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是个看上去合群,其实内心特别孤僻的人。在我内心深处,只有我自己才是自己人,其他都是外人,包括我妈。我也特别不容易快乐起来,因为好像我一快乐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小时候我妈高兴我就高兴,可高兴一会儿,我爸一回来一切就变徒劳了,我一个人被排斥在他们的世界之外,看他们哭看他们闹,他们没人认真读懂我的恐惧。
他们让我感觉我一点不重要,我一点也不被爱。我好不容易想抓住的东西,我一样都抓不住。我假装什么都不想要,命运它真的什么都不愿意施舍。
这种感觉糟透了,会让你心口被堵的满满的,想让你逃,拼命的逃,但你逃不掉,那种闷胀的感觉就像胸口填满了棉花,恶心又呼吸不畅。
这种感觉又来了。我心不在焉的摆弄着键盘,直到下机的时间到了,我才缓过神和大家一起离开网吧。
“还有两个小时回学校就来得及,我请你们吃饭吧,学校旁边那家新疆烧烤巨好吃”陈致远一边献宝似的把自己的外套给古丽披上,一边提建议,只不过美人不领情还附赠一个翻白眼。古丽倒是无所谓,苏妍强烈想去,不用怀疑,她已经脑补出肉被炭火炙烤时滋滋啦啦的声音和焦浓香气。
北方初春夜晚是寒冷的,小城的街道被昏黄的路灯映衬得多了一丝朦胧的暖意,马路上的车来去匆匆,我们几个沿着路边一起有在属于我们的路途上,陈致远围着高冷的古丽打转,没话找话的热脸贴冷屁股。苏妍挎着我的手臂,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我偶尔装作认真符附和她一下,但我脑子里都是刚才我在网吧看到的一幕。
他看着她笑的灿烂,那两尾小鱼似的的眼睛温柔的像水,他牵着她的手,他的手是干燥温暖的……我的脑子已经乱的像一锅粥。
昏昏沉沉迷迷瞪瞪的一路,直到在烧烤店坐下,我才算回过一点神儿。烧烤店不算太大,十平米的店里四人坐的小桌子摆得挨挨挤挤,桌桌座无虚席,烟味酒味肉被炙烤过的焦香味交织再一起,配上不绝于耳的吵闹声,市井小店的气息扑面而来。少数民族模样的女服务员看上去也不比我们大几岁,她忙碌的穿梭在狭窄的过道,脸上有一层仿佛被烟熏过的稚气,蔫蔫的,又有点焦灼。我坐在其中,身心飘离。
一只手在我的眼前晃“想什么呢,蕾蕾”古丽重新把我召唤回来,她问我有没有想吃的,我摇摇头“都行”。
苏妍咋咋呼呼的说“蕾蕾我和古丽要喝点啤酒,给你来一杯”,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都行”。
陈致远一边殷勤地帮古丽掰一次性筷子一边调笑“你们几个女孩可真够野的,喝归喝,不许喝多我可照顾不过来”。一会工夫,焦香的肉串和啤酒就陆续的上桌了。
我一直很好奇酒是什么味道,村花女士一不高兴就会指使我去给她拿酒,她最喜欢“高粱小烧”,每次拿过酒,她都吨吨吨的倒在她的白搪瓷缸子里,然后一边喝的直辣嘴,一边痛骂雷平山。喝完气顺多了,过会该干嘛干嘛。如此一来,酒在我心里多了层高尚的色彩。
陈致远忙活半天把我们的杯子都倒满了,白色的泡沫在杯子升腾起来又落下去,陈致远端着杯子装腔作势“今儿个请我女神和我的好朋友……”“别整没用的,我们不听,喝酒你低调点,被学校里的人发现咱就死定了”古丽举着自己的小玻璃杯一口气喝了半杯,苏妍兴奋的用她的小杯子和我碰杯,我人生的第一口冰啤酒带着些许的苦味儿和细微的升腾的泡沫从我的口腔滑过喉咙,直达心口。我感觉自己从上到下都凉了,一会工夫,又感觉很多热气腾腾的血液从脚底升到胃里,喉咙里,脸上。不消一会功夫,这一口啤酒就挂到了我的脸上,我感觉自己的脸烧起两团温热的火。苏妍粉白的脸蛋也飘着两朵可爱的红晕。倒是古丽和陈致远,一点颜色没变。淡定的撸串。
“我觉得这啤酒难喝的要命,但喝完还挺舒服”苏妍一边嘟囔一边又把我俩的酒倒满了,我也这么觉得,我也没有拒绝。我冰冷僵硬的身体好像变暖了,酒好像还挺善良的。我的神经慢慢的松弛下来,一种莫名的委屈和难过袭上我的心头。我觉着世界吵闹极了,我觉着他们都令我特别沮丧,特别没劲儿。
我给自己倒了好几次酒,把他们喝下去,知道在我身体到处游走的啤酒,游走到我的眼睛里。我忍不住的让眼泪往下掉。无论苏妍和古丽怎么安慰,我的脑子好像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玻璃,我不想听清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想把心里的委屈哭出来。
我知道烧烤店的服务员她关切的过来问我怎么了,我也听得见陈致远慌乱的说都怪自己让我喝酒,我还隐隐约约看到周丽梅那张白皙的扑克脸,但我这一刻什么都不想去想,我只想掉眼泪,直到精疲力尽。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我一个人走在灰蒙蒙的田野上,四下无人。我很想快点找到有人的地方,可是,我一直走,一直走。却始终没有走出有人烟的地方,在梦里我就知道怕一点用没有,我沮丧,难过,却却没有一点办法。慌乱的走了一夜,当我抬起昏沉沉的脑袋,睁开肿痛的眼睛,看到的是上铺床的床板。我看看时钟,十一点半。上午的课已经上完了,而我,还瘫在床上,自己醉酒的碎片记忆一块一块的在脑海里闪现,一上午都没去上课,大概会找家长,昨晚全宿舍应该都知道我醉酒了吧,我应该冒了很多胡话……一种巨大的羞怯感把我紧紧地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