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唐朝的使臣又来了哦,你不去接见在这悠闲地喂鱼真的没问题?”一身靛青色华服的壬癸踮着脚趴在栏杆上,幼小的脸上忽然露出幽邃的表情。“只要哥哥你拿出四分之一生命向我许愿就好了,你就不用再委曲求全偏安一隅了,甚至天下都可以是你的!”
“当初的游戏规则我还没忘呢,我才没那么傻向你许愿。”壬戌将手中剩下的饵饲全部撒进水里,水面泛起细碎的波纹,足有手臂粗的锦鲤贪婪的大张着嘴。“再少的食物都会引起掠食者的贪婪,大唐的那位终于忍不住了吗?”
“哎,我们之间的游戏是一回事,现在的情况是另一回事。身为一国之君却毫无权利可言,我都替哥哥感到憋屈。我们是能够支配世界的人啊,这种看人脸色的生活哥哥难道不该感到暴怒吗?”
“暴怒倒不至于,只是有些好笑而已。当初心想着投生于帝王之家,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气数将尽的小国。”壬戌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拍了拍手上的残渍,又在身上的锦缎随便擦了擦。“走吧,陪我去接见大唐的使臣吧。”
十丈余的大殿之上,唐使张轩双手节微微低头安静地等待着,空荡的大殿中除了冰冷的装饰外连个大臣侍女都没有,殿外的侍卫淡淡的看了眼大殿内,回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散漫的脚步声响起,楼兰王壬戌高冠博带一身朝服走进大殿,华贵的服饰并没能让他看上去威严多少,漫不经心之意清晰的表露那张已经暮年的脸上。张轩抬眼看了下这个傀儡君王,心下鄙夷不愧是几百年历史的傀儡之国的君主,怕是刚刚还在和身后的皇子玩闹吧。对于这样一个几百年的傀儡国国王自然而然的,言辞举止里便是少了该有的恭敬。
“大唐使臣张轩参见楼兰王。”嘴上这么说着,却只是微微躬身,甚至连头都没低。
“免礼,不知贵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壬戌看在眼里,却懒得多说什么,这种事他见多了,不值得为之生气。
“年前太宗继位,然不见楼兰王前来觐见甚至不见贺礼,故特遣臣来一探。”言下之意就是特来看看楼兰王是不是有造反之心,毕竟楼兰几百年来就是个墙头草,如今国力昌盛,不介意除个草什么的。
“本王确有送贺礼前往,只怕是半路被贼人抢走了,这也是常有的事。”壬戌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也许下臣报告过可是他没记住。“日前正准备再送一份大礼过去谢罪。”
“楼兰王亲自送过去吗?”
“这个……”壬戌面露难色,去了还能回来??前任的国王太子什么的去了就成质子,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张卿不能顺便带去?国内目前内忧外患实在不可一日无君。”
“小臣明白了。”如此态度,应该可以认定有反心了吧。张轩心底冷笑,脑海里已经拟定了一份添油加醋的奏状,等回去将奏状呈上去后,这弹丸之国怕也就将不存在了。
次年,唐朝三万大军压境,屯兵古阳关,长久积弱的楼兰国根本无从抵挡。楼兰王壬戌三遣使臣求和被拒,唐朝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楼兰气数已尽,哥哥你恐怕真的没有君王之才。”壬癸低着头擦拭着一块笔洗,壬戌没有说话,默默地伏案垂头一手揉着太阳穴。
“现在和我交换还来得及哦,哥哥,就这么结束你甘心吗?”
“没什么好不甘心的,我本来就是在破罐子破摔,真到彻底摔坏的时候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壬戌拔出腰上的三尺长剑对着烛光比划了一下,烛光摇动,壬戌的表情一时间变幻莫测。“明天我会去前线,你陪我一起吗?窝囊了这么久到最后我可不想在这窝囊的等死。”
“我就不去了,死亡虽然只是场长眠,不过不必要的疼痛还是免了吧。”
死寂的战场上,壬癸默默地伫立在弥留之际的壬戌身边。
“哥哥,你快死了哦。”
“嗯,我知道。”壬戌艰难地擦了把嘴角涌出的鲜血,“人类的身体真是脆弱啊。”
“所以,你明白了权与力的重要了吗?”
“算是吧,只能下一世好好来过了。”
“不交换吗?”
“你都用言灵‘寂灭’把所有人都杀了,现在交换有什么意义?”
“我可以帮你把大唐也灭了。”
“嘿!得了吧。我累了,只想好好的沉睡。”
“我陪你。”
“嗯。”
公元630年,楼兰国忽然从世界上悄无声息地消失,连带着三万唐军和无数楼兰人。
“称王则不喜,称帝则是从,哪怕只是一人之下终究还是不够的。”嵬名曩霄(李元昊,下文就叫元昊了)站在祭坛之上负手而立冷漠地俯视着万里河山。
“江山得之难失之易,哥哥,要不要我告诉你我所见的未来?”祭坛之下,幼弟嵬名雾月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的。
“无偿的吗?”这一世又是帝王之家,虽是乱世,却是励精图治大展宏图的好时机。
“当然不是,哥哥你只要付出不过1/4的生命而已就能看到甚至扭转未来哦。”
“你这话要是被大臣之类的听到的话可是杀头之罪。”
“他们听不见的,就算我当着他们面这么说。”
“你还是别太张扬的好,”元昊把玩着长长的绶带看着雾月道,“枢密院的孙至之前不久上书说你有谋逆之相,让我对你多加留意。”
“那个老东西吗?身上有青铜与火之王一系的铜臭味,要不哥哥你找个由头把他做了?”
“大夏刚立正是用人之际,孙枢密还动不得。”
“现在不动,以后会后悔的哦。”雾月幽幽地说了句,转身蹦跳着远去。
延祚11年(公元1047年),大夏兴庆都皇宫中火光四起,哀嚎遍地。李元昊带着一众亲卫一路从朝安殿杀至安阳门,却发现城门被牢牢锁死。
“父皇,您还是放弃挣扎吧,城防军早已皈依于我,您最信赖的雾月皇叔也应该被孙家的人料理得差不多了,剩下这几个残兵弱将又能撑多久?”太子宁凌噶满脸冷笑的出现在城楼上,俯视着下面浑身血渍的李元昊。
“这么多年了,我倒是没看出来你原来是这样的狼子野心。”
“要怪就怪你太贪,一直贪着王位不肯让。”太子神色癫狂,“你可知道我等得有多着急?”
“你是太子,王位早晚都是你的,何必如此?”
“早晚?要多晚?您孙子都快有了,到时这王位还是不是我的?”
“所以你就选择杀我篡位?”李元昊痛心疾首,“枉我往日自觉待你不薄!”
“待我不薄?等我登基了那些不还全都是我的?你死了一切都是我的!至于谋权篡位这事不成问题,历史是由胜者书写的,您在后人看来只会是个贪得无厌因抢夺太子妃而死的暴君而已。”
“看样子你早有反心了,如此说来,我再挣扎下去倒是显得难看了。”出乎太子的意料,李元昊竟然很干脆的选择了束手就擒,一脸漠然地看着他。“不过,就算我死了,天下也不是你的。”
公元1048年西夏景宗武烈皇帝被太子宁凌噶刺死,同年,景宗年仅一岁的幼子李谅祚继位,宁凌噶因弑父杀君之罪在宫乱之后即被迟来的暗子处死。宫乱之时,李雾月被将相世家以妖邪之名钉杀后封入棺中,时年1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