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京城丰岳正渐渐热闹起来,店肆林立,华灯初上,街道上车水马龙,琳琅满目。
挑着货子的小贩这时也扯起了嗓子吆喝着,编的那小曲逗得姑娘、妇人们止住了步,侧耳倾听完后忍不住地看看货担上有什么稀奇物。
一家欢喜一家愁,店铺里的掌柜的着了急,眼瞅着将走向店里的三五成群的人儿转了个身,徐徐走向小贩那儿去了。
愤愤暗骂道,“就你张了个嘴,叭叭的,忒会说,巧话一套一套的,把人净拐了去,有本事别把货担放我店铺旁边啊,真是气死个人。”
秉着君子之道的追求,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去,睨了几眼正乐呵呵招揽客官的小贩,长袖一挥,转身自己找事做去了。
偌大的容安正殿内,寥寥数人,一片静寂,落针可闻。深棕色大理石制成的的地面泛着冷光,徒生寒意。角落处由风吹打而响起清脆的风铃声,一阵又一阵,断断续续,不厌其烦地奏出“悲鸣”之乐。
伴随着秋风的飘舞,一排排燃着小火苗的蜡烛投射在地面上的残影也摇曳生姿,直到宫女关闭了一扇扇窗,影子才静止下来。
一身玄黑银线长袍的男子静默坐在沉香木打造的宽大木椅上,身体后仰,左脚着地、右脚翘起,标准的二郎腿模样,懒洋洋地依靠在木椅后背与右扶手交接处,从松散的坐姿中依稀看出此人身姿修长。
峻冷的脸上带有几分疲态,目光清冷,盯着对面座椅上刻着的龙与麒麟的图腾。
下颚微微上扬,右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扶手,似无聊之举,又像是有心事,正在思索着什么。
细微“哒哒”声由远至近,被听觉甚好的座上人捕捉到,停止了重复的敲击,倏地睁开了双眼。
忽然的“吱呀”声,打破了持续许久的寂静。宫殿大门由门外看守人缓缓推开,身着龙袍的年轻皇帝步履深沉的踏进大殿,看着座椅上坐着的男子,他脸上的阴沉一扫而光,换上了轻松的神态。
“临则,等久了吧,你一来啊,我这心可算不悬着了,今晚能睡个好觉了。”慕容滕冲舒畅的说道。
听着低沉暗哑的声音,知是来人是谁,李临则头往右一偏,左眉一挑,咬了咬下唇,迅速把翘着的右腿放到地下,利落起身,作揖行礼。
“末将李临则参见皇上,陛下万岁。”李临则恭敬的单膝下跪,头略微垂地。虽是弯着腰,但腰板却挺直,跟个铁板似的,只有些许起伏。
慕容滕冲大跨步走到李临则身前,双手扶着他起身。“则弟,莫要羞朕,这儿也没旁人,不用守那些规矩,兄弟之间不用这么客套、端架子。”
即是如此,李临则也不那么规规矩矩地行事了。用磁性的声音说道,“冲兄,近来边境之地又有动静了,几个消息灵通的将领也有想法了,朝堂上暂时还没人提及,不知道你怎么想。”
“临则,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今天找你来正是为了此事,另外再谈一件事。天色晚了,今儿你也别回去了,留在宫里休息吧,我们兄弟俩好好聊聊。”
慕容滕冲拍了拍李临则的肩膀,又说道“林安这个臭小子,派公公给他传话,叫他有空就来一下,跟他也商议商议。
他倒好,一口就给我拒绝了,说是自己有事要忙,一问才知,竟是忙着去‘翎香楼’听曲!这小子,是要往‘混球’方向发展了,年纪轻轻的,整天风花雪月,泡在酒坛子里,也不怕遭了身体。”
“好啊,今儿我留在宫里了。”笑了笑,接着说“小安这混球,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这几天泡在那楼里喝闷酒是跟他爹使气呢,爷俩又杠上了。他身体好着呢,天生能喝,想醉还醉不了。等过两天,他气撒完了,我把他给你抓过来。”
“行啊,这事包给你了,我不下圣旨,他就不安安稳稳的过来,就你能管住他,有法治他。林大人也是怪可怜的,摊上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气的药不停的地吃。”
李临则反问,“行了,别管他了,你先看看你自己吧。嗓子哑成什么样了,老头子说话都没你这样的,快让御厨给你做点汤润润喉。”
“嘿,你还嫌弃起我来了,你嗓音好,幽冷又有磁性,听得人发慌,谁家小伙子的声音跟你似的,一点也不动听。”慕容滕冲愤愤出声。
“声音这事以后再掰扯,先干正事,事先和你说好,我不跟着你一晚上不睡觉熬到天明,明儿得赶早出宫去军营。”
“行,你出的点子好,就放你早睡觉。”
两人边往书房走边闲聊。李临则没忘嘱咐殿里的宫人,让他赶紧出宫去李府,告诉他们今晚自己留宫里不回去了,不然府里又有人睡不好觉了。
“太后,您先吃点饭吧,已经热了好几次了。身体重要,别跟自己置气。”煕嬷嬷小心提醒道。
吴太后舒了一口气,平静说道,“熙荏,叫人把饭菜撤下去吧,分给宫人,别浪费了。我现在实在是没胃口,待会让人做点清粥就行。”
“是,太后。太后,您是在为皇上担忧呢吧。”看太后自皇帝离开后愁眉不展,煕嬷嬷主动挑起话头。默默打动作,让屋里的宫女们退了下去。
“你懂我啊。冲儿说的那事太大胆了,也不知他怎么想到‘编练女军’,太荒唐了。”
“皇上实行新政,这个可能是其中之一的举措。”
“你想的没错,可不能这么做啊,新安的根基还不稳,做什么事都不能冒险,得一步一步来。就算新安发展的好了,也不能去收女兵啊,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宏宸国也没这么干,冲儿就胡思乱想。”吴文芹越想越气,呼吸都急促起来。
煕嬷嬷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涉及国事,不是自己能插嘴的,只好说,“皇上这么做,自是有自己的考量,您不用想太多,就是大臣们也不会支持皇上的,出不了大差错。
“你说的也是。这孩子,看我脸色不好,不同意他的想法,饭也不在这儿吃了,不亲近了。”
“太后,儿孙自有儿孙福,您照顾好自己就行了。皇帝肩负的责任多,当然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儿子日日陪在母亲身边。”
“是啊,他是皇帝,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儿子!罢了,随他去吧,只要别惹出大乱子就行。”
吴文芹先今四十三岁,早居太后一位,夫君早去,守着清冷的后宫,受着尊崇,不知该笑还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