芭拉既是担心又松了一口气。他们至少碰到还活着的布鲁斯了。

提姆拿出三管凝胶炸弹涂到窗上，直接把那炸出一个大洞时用披风遮住脸。连炸楼对他而言都轻而易举。蝙蝠翼在五秒后停到窗外。

迪克抱着布鲁斯，直接用钩爪上了机舱。

“罗宾，上来，我们得马上撤离，”夜翼喊，他的声音几乎被引擎声淹没。提姆身后还有更多警察跑在走廊上的声音。

“不，你开蝙蝠翼把蝙蝠侠带回去，不要完全自动驾驶，”提姆警告到，周围的两架警用直升机估计已经锁定了他们，“我去把他带回来。”

“罗宾！”

但太迟了，提姆已经用钩爪跳到一楼，消失在黑色的灌木丛中。

提姆在阴影中潜行，绕过建筑的拐角。他知道杰森会怎么做，他会把自己交给警察——那个房间里全是警察。杰森不需要这么做。他也不需要为杰森而死……但他仍然轻易地跳下楼，披风伸展出轻盈的弧线。

没人能轻易在黑夜里看见罗宾，神奇小子。

“蝙蝠侠已经在蝙蝠翼上了，”夜翼对着通讯器说。杰森听到这句话后闭上眼睛，又睁开。正事已经做完，现在是操他妈的那部分了。

“蝙蝠侠逃跑了！”有个警官冲进房间里喊。杰森仍站在讲台上，但他两只手都离开木柜，双腿稍微分开。观察着，随时准备进入战斗姿态。

“逮捕他！”市议会主管吉利安·勒布站起指着杰森叫到，“现在就逮捕他，戈登局长！他们在欺骗我们。”

在座的其他警官都表示惊讶，他们互相交谈。有的手放到枪上，他们就坐在那聊着。维琦则大失所望地叹气，即使他们马上揭开神奇小子的多米诺面具，也没什么好惊奇。蝙蝠侠的面具才有揭秘价值。一个无名的男孩的算什么。

提姆就蹲在信息发布厅窗外，他能看见杰森伸出握拳的双手，卡什警官拿出一副手铐走了过去。很好，杰森仍想战斗，没有选择被按到地上从后拷住。

“红头罩，我在这，”提姆把几个炸弹黏到窗玻璃上时说，“听我倒数。”

“二……”

杰森调整呼吸，在卡什警官伸手时突然格挡。

“一……”

两下肘击，一击打中肩膀，另一下下巴。接后滚翻，碾到伤口时杰森闷哼了一声。

“零……”

他爬起时被踢中腹部，痛得再翻了一下才站起。没有什么能让他忘记本能。

玻璃炸裂的瞬间神谕切断了房间里的灯光，玻璃碎片像黑暗中的箭雨，然后是数个烟雾弹喷发的嘶嘶声。几声枪响。杰森瞬间切换了多米诺面罩的夜视模式，白色眼片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蹒跚地向窗边摸去，又被踢倒在地。

但一只手抓住了他披风和盔甲的连接处。

黑暗和混乱中戈登确实看见了两个罗宾。

其中一个背起另外一个，飞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之中。

远离人类世界的穹苍之上，两个人间之神正在争论。

“我无法相信你这么做了，戴安娜，”超人飞在穹顶圆厅里双手交叉询问神奇女侠，“蝙蝠侠需要我们。我需要去一趟哥谭。”

圆厅里只有他们两人，远处的宇宙中月球露出半个银白斑驳的轮廓。蝙蝠侠已经被逐出正义联盟，但圆厅里属于蝙蝠侠的那张高背椅没有被移除。

“他们已经救了他，仍然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戴安娜看向舱外的月球，它古老的光芒跟她一样来自人类文明的童年，“他从未信任过我们。”

“我信任他，”克拉克无数次重复这个句子，但他是在用氪星文明的眼睛去看布鲁斯。氪星文明早已掌握了超光速飞行，“他永远不会伤害无辜的人，这点根本不在他身上。无论蝙蝠侠看起来有多少秘密。我认识他太久了。”

“蝙蝠侠不在乎其他人，甚至哥谭人。他想要的科技是纯粹客观的，没有对错。但如果失去良知导向，你不知道它导致的后果是什么，”戴安娜转身面对克拉克，她的红色披风宽松地别在肩膀的金色圆扣上，像一个斯巴达的战争女神，“这种本质上的冷漠，总有一天会伤害无辜的人。蝙蝠侠并不无辜。”

“给他时间。而且我们得把他叫回来。”

“他必须信任我们。”

“他不需要，”克拉克突然显得不耐烦，从漂浮状落到地面。没有任何事能让他不再信任布鲁斯，但其他人总是想要更多。他已经将地球上最后一块氪石，那唯一能将他置于死地的矿物都直接交给了布鲁斯。

