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古林之险

祭祀之地离开马未都其实也就和月仓岭差不多距离,但一个在东,一个往西。年年都是如此所以宇文夜只带了二十余人,而束脩负责留守军营。

大约行了二十里,他们已经出了马未都。卫宁趴在马车里掀开车窗往外遥望。沿着大路行走了一段时间就进入一片树古林,各种千姿百态的树映入眼帘,令人目不暇接。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有的树干和树枝根从半空扎到地里,渐渐变粗。成为支撑树冠的支柱根,形成了独木成林的奇特景观。地面潮湿的树叶层下面是又滑又软的泥浆和腐烂的木头,一团团的藤蔓和乱七八糟匍匐的植物让前行颇为颠簸。再加上林子又闷又热,二十余人不大一会儿就大汗淋漓。

正在疲惫之时,突然不知从哪儿射出一支冷箭,一箭射中了一名随军,穿脖而过。接着第二支第三支,乱箭齐发射向二十人的小队。顿时马仰人翻乱作一团。第一支射入卫宁所坐马车的之时,射穿了她茶几上的茶壶。她迅速平卧躲在马车厢的地面上,等箭雨停下后,她抬头一看离开她臀瓣最近的一支箭只有十公分不到的距离。正在惊恐万分之际,马帘一把被人掀开,宇文夜穿着玄衣披氅坐在风驰马上,脸上有大片血污,他伸出一只手道。

“快上马!”

卫宁立马低腰跳出马车,宇文夜一把揽住她的腰置于自己面前。

“你来驾马。”

宇文夜一声大吼转身抵挡身后的冷箭。卫宁拉住马缰贴近马身,腿用力的蹬着马肚。只听见后面传来无数咻咻之声。这风驰马也是久经沙场的良驹,知道现在是千钧一发的时刻,竟疾行如风,一下子就把后面的人甩开了一大截距离。

“往西行走——”虽然拉开了距离,但是后面的追兵依然紧追其后并连续齐发数箭,宇文夜疲于对付。突然他一下伏在卫宁身上,把她压得气也喘不过来。

“往西?——”哪里是西面?看到前面树林开始分歧成两路,卫宁也搞不清哪里是西,一拉马头进入了左边的树林。

狭窄的老参道,弯弯曲曲,阴森可怖。等卫宁回神过来一看,已经身在在深山老林之中。

“将军,将军,——”卫宁只觉得自己后面分量越来越重,不知道宇文夜怎么了慌忙大声叫道。

宇文夜迷迷糊糊之间给卫宁的声音给叫醒,他甩了甩头睁开朦胧的眼睛一看,低声在卫宁的头顶道。

“本王让你往西,你跑这边来干嘛。”话音未落,前进已经是一片崎岖的泥路。宇文夜看着这情景也只能带着卫宁硬着头皮往前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一条溪流边上。

“下马。”

翻身下马以后,卫宁才发现宇文夜的右下胸口处中了一箭。他自己撕开衣裳,幸好箭头入肌不深,不至于箭镞断在里面拔不出来。折断箭杆,用内力把嵌在里面的箭头逼出体内。创伤口不是很大,所以血流的并不多,他点了几处穴位叫卫宁帮他拿水清理下伤口。突然喉口一痒,一股鲜血喷出,他心知自己中毒,却两眼前一片昏天暗地,人直直得倒了下去。卫宁慌忙过去一看胸口,创口确实不大,但是周围黑紫一片,估计箭头上涂了毒药。

怎么办?卫宁此时脑子一片发懵。如果他死的话,自己要如何走出这片原始森林?就算侥幸走出,后面的杀手可都是货真价实冲着他们去的,就算自己告诉他们宇文夜死了,这些人能放过自己?思索片刻以后,她撕下自己的裙边做成绑带,在马袋里面找到一个酒壶里面还有半壶酒,摸了下宇文夜的身上找到一把精致的防身匕首,马上喝了半口酒喷在匕首上消毒。轻轻十字型划开宇文夜的中箭部位,用嘴把毒素给吸出来。

宇文夜给利刀划过的痛感弄醒,看见卫宁正伏在他的胸口吮吸。他一把拉住卫宁的手道,“你不要命了吗?”

