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姑苏城司民府。公皙然正趴在大堂偏室的桌案上睡觉,外面传来和予的喊声:“公皙哥,晚上一起出来吃饭吧!”
一个侍从跟着和予跑了进来,嘘声道:“和予公子,小声点儿,公皙大人难得睡一会儿。”
听到和予的声音,公皙然已经被吵醒,他坐起身来,深呼一口气,看着站在门口的和予和侍从,问道:“我睡了多久?”
侍从答道:“大人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吧。”
和予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公皙哥,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
“没事,已经睡得够久了。”
“一会儿咱们去醉柳楼吃饭吧,我定了包厢,咱们给霜荼过生日。”
“好,等我收拾一下。”
这时,外面有人通报:“太宰大人驾到!”
公皙然赶忙整理了一下衣物,准备去正堂迎接。
和予不解,自言自语嘀咕道:“都这个时候了,伯嚭过来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最好不要让他看到你在这儿,一会儿你就呆在偏室不要出来。”
“哦。”
公皙然从偏室后门出来,绕到大堂正门,上前迎接伯嚭,行礼道:“见过太宰大人。”
伯嚭点了下头,挪动着肥胖的身体,一屁股瘫坐在主位上,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招呼公皙然坐下。
“不知太宰大人要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伯嚭和蔼的笑道:“无碍,无碍,我就是过来看看公皙大人。”
“多谢太宰大人关爱。”
“公皙大人近来事务繁忙啊。”
“在下责任在身却聪慧不足,只得以勤补拙。”
“公皙大人谦虚啦,咱姑苏城里谁不知道公皙大人棋艺过人?以郑旦娘娘之高超棋艺,唯有兴趣与公皙大人过招,由此来看,公皙大人的聪明才智也可见一斑了。能有你这样聪慧的下属,也是我的幸运啊,呵呵。”
“承蒙太宰大人错爱,在下惭愧。”
“对了,你经营的香料生意怎么样了?”
“回禀大人,今天一早第一批香料已经出货了,目前还算顺利。”
“哦?第一批香料竟然已经出货了?这才半个月时间,竟然这么快?!”伯嚭很是惊讶。
“是的,今天早晨全部出货,一共六百斤,收入一百二十两黄金。”
“厉害!实在是厉害!这个速度我根本不敢想象,要是朝中大臣都有公皙大人的办事效率,那才真是大王之幸啊!”
“全仰赖于太宰大人的支持。”
“支持!必须得支持!其实吧,我跟你说实话,这官办的买卖可是那么不容易就能获批的,更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要不是你敢承接四千两黄金的增收任务,我也没法批给你。要知道,这事儿可是香饽饽,人人都想要。”
“属下承蒙大人厚爱,必定全力而为。”
伯嚭笑了笑,肥厚的嘴唇泛起油光,他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是催你,你已经很努力了,这才十多天,居然都出货了!十多天之前,可是连个地儿都还没着落呢,要是换了别人,估计到现在还没搞定厂房的事儿呢。这一点,我必定向大王禀报,我想大王会赏赐你的。”
“谢太宰大人,属下能有这样的效率也多亏大人的帮助,如果没有大人的指引,属下也不知道该从何做起。”
“呵呵,呵呵。”伯嚭抚着肚子大笑起来,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着笑着,他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颇有意味的说道:“公皙大人,有个事儿你可一定得想明白,既然这厂子是官办的,那么赚到的利润就都是国家的,是大王的。那可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这一点儿,呵呵,你要想明白啊。”
公皙然看到伯嚭的眉毛微微挑动,一下子就明白了伯嚭的意思,答道:“在下明白,在下定会做好账目。”
“呵呵,呵呵,哈哈哈!”伯嚭大笑道:“公皙大人是聪明人,聪明人自然什么都明白,也就知道该怎么办。”
“在下明白,请太宰大人放心。”
伯嚭四下环视一圈,见司民府陈设十分简陋,便感叹道:“如果所有的官员都能像公皙大人这样清正廉洁就好了,哎,不过你这儿的条件也真是差了点,委屈你了。”
“谢谢太宰大人关心,这里已经很好了。”
“这几年国家财政紧张,已经很多年没有改善过官员的办公和生活条件了,有些官员的日子过得很清苦,我身为太宰,帮助大王管理群臣,很多时候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今后你要好好为国效力,只要你听我的话,跟我一条心思,我就会想办法让你过得富足一些。”
“谢太宰大人。”
“另外,四千两黄金到底不是个小数目,你可一定要上心啊,这事儿要是办不好,我们都不好过。”
“我明白,请太宰大人放心。”
“公皙大人啊,这些年来后辈不济,像你这么好的苗子可是不多见啊,我得用心栽培,你也得茁壮成长才是。”
“谢大人厚爱。”
“我啊,就是爱才如命,但若是碰上有才无德之人,我也不能客气,我总不能看着他长成毒草。所以,当我看到苗子长歪的时候,我就有无数种办法来修剪他。呵呵,公皙大人不要紧张,我自然不是说你,你可是好苗子。”
“在下自当引以为戒。”
“好!那就好!今天就这样吧,我得回去了。”
“我送送大人。”
“不用,不用。”伯嚭和蔼的摆手微笑。
送走伯嚭,公皙然回到司民府内。和予一直躲在偏室,刚才的谈话他一句不漏的听了下来,心中正纠结不已,便问道:“公皙哥,我怎么听着他话里有话啊?什么爱才如命,我看他是爱财如命才对!”