“你到时会怎么做，卡尔-艾尔？当蝙蝠侠背弃正义，伤害无辜的人的那一天。”

“我背弃正义的那天会首先到来，然后才是他。你是在问我会这么做吗，戴安娜？”克拉克反问道，一手握住他那张高背椅的靠背，那上面刻着氪星的希望徽记。

“不，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他也不在乎你。”

···

杰森从蝙蝠车上爬下来后就拖着右腿跑向医疗区。夜翼和阿尔弗雷德都站在布鲁斯床边。他们已经为布鲁斯脱下蝙蝠战甲，包扎伤口后放到了床上。布鲁斯仍昏迷不醒，但他有生命指标。

“阿尔弗雷德，把蝙蝠洞和庄园的防御系统都调到最高等级，”杰森看了床上的布鲁斯，喘息着说，“我们至少得撑过今晚。”

“我当然已经这么做了，杰森少爷，”阿尔弗雷德回答时示意杰森坐到另一张床上，“现在让我检查你。我更担心你。”

杰森看着老管家，阿尔弗雷德还是穿着西装和马甲，袖口卷起，有带血的医用手套被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他想要说什么。他见过更可怕的？杰森没有说，他低头摘下多米诺面罩，然后是他的罗宾披风。一时间又像是回到了从前他还住在庄园里时。

他身上并无大碍，只有一些新的瘀痕，还有几道旧的伤口裂开了。阿尔弗雷德给他缝合完后就去查看提姆和迪克。然后他们一起将布鲁斯移回布鲁斯的卧室，接上几个仪器。

其他人走后杰森将布鲁斯卧室里的椅子拉到床前，坐上去陪他。窗外的蝙蝠都睡着了。

杰森坐在那一动不动，头低垂着。布鲁斯仰躺着昏迷不醒。夜的深处一片沉默，他们之间少有的绝对安静。没有撕心裂肺的指责，没有挥拳时的叫声，也没有阿卡姆里的大笑。

今天早晨他以为自己失去了布鲁斯。

他不能失去布鲁斯。他也是之前决心要杀死布鲁斯的人。在杰森的世界里，杀戮和痛苦翻滚着占据了夜晚的星空，蝙蝠侠却是他所相信的。

杰森伸手去握布鲁斯的右手，两只手都握上去。

“我和你在一起，”他低声说，他握住布鲁斯的手，正要去吻它。

布鲁斯右手突然用力抓住杰森的手，用力得会捏出瘀痕。他醒了，眼里露出暗夜生物的凶猛目光，醒来的瞬间仿佛要马上从枕头下摸出一把蝙蝠镖。但他紧紧握住杰森的手，连死亡也无法让他们分离。

布鲁斯知道，他睁开眼睛后第一个看见的会是杰森。确实如此，庄园的主卧里只有他的杰森坐在他床边。

“杰森……”布鲁斯嘶哑地说，一滴眼泪突然从他的右眼角滑落滴到枕头上。两周以前他以为自己失去了杰森。他不能失去杰森。他的灵魂里有什么碎掉了，而杰森坐在那些碎片上。

“我在这，老家伙，”杰森终于抬起被布鲁斯抓住的左手，把右手覆上去，吻了布鲁斯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根部。那是挥拳时击中对手的地方，“我和你在一起。”

更多眼泪从布鲁斯冰蓝色的眼睛里无声地流出，蝙蝠侠没有眼泪。他转而用蝙蝠侠的声音问，“告诉我现在的情况，我昏迷了多久？”

“今天早晨你被哥谭警方逮捕了，你失去了知觉……我们在上半夜就将你从哥谭警局总部里带了出来。你的身份没有暴露。但是，布鲁斯……”

布鲁斯试着撑起自己但做不到，他咬牙，但身体在与他作对。

“在你被捕的时候，正义联盟驱逐了你。”

这让布鲁斯躺回床上呼出一口气，他的嘴唇抿成线，眼睛聚焦，“怎么做的？”

“投票，76票对54票。创始英雄们默许了，我认为他们会着重于他们他妈的与我们理念不同，”杰森骂到，他看了布鲁斯额头上因为想要坐起而渗出的冷汗，“我会加强蝙蝠洞的防御……”

“不，”布鲁斯用力抓住杰森的手，用要把骨头折断的力，“认真听我说，杰森。”

“布鲁斯……”杰森喘了一口气说，这确实把他掐得生疼。

“只有你，”布鲁斯看进杰森的蓝眼睛说，“确保这点。”

“门锁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布鲁斯的房门，木门从里面锁着，如果开门可以看见杰森的旧房间。房里的红木落地窗也锁着，遮光窗帘只开了一小半边，露出庄园的场地和远处哥谭朦胧的城市光晕。

