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破镜
孩子们似乎是有安排的，习文练武，吃早饭的时候，陈四反而无话可说了。
然后就是这厅堂中又只剩下自己了，自己是个闲人，而孩子们都跟着世倌去了书房。婉儿倒没走开，绣着自己的花。
孤男寡女在一起说话总归不方便，何况陈家下人也不少。
“苏州的姨娘来了！”守门的婆子进来禀报道。
陈四站起身来要走。
“洛儿来了，四爷难道就要走？我这个主人的面子是不是不够大。”婉儿说道，“这时候，该走的是我。”
“婉儿，你不要走，我也不走就是了。”陈四说道。
“我不想看你们闹，我怕冷，这屋里太冷。”婉儿说道。
屋里的确冷，早饭的热量似乎已经散完了，就连茶杯里的茶水也冷了。
洛儿果然来了，披着斗篷，脚上是一双皮做的靴子。她脱下了斗篷，里面是件嫩绿色的缎子棉袄。
“你看什么？”洛儿说道，她扬起了左手，手上什么都没戴。
“你连防身的都没戴？”
“陈家护院我信得过。”洛儿说道，“这里可不是码头。”
“你常来这里？”陈四说道。
“我是孩子的娘，孩子在这里，我当然是能来就来。”洛儿说道，“四爷您反倒是稀客。”
稀客，的确是稀客。这洛儿在指责自己吗？
“这是在指责我吗？”陈四说道，“我是走不开。”
“哟个富贵闲人不知道为什么会忙成这样？”洛儿说道。各自什么身份，在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必要掩饰了，“四爷，您如今可是受到老爷子重用了？”
“他一向信任我。”陈四说道，“不会因为脚上的字对我怀疑。我是他自己一手带大的。”
“你难道真心不回来？”洛儿说道，“中原落入了满人的手里，汉人成了低人一等的奴才。”
“洛儿，你不明白，老爷子是我亲爹……我身上留着关外肃慎人的血。”
“那是蛮族，北方的汉人之中难免会混有那些人的血脉。”洛儿说道，“但是你还是有汉人血脉的。”
“那又如何？”陈四说道，“我能分得清我身上流着的血中有多少族人的成分吗？难道各族之间都不能和谐共处？还是我根本就不应该活着？你要明白此时的天下属于谁，唐太宗也未必血液里流的全是汉人的血，那我做满人又如何，何况父系血统才是正统，要不然台湾的郑成功怎么会说自己是汉人呢？”
说道理？自己与他谈论这个，还不如承认自己的儿子是满人的后代，满汉通婚在民间不少见，那一群人一般借此都会成为旗人，这是逐利的表现，但是几十年下来，他们却偏偏把汉人的许多习俗带进了旗营。那些各地驻防的旗营官兵中基本听不到多少满语了。但是目前让他们与汉人一样，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为自己那支来自关外的血脉自豪，因为这满清朝廷给他们高人一等的优待，那种出生就有银子领的日子谁不想过？
“听我说，我知道这满汉两族如今的局面，理解你们打着的旗号，但这根本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大家的生活没保障，只要人人都安居乐业了，哪有功夫来管什么皇帝是满人还是汉人。”陈四说道。
“你胡说！泱泱中原大国被踩在铁蹄之下，血性男儿怎么能看下去？”洛儿说道。
“如今朝廷已经改了很多了，开科取士，满汉一体，老爷子为的是天下百姓，比明朝那些败家子总要好很多吧，你们江南文人怎么那么顽固？”陈四说道，“就说你们钱家，出仕的人都没有。”
“为虎作伥的事情，就是我们那坏族长都不赞成。”洛儿说道，“你有陈家这门当官的亲戚应该知足了。要不是我姐姐硬要与姐夫好，她爹娘也不会把女儿嫁过来。”
“你的意思莫非是我们走不到一起了？”陈四说道。
“我们不会真把你当自己人，因为你根本不会和我们一样。”洛儿说道，“大家想借助的是你在朝廷的实力，平平安安。”
“那又如何？我也想借你们的平平安安，江湖要是乱了，容易影响朝堂。”陈四说道。
“四爷，你真要夺嫡？”洛儿突然问道。
“如今已上虎背，不得不继续。你们如果杀了我，只是助八王而已。”陈四说道。
“杀了八王，那就是帮你了吧，怪不得你匆匆往江南来找八王的事。”洛儿说道，“果然一个个都像斗红了眼睛的鸡。”
“你怎么说，都可以。”陈四说道，
“我会坐山观虎斗。”洛儿说道，“我不会让你把兄弟们牵涉其中。”
这回陈四来就是没那么简单，要说眼线，这漕帮中不少，那京城的局势还有师爷专门分析，江湖帮会要依仗的不仅仅是自身，所谓的官匪勾结也不少。和陈四明说了，他会怎么样是他的事，陈四素来不喜欢绕弯子，算是个直肠子的。
“好一个坐山观虎斗，我也不需要你们动手了，我现在不与他斗，我的实力还是不够，那天在码头鲁莽了。”陈四说道。
“你难道真的捉摸出来了？”洛儿说道，“我希望你放过漕帮，他们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怕我连累你们吗？”陈四说道，“没想到你也是如此，这天下还有什么真情可言？”
“我不是一人，怎么能陪你去死？”洛儿说道，“你不如快点把这件事了解，要不然……”
陈四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靠近了她，她感到了他的热量。
陈四眼中似乎充满着另一种情：“要不然会怎么样？”
洛儿盯着他，却说不下去了。会怎样？杀陈四？不可能，杀那个八爷也不可能……这根本就是很为难的事，因为帮会实力弱，根本就不想卷进去。
“我会让步的，让你们明面上过去，毕竟我不想与老八为敌，让敌人掉以轻心，那是最好的方法，只是我和老八这个节目前一时解不开，还要依靠你们。”
好久不见的两人，却没有谈什么感情，讲的全是这些，婉儿在后面听得心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