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溃老赖后,大家才想起躺在地上的老歪,背起他急匆匆地往陈医生家赶。
“永清哥,你真棒,真棒!”四哥对永清哥现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龙游北乡地界居然有人能打败老赖,真厉害!
“永清,你伤着没有?”老二则更关心永清的伤势。
永清气喘吁吁,现在才缓过劲来。打架的时候,他身体憋着一股劲,也不觉得痛,缓过来才觉得身体好多地方疼痛难忍,特别是后背被老赖狠狠地打了一拳,都伤到骨头了,手动一下就疼。“身体有点疼,没事,家里有药酒,擦几天就好。”
“哥,我帮你揉揉,哪疼?”四哥关心地问道。
“没事,回去再说。”
“那咱们回去吧。”老二说道。
“嗯。”
永清和老二互相搀扶着回去,他们走路的姿势跟刚才的老赖也好不到哪去,跌跌撞撞的,像伤兵,只不过他们是站在真理的这边。
“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和老赖起冲突的?”永清这才想起问老二事情的经过。
“事情是这样的。傍晚的时候,我在水库下面干活。忽然看到老赖从茶叶山方向走来,应该是到十里丰买东西回来,手里拎着东西,可能是走累了,想洗把脸,就到水库坝下捧水洗脸。说来也巧,这时一条白鲢鱼张着嘴巴游了过来,可能是缺氧。被老赖看到了,他眼疾手快,一把就捉住了白鲢,高兴得哈哈大笑,晚上有好菜吃了。整个过程都被坝上的老歪看见了,老歪就喊他放下,说那是我们村的集体财产,拿走就是偷。老赖不肯,说是这鱼是它自己撞过来的。老歪就拿起石头砸老赖。还好老赖躲得快,没砸中,不然就报销在那了。老赖生气地上坝追打老歪,老歪哪是老赖的对手,几下就被打得哭爹喊娘。我看见后,也拿起锄头急匆匆地上去帮忙,可被老赖夺下,我脸上、腿上也中了他好几下。眼看打不过,老歪就喊我回家搬救兵,之后我就把你们找来了。”老二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他这辈子都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说着说着,就到了永清家,老二和永清道别后就回家了。四哥不放心老二,扶着老二回家了。
老二还叮嘱四哥,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娘,不然娘会担心的。
四哥回应道:“知道了,放心吧!”
经过这件事之后,四哥更加崇拜永清哥了。他看着永清哥身体并不是特别强壮,却能和老赖决一高下,不落下风,功夫如此厉害,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跟永清哥好好学,把他的功夫全部学会,然后亲手打败老赖,那才叫痛快,才解恨。
还没到家门口,四哥就看见秋菊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前方,是在等他回家吃晚饭。四哥能老远就看到他娘,因为他娘的眼神不好,要走到她跟前才能看见。
“寿根,你到哪去了?我把整个村子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你人。”老三气喘吁吁地从四哥后面喊过来。
“我去永清哥家了。”
“放屁,没有?”