“去蝙蝠电脑，你一个人。只有你，不要信任任何一个人，阿尔弗雷德也不行，只有你的眼睛，”布鲁斯的眼睛看向天花板上的玻璃吊灯，“你的判断。”

“你要我做什么？”

“你会看见的东西，是我的秘密，”布鲁斯平静地说，好像在描述蝙蝠翼引擎的一次更新。蝙蝠洞本身就是由多重秘密构建而成。一个秘密与另一个环绕相扣，没有尽头，也没有开端——没有人能知道蝙蝠侠的所有秘密，“这个秘密，你只能相信你自己的判断。我教过你如何思考，如何击败你的敌人。”

“我什么时候不相信过我自己的判断？”杰森摇头说，将右手撑到自己的膝盖上，“连你也搞不定我，老家伙。”

“我需要你击败你的敌人，”布鲁斯坚定地说。

他会帮杰森做到，这些敌人……小时的自卑，疯狂的小丑，长久的伤痛，哥谭……有一天它们都不算什么。布鲁斯不知道为何让杰森这么做对他而言如此重要，或许因为他失去了太多，而这是他的最后秘密。

杰森沉默了，他确实在击败他的敌人，自从他成为红头罩——他确实改变了哥谭，然而……

“用你的账号登录蝙蝠电脑，”布鲁斯继续道，寂静的秋夜里只有他和杰森的呼吸声，“载入阿伽门农牵制计划。”

杰森离开布鲁斯的房间后走进图书馆，按了古老的钢琴上的E和G。琴键上的指纹识别确认后，他走进闪着蓝光的电梯。

“血痕，”杰森把手机放到嘴边说，“锁定整个蝙蝠洞。”

电梯向下坠落，坠落蓝光和机械墙壁闪过，月光仍从蝙蝠洞顶端的岩石开口落下。流水潺潺激起不经意的浪花，击打在蝙蝠电脑的服务器上。服务器上闪烁的绿光和蓝光无声地写着数据的诗歌。

蝙蝠洞空无一人，只有杰森一个人走在通向蝙蝠电脑主屏幕的过道上。他的影子在粗糙的石地上拖得很长。

蝙蝠洞的每一个入口都在关闭。蝙蝠车的水帘入口的铁门移动，激起水花，然后合并扣上。蝙蝠洞电梯一座接一座失去电力供应，蓝光闪烁着消失。最后是顶端的岩洞，舱门切过圆形洞口，像是月食般切碎银色月光。

杰森坐到蝙蝠电脑的主屏幕面前用他的密匙登录，打开命令行，输入：

阿伽门农牵制计划。

屏幕上迅速滚过大量绿字载入信息，这个程序是布鲁斯写的，他能认出布鲁斯的习惯。杰森坐在那等，双手没有离开键盘。

最终一个文件夹被打开，第一个说明文件也弹出。

安全等级：奥米茄。

那是蝙蝠洞里的最高安全等级，杰森从来没进入过任何这个等级的文件。并不是说他没想过，而是出于对布鲁斯的尊重。没有人，除了布鲁斯看过这些文件。

名称：阿伽门农牵制计划。

“预防我们所有成员变节，我们需要有方案和武器，约束我们每一个人。我们不可以变成威胁。正义联盟的成员们是我的队友，但是我们需要为最糟糕的情况做打算，随时都要。在此记录每一个成员的致命弱点，牵制的具体方案。”

蝙蝠侠计划了每一个英雄的死亡。

杰森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上被列出的文件夹，每一个文件夹上都标明了英雄的名字和他们的徽记，直到这占满整个屏幕。

如果这个秘密被不该看见的人看见了会怎样？这是杰森想的第一个问题，他甚至还没浏览所有英雄的列表。他很确定这份列表非常详细，而且布鲁斯已经考虑了牵制计划的牵制计划的牵制计划。至少三层以上。

这就是你要我看的？杰森点头赞叹，厉害。

杰森用鼠标滑过每个英雄的图标。正义联盟的超人S标志是第一个，氪星上的希望，蝙蝠侠面前的死亡。然后是神奇女侠，W的鹰头标志，既是亚马逊的女战神，又是真正的美国。钢骨、闪电侠、海王和绿灯军团。绿箭、火星猎人、鹰人和超级女孩。

列表很长，包括了正义联盟上百个英雄，成千上万种黑暗死亡。

倒数第二个文件刻着黑色的蝙蝠标志，那是布鲁斯自己。

“我知道你无法逃脱，”杰森对着屏幕轻声说，“但我和你在一起。”

最后一个文件夹仍然让杰森的蓝眼睛睁大，那也是一个蝙蝠标志，但文字提示是“蝙蝠洞”。他点开了这个文件夹。

里面有三份记录。

夜翼。

红头罩。

罗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