“你都听见了?”
“是啊,司民府的破墙那么薄。”
“嘘,切不可声张。”
“我当然知道不能声张,不过公皙哥能不能教教我,伯嚭说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你该明白的时候自然会明白了,如果你明白不了,那还是不明白的好。”
“啊?什么意思?怎么连你说的话我也听不懂了。”
公皙然笑道:“算了,别去想了。走,我们去醉柳楼吧。”
“哦,那咱们先回去接妹妹和哈娜姐。”
随后,公皙然等四人前往醉柳楼。和予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今天晚上我可是给妹妹准备了惊喜哦!”
哈娜笑道:“还搞得挺神秘,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挺感兴趣了。”
霜荼问道:“哥哥,是什么惊喜啊?”
“惊喜当然是不能说的呀,一会儿你就知道啦!今天一定让你特别开心!”
“谢谢哥哥。”霜荼面露羞涩,却难掩期待。
四人来到醉柳楼,和予领着三人往最高一层的岚水阁走去,刚到岚水阁门口,俞显尧慌慌张张的从后面追了上来。
“和予公子啊!你可来了!”俞显尧拉住和予,气喘吁吁道:“公子啊……你听我说……”
“欸,俞老,您犯不着亲自接待嘛。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看公皙哥的面子才来的。”
“不,不是……诶!公子啊,不好了,你之前定的岚水阁被太宰大人家的公子——尺略,给抢了!”
公皙然道:“无碍,我们换一间就是了。”
“那不行!”和予生气的说道。
公皙然劝慰道:“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大了!醉柳楼一共三层,最高一层只有两厢房,岚水阁是最好的,窗外就是明心湖,另一间厢房却是临街的!不能换!”
“岚水阁我是知道的,那个厢房太大了,我们只有四个人,实在没有必要,还是换一间吧。”
俞显尧也赶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公子,就换到对面吧,今晚的费用就免了,算老朽请客。”
“不行!我一早就定了,凭什么他来抢?!”
“公子啊!你就当是帮老朽个忙,换一下吧。”
“不行!不行!说什么都不行!我坚决不换!”
这时,岚水阁的门从里面拉开,有人高声嚷道:“吵什么吵!都给老子安静点儿!”
一个脑满肠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这人正是尺略,伯嚭之子。只见他身着宽大的金缕锦衫,一把宝剑深陷在腰间的赘肉里,他的头发乌黑油光,用一枚鎏金穗簪松松垮垮的扎住。脸上的横肉挤压着眼睛和鼻子,只有一张咀嚼不停的嘴向外凸显着。这形象和他的父亲伯嚭简直一模一样。
俞显尧急忙拉起和予往对面走,脸上的神情尴尬而又慌乱:“尺略公子,对不起啊,老朽这就带他们走。”
和予一把甩开俞显尧,叫嚷道:“走什么走?!这岚水阁是我定的!凭什么他来抢?!”
尺略上前一步,笑道:“呦呵?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抢地儿?”
和予强硬的回应道:“哼!别管我是谁,反正这岚水阁我一早就定了!你抢走就不应该!”
尺略伸出肥厚的手掌,猛的推了和予一把,和予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是谁?!”
“你不就是伯嚭的儿子么!”
“呦呵?!知道我是谁还敢造次?!你个混蛋玩意!”
“你骂谁呢?!”
“就骂你呢!小兔崽子,你叫什么名字?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这时,霜荼紧张的拉住和予,急忙说道:“哥哥,哥哥!算了,算了!我们换一间吧!没关系的!”
听到这话,和予更不服气了,他走上前去,挺起胸膛说道:“哼!我叫娰和予,你今天必须走!”