卫宁没空和他解释,一手甩开他,继续来回几次吸了吐掉,再用溪水漱口数次。用撕破的一块裙布擦干其胸部周围的污血。

“麻烦将军忍一下哈。”也没有等宇文夜反应过来,喝了一口烈酒就喷在伤口上。

“嘶——”宇文夜双手紧紧握拳,面部抽搐,银牙紧咬。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卫宁同时也已经帮他伤口包扎完毕。

她动手能力还真的快,怪不得打人这么利落。宇文夜本想先提一口真气,没有想到他都还来不及准备她就一口烈酒喷洒上来,疼得他真的眼冒金光,本来天气就热,现在是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直接滚落在前襟上湿了一片。

卫宁把马袋里面需要的东西都整理出来,然后再把衣裙撕下一块,用宇文夜的血渍写上“古树林往东带上旺财。”然后走到宇文夜身边道,“将军可有信物拿来一用。”

“你要何用?”宇文夜面露疑惑。

“我要将军的信物加上这个求救信交给你坐骑带回去送信。”

鬼丫头。宇文夜心里暗暗折服她临危的应变能力很出色。拿出一块玉佩交到她手里,卫宁和血书捆在一起置入马袋之中,为了防止因为疏忽而没有发现,她特别把玉佩的下面的穗都露在外面。

“风驰马你主子的命现在就靠你了,自己要机灵点。”说完在屁股上就重重拍了一记,风驰马似乎听懂了卫宁的话,扬蹄而去,果真是风驰电擎的速度。没人的马一般很少会引起追兵的注意,而且马走过的地方人未必能到。

快要日落了,天边的火烧云照满了整个西边的边际,呈现出橘色而柔美的颜色在云里若隐若现。树林和山溪在夕阳的照射下,像披上了一件霞光金衣。

收拾了下东西,扶起宇文夜往边上的树林走去,临走之前,想了想,又回去仔细看看还有没有遗留的血迹和碎布,擦干净他们两个人的脚印,最后脱下一只靴子使劲扔到对面的溪岸上,这才放心的离开。

“亏你还想的这么周到。”宇文夜想到刚才她为自己吸毒的样子,心里激起一阵阵的涟漪。

那撕下了裙裾给他做了绑带,到脚踝的罗裙短到只在她膝盖下方一点。一双笔直纤细的白皙长腿琵琶半遮面的露出了一半。不知为何他睨了一眼竟心头如被闪电击中,怦怦直跳。

“谢谢将军夸奖,这是作为一名奸细必备的技能。”卫宁看着宇文夜尴尬的臭脸,第一次觉得好舒心啊。

等他们找到一个可以休憩的山洞,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皓月被涌来的黑云遮盖,只能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透出一层含混的暗色光晕来。四周开始刮风,风过得树顶被吹得剧烈摇晃,发出一阵阵庞然缓慢的沙沙声。

卫宁扶着宇文夜坐在一块大石上,又慌忙出去,搬了好几块大石头在里面堵住洞口,有缝隙的地方惨白的月光就偷偷的照射进来。卫宁回头看了一眼宇文夜,只见他面如死灰,唇色发青,在月光下显得特别狰狞。整个人动也不动坐在那边。

卫宁心里一阵心惊肉跳,“将军,”她先是轻轻唤了声音,看他没有反应,又连续叫了几声,他还是没有反应。这下卫宁彻底慌了神色。半哭着爬过来摇着宇文夜的肩膀道,“宇文夜,宇文夜你个王八蛋给我醒醒——你死了我怎么办?”

想着外面阴森可怖,宇文夜又死了,自己该要怎么办。想到这边眼泪就哗哗的流了下来,哭得是一个伤心欲绝,双手死命的捶着他。倏尔宇文夜睁开了凤眸,就见头顶上的卫宁哭得涕泪交加,尤其是那鼻涕都快要滴到他的唇边。

他墨眉紧蹙,一阵恶心,忙掏出衣襟内的帕子丢给卫宁,声音沙哑的厉害。

“快去擦擦。本王没这么容易死。”

原来他只想静心养气而已。卫宁喊了他几次也不便理会。没想到竟当他死了又是打又是捶的,刚觉得舒服点的胸口又剧烈的疼痛起来。只能再睁开眼睛。否则箭伤不死,倒是要给她先捶死。