“我……”四哥一时无言以对,他又不能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娘。
“你们今天是不是去水库了?”这时娘才看到四哥。
“没有啊。”
“还骗我,村里的大喇叭招香刚才就在农会门口广播了,说是老歪的脖子不歪了,永清打败了老赖。”
“我……我是跟着永清哥去的,我只是在旁边看,没有参与。”四哥看招香已经广播出去了,赖不过去了,只好承认。
“这种事情不要去凑热闹,没好处的。那老赖是什么人啊,吃了亏肯定会来报复的。”
“知道了,娘。”
“好,吃晚饭吧,今天娘包了你最爱吃的水饺。”
“有水饺吃?”四哥听到水饺两眼放光,过完年后还是第一次吃好的呢,每天不是红薯饭就是萝卜丝饭,肚子里一点肉末、油水都没有,哪有力气啊。
第二天,十里八乡,甚至整个龙游北乡地界都知道了永清打败老赖的事情。长期被老赖的淫威恐吓的人们,无不欢欣鼓舞,振奋人心,这更是大家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大喇叭更是把永清的功夫说得神乎其神,还说他是天上的二郎神转世,而老赖是牛魔王转世,永清是奉玉帝旨意来降妖除魔的。
村里已经把永清神化了,都知道他功夫厉害,纷纷拿些鸡鸭鹅来慰问永清,还有很多人把自己的孩子领来学功夫。
永清一时受宠若惊,纷纷推脱,可乡亲们的盛情难却,他只能接下,并收入了很多比四哥还小的徒弟。这下永清家可热闹了,特别是一到傍晚,他出车回来,更是“嚯嚯哈哈”一片练功的声音。
当然,练功最刻苦的还是四哥,他的马步扎得稳稳当当的,就是挂上两桶水,也能撑上几分钟不倒。
四哥的努力,永清都看在眼里,他打算教四哥一些拳法套路。
四哥练功的事情,也被另一个无赖王权利知道了。这个傻子每天都躲着我,原来是去学功夫了,我要会会他,就凭他一个傻子,能把功夫练成什么样,再怎么练也打不过我,我要打击打击他,呵呵。
一天放学,下着很大的雨,学校的围墙是用泥巴砌成的,下雨天很滑,根本爬不上去,而且今天龚老师在窗外守着,看谁今天还敢爬围墙。
龚老师是担心围墙倒了,以前学校是没有围墙的,是她到村里和老歪好说歹说,才修了这道围墙,不能因为一场雨和几个调皮的孩子,就把围墙毁了,那多可惜啊。没有围墙,学校都不像个学校了,隔壁农户的鸡鸭羊牛,都过来吃草,可恨的是操场上各种屎,一坨坨的,臭气熏天,要是一阵风刮来,吹到教室里,那味道可就太难闻了,学生哪还有心思上课啊。对于龚老师来说,围墙是多么重要,所以她不想让它就这样毁了。
四哥放学后也是左右为难,下这么大雨,到底是从大门走,还是去爬围墙呢?大门走的话,有可能会碰到王权利;爬围墙的话,今天恐怕不行,主要是雨水太大了,就算让他爬,他也不敢啊,不仅是因为脚滑,主要是怕围墙倒了,那就得不偿失了,而且龚老师还在窗外看着,死守着。
这下怎么办呢?四哥陷入了沉思,像一个思想者一样思考着,左右犯难。
要不自己在学校多等一会,等雨小点再回家,从大门走,那时王权利他们肯定等不住了,我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回家了。对,就这样,我的功夫还没练到家,必须先躲着他们点。
同学们都纷纷撑着伞回家后,包括陈天,是他爸来接他回家的,本来还想跟四哥一起走。他们都走后,四哥无聊,就在班里做起作业来。别看四哥平时像个闷葫芦,不爱和别人交流,但读书还是可以的,脑子还是有点的。如果真能好好读书,假以时日,倒是真有希望成为老抠所希望的对大家、小家都有用的人。
可惜……
等作业做完,雨也小了,天也渐渐暗下来。
四哥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他决定从大门走。
下过大雨后,操场和路上本来都是黄泥巴,雨淋湿后更像棉花糖一样黏黏的,一步一抬脚,都非常不容易,一个不小心就会摔跤,那就惨了,会落下一身泥巴。四哥不想摔倒,早上他妈刚给他换的衣服,要是就这样弄脏了,那不是又要让他妈洗,现在她身体比以前更差了,洗点衣服都气喘吁吁的,这是四哥不忍看到的。
就这样,四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走到桔树林边上,过了桔树林就到村子了。四哥暗自庆幸,今天下这么大雨,王权利肯定早就回家了。
再往前有段砂石路,他就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往回走,这会他妈应该早就做好晚饭等着他了吧。
可忽然,前面一个黑影挡着了他的去路,看身形像王权利,因天色也黑,看不太清,四哥眯起眼神仔细看着。
“傻子,不要看了,是你大爷我。你着实让老子好等啊?”
那人一出声,四哥就听出那人是王权利,他的声音浑厚有力。
“你等我做什么?”