“娰和予?”尺略完全没有听说过,这时他身边的一个随从上前耳语一番,尺略这才不屑的点头道:“哦,原来你是娰苏明家的儿子。呵呵,一个郡尉家的孩子也敢如此撒野?!呵呵,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和予刚要上前发作,却被公皙然拦在身后。公皙然上前行礼道:“尺略公子,在下姑苏司民——公皙然,还望公子息怒。”
“公皙然?我听说过你。呵呵,我问你,公皙司民,你认识这个东西么?”尺略指着和予笑道。
“你才是个东西!”和予抢出一步吼道。
公皙然再次将和予拦在身后,向尺略行礼道:“尺略公子,今日多有得罪,望公子大人大度,不要为难和予。”
尺略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轻蔑的瞥了和予一眼,笑道:“哼,看在公皙司民的份儿上,就算了吧。”
“谢谢尺略公子。”
“公皙哥!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岚水阁我必须得抢回来!”和予再次挺身而出。
尺略听罢,一言不发,却突然转身一个巴掌呼在和予脸上,把和予狠狠打倒在地。
“哥哥!哥哥!”霜荼扑过去抱住和予,才发现和予的嘴角已经流出血来。
“哼!什么东西?!”尺略不屑的啐了一口,然后转身打算回到房内。
然而就在这时,哈娜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跳起一脚,正踹在尺略后颈上,尺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没等他明白过来,哈娜用力在尺略后颈上一蹬,向后弹出半步,紧接着一个扫堂腿,将尺略重重绊倒在地。随后,哈娜踩住尺略后背,揪住他一根手指用力向后一撅,将这个大胖子牢牢困在地上。
“啊呦!啊呦!疼死我了!你们两个!给我打啊!”
两个随从赶忙冲了过来,准备上前攻击哈娜。和予见状,一脚踹上去,与两个随从交起手来。
尺略见随从迟迟不能相救,自己手指又几乎被哈娜撅断,只好忍着疼喊道:“公皙司民,快救我!快啊!快让她住手!快!”
公皙然叹了口气,上前说道:“哈娜小姐,放开他吧。”
“哼,不放!让他给和予道歉!”
尺略另一只手使劲捶着地面,恶狠狠的骂道:“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你们!混蛋!”
哈娜又是用力一撅,疼得尺略哇哇大叫:“啊!疼!疼!手要断了!要断了!快下去!”
“道歉!快!”哈娜不依不饶。
“好!好,我道歉,我道歉,你先下去!”
“先道歉!”哈娜又是一撅。
“啊!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娰和予,对不起!我这就走,这就走!”
哈娜这才松了手,并从尺略身上跳了下来。尺略爬起身子,使劲揉着自己的手指。可就在哈娜转身的瞬间,尺略猛的从腰间抽出佩剑,向哈娜狠狠砍去。
“哈娜姐!小心!”和予急忙喊道,但是已经来不及救援了。
哈娜并未发觉背后的危险,眼看剑刃就要砍到哈娜身上,突然,公皙然一把拉住哈娜,将哈娜向后一拽,接着抬脚踢在尺略的手上。眼看一击不成,尺略恼羞成怒,紧接着又是一剑朝公皙然狠狠劈来,公皙然侧身躲开,尺略却不肯善罢甘休,他向前突进,又是一剑刺向后面的哈娜。此时公皙然与尺略身位并行,只见公皙然顺势跳起,向尺略脸上猛踹一脚,将他整个人踹飞出去。
尺略扑通一声撞在墙上,好生狼狈。公皙然这一脚用力极狠,踹得尺略天旋地转。他晃悠着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周围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尺略羞愤交加,狠狠骂道:“公皙然!娰和予!你们等着瞧!”
说罢,尺略带上两个随从,狼狈不堪的离开了醉柳楼。
“都没事吧?”公皙然问道。
“没事,公皙哥,我没事。”和予一边整理衣物,一边说道。
哈娜怒气未消,“哼!这个混蛋!居然偷袭我!我真应该把他的手撅断!”
“哥哥,哈娜姐姐,刚才太危险了,你们没事就好。”霜荼眼眶通红,显然心有余悸。
和予显得十分不好意思,蹲下来对霜荼说道:“对不起,妹妹,我毁了你的生日。”
“没事的,其实哥哥真的不需要这样,我觉得不一定非要在这里看烟花呀,在外面看一定会更漂亮!”
“啊?你知道我准备的惊喜了?”
“嗯,是烟花对吧?”
“对!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我刚才看到明心湖那边有些人正在摆弄烟火,哥哥执意不肯换房间,所以我觉得那些烟火可能就是哥哥为我准备的惊喜了。可是,哥哥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如果你和哈娜姐姐有什么危险的话,我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哦,哥哥错了,哥哥太鲁莽了。”
“哥哥,我知道你是对我好才这样的,可是我真的很担心。”
“嗯,以后不会这样了。”和予站起身来,走到公皙然面前,低头认错道:“公皙哥,我错了,真抱歉,把你也卷进来了。”
“没事,我自会想办法解决,但须切记,今后不可莽撞行事。”
“嗯,我记住了。”
突然,天空出现五颜六色的光芒,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漆黑的夜幕里迸发绽放,五光十色,美不胜收。人们争先恐后探出窗户,欣赏着美丽的烟火,街上行人也纷纷驻足观赏,这一刻,姹紫嫣红的色彩映射在每个人脸上。
“妹妹,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三个人一起说道。
“谢谢哥哥姐姐,我很开心!很幸福!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