卫宁一看宇文夜没事,破涕为笑,嘟囔道。

“那叫你不应,害我差点吓死。”

宇文夜看她一人自言自语,又想着她刚才以为自己死了的那种表情,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脸上虽没有什么变化心里却已是心神不宁,怎么凝气聚神都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虽是七月的天气,这山里白天还是酷暑难耐。这一到晚上下起了暴雨,温度就骤降厉害。外面的劲风一个劲的往里面灌。虽然大石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雨,但还是从空隙中钻进来把人吹得瑟瑟发抖。卫宁只能脱下自己的外衣戳了几个小洞,再用几根粗树枝嵌入山洞口左右上下的泥石中,把衣裳当成门帘抵挡寒风。

她少了一只鞋,露出赤脚。现在又脱了自己的外衣做帘子,此刻又累又饿,整个人只能蜷曲着身子双手抱着腿不断的哆嗦。宇文夜看在眼中竟泛起一阵莫名的心疼,把自己的披氅随手扔给她。他这件血色黑貂披氅能遮风挡雨,还因里面有金丝甲,所以刚才这么多箭齐发而来,大部分都射在宇文夜的披氅上让他们多躲过一劫。这血貂的毛领还可以拆卸,因而冬夏皆可穿披。

卫宁披着披氅果然不再感到寒冷。迷迷糊糊了大概一个瞌睡的时间,睁眼看见宇文夜双目紧闭眉头轻锁,脸色又煞白无色,浑身微微颤抖不停。他在用内力抵挡寒气,但是一旦用内力又加深体会的毒素发作。

卫宁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披氅。蹑手蹑脚站了起来走到宇文夜身边,轻触了下他的手如寒冰一般,又摸了一下他额头,幸好没未发烧。她又撕破一圈裙裾拧成绳和披氅一起打成一个结套着宇文夜的头上,自己再钻进披氅,这样两个人就都不要挨冻了。她不敢太靠近宇文夜,两个人平排坐在一起,肩膀随着呼吸会偶尔相触。

外面风雨交织着闪电,还有远处的一些滚雷。

卫宁发现宇文夜呼吸均匀,闭目不醒只当他太累睡着了。于是侧过头去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说实话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好整以暇的欣赏他。不得不说老天对宇文家真的太厚爱,两兄弟都能文能武,还脸长得都如此出众。宇文熠有着完美五官,阴柔邪魅,堪称绝世之容。而宇文夜的棱角线条刚毅明朗,透着睥睨天下的傲然之气。他挺鼻如峰,薄唇唇线轮廓分明,给人一种非常难以接近的迫人气度。不知不觉下卫宁竟不由心如鹿撞,面红耳赤而起……她在心中默默警示着自己这种男人需要敬而远之。因为他的冷是无情的利刃,霸道之下是残忍的唯我独尊。

卫宁,你不能,你不能。她使劲摇了摇头,渐渐眼皮忍不住的黏合,一整日的劳累很快让她就进入了深眠之中。

在听见卫宁发出细细的鼻鼾后,宇文夜才徐徐张开了他细长的凤眸。低头看着披在两人身上的披氅心里暗自轻笑,这还真的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让自己受委屈,还能顾全别人。只是她怎么就能如此放心自己安然入睡呢?他宇文夜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其实自己一直都在假寐。卫宁凝注他时,那炙热的呼吸暧昧的拂洒在他的脸颊上,他腹下本能的传出一股股暖感,那种熟悉的火焰自下往上烧得他疼痛而差点毁灭理智。他轻抬左手轻轻揽住那人的柔肩往自己横阔的胸膛更加靠拢些,让她的头落在自己的胸口心尖上,这样她应该会更舒服点。另一只手不经意的慢慢划过她纤细的指尖,然后就很自然的把自己的大手覆盖在她的素手上,拇指触到她掌心内的血泡时轻轻摩挲了几下,心中又是一阵自责。如果不是自己硬要把她带来,今日也不会让其身犯险境还间接可能让其中毒。这蛇之毒他最熟悉不过,若不是那会儿她及时帮自己吸出大部分毒素,此刻哪里还有命在。

掌心相贴的瞬间,血液似乎也在燃烧,宇文夜能清晰的听见自己心跳如战鼓,越来越快……不,在没有查清她的身份之前,必须保持高度的警惕。他的心慢慢又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