“你说我等你做什么呢?上次你帮着永清找来救兵,把我教训得好生狼狈。我要把面子找回来,最近还听说你学功夫去了,正好让我领教领教,看看是不是比我的拳头还硬啊?哈哈哈。”王权利又是那副得意忘形的鸟样,是那种让人看了就想揍的样子。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就当个屁放了吧。”四哥不想和他打,他的功夫还没练到家,这样和他硬碰硬,等于送死。
“当个屁放了?做梦!老子最记仇了,来受死吧!”说着,王权利已经按捺不住,挥舞着拳头,有如猛虎下山般朝四哥扑了过去。
四哥赶紧躲闪,意欲像永清哥打老赖那样捉住王权利的手腕往前拉,也想来个借东风,可他的力道不够,根本拉不动,差点自己摔了出去,还好前段时间马步扎得比较好,下盘稳,才没有摔倒。
“哎呦,还会这招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权利赶紧收手,捉住四哥的脖子,并用右脚扫四哥的腿,想把他放倒,还好四哥扎得稳,要不然真一下就被他放倒了。四哥则想用手去捞王权利的腿,把他拉倒,可脖子被掐得紧,身子弯不下,捞了几次都没捞到。
“扎得还挺稳啊,不过得让你尝尝我的拳头再说。”
王权利眼看扳不倒四哥,就使出了他的强项——拳头来对付四哥。
“哎呦,哎呦。”
四哥被王权利抱得紧,中了好几招,疼痛难忍,使出了吃奶的气力才挣脱了出来。他感觉后背酸痛难忍,可容不得他休息,因为王权利又扑了过来。
“打死你个傻子,打。”
四哥赶紧招架,用手拦住王权利的拳头,并想用腿踢他的下身,可他的腿功不够力道,只能给他饶痒痒差不多。
王权利着急上火,今天对付一个傻子都要费这么多气力,他像头猛牛一样低着头冲撞过来,“啊”。
四哥应声向后倒地,摔在湿漉漉的泥巴地上,由于刚下过雨,地上都是水,他摔下去的声音特别响,“啪”的一声,水花四溅。
四哥当时就觉得身体失去了平衡,摔了下去,可脑子还想着,这下完了,妈妈早上给他穿的衣服要弄脏了,她又要弓着背好好洗了,每次洗完都觉得很累,很累。这是四哥不忍看到的,所以以前他都很长时间才换一次衣服,只有穿得实在没法穿了,再则是秋菊悄悄给他拿去洗,其他时候都很少换。
而今天由不得他了,下雨天倒在了泥地里,衣服怎么可能不脏。自己弄脏倒是没什么关系,关键是想起妈妈的辛苦,他顿觉火冒三丈,欲起身和王权利拼命,为了自己,也为了母亲。
“啊,啊,”四哥像一头疯狗一样乱喊乱咬,挥动着自己不擅长的拳头。
“好啊,过瘾,来吧,哈哈!”四哥这样,王权利反而觉得过瘾,真是个天生打架的种。
四哥乱打,打中了王权利的胳膊,身上也中了几招,可力度不够,顶多给他饶痒痒,他的抗打击能力很强。
王权利这时捏紧拳头,看准时机,朝四哥的胸口重重一击。
四哥顿觉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击中一般,先是疼痛难忍,继而头晕胸闷,后退了好几步。
王权利知道效果来了,不给四哥缓气的机会,上前又给了四哥胸口一记重拳。四哥顿觉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王权利乘势轻轻一推,四哥就像一坨烂泥烂在地上。
“就你这点功夫也敢跟老子斗,老子今天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作功夫。”王权利弯下身,挥动拳头不停地朝四哥招呼过去。
四哥此时已不省人事,毫无招架之力,随王权利打吧,打吧……
王权利还不解恨,还用穿着雨鞋的脚使劲踢,更可恨的是他张开腿,裆下跨过四哥的整个身体。
这是胯下之辱,奇耻大辱。
四哥顿时眼泪如注,为什么?为什么……
想起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种种悲惨遭遇,顿觉无比悲痛,难道我生出来就是来受辱、受打的……
“寿根,寿根。”好像是老三的声音,这么晚了还没回家,秋菊让他来找。
王权利闻声逃了,临走还吐了一口唾沫在四哥脸上,嘴里还骂了句:“孬种,废物,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王权利走后。
四哥也不起来,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像个死人一样,死死地躺着,这样更清静,更没有痛苦,如果就这样死去也好,没有人世间的种种烦恼,如果我生出来就是来受罪的,还不如就这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