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只是陌生人

她转身趴到窗台前,窗外是一片池塘,此时已有些碧绿的水生植物覆在上头,很是好看。

她忽然想起以前,每年这个时候京城郊外的春日宴。

那是京中贵族举办的宴会,有很多好吃好喝的,特别热闹。

她向来是个爱热闹的人,所以每年都会和两位堂姐一起去。

可就是去年的春日宴上,她的两位好堂姐,步步为营坏了她的名声,叫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沈妙言不仅小小年纪就不学无术,还德行败坏不知廉耻,与定西侯府的世子牵扯不清。

她盯着池塘,悄悄攥紧拳头……

好想,好想报复回去!

她失去的东西,她要一一夺回来!

名声,荣耀,即将被拍卖的沈府大宅!

她卷起书,磨蹭着走到君天澜身边,“国师……”

君天澜翻了页书,没搭理她。

沈妙言抿抿小嘴巴,拿卷起来的书戳了戳他:“国师,借我点银子呗?”

君天澜瞥了眼那本被她蹂躏的《诗经》:“你可知,你手中的书,值多少银子?”

沈妙言低头望了眼,这书纸页泛黄,装线松散老旧。

她随口道:“三文钱?”

君天澜嘴角抽了抽,前朝帝师大儒、一代书法名家荀卿的手抄本,被这丫头叫价三文钱?

若给荀卿知道,他的棺材板怕是要按不住了。

沈妙言见他如此表情,猜测自己手里的书大约是个宝贝,双眼放光道:“这玩意儿,难道能换一座沈府?!”

说着,巴巴儿地地望向君天澜的书架,那几座金丝楠木大书架上,全都是这样的老书,她要发了!

君天澜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夺回《诗经》,“本座只是提醒你,若是弄坏了这书,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沈妙言委屈:“我也不便宜好吗?”

君天澜唇角抿起一丝笑,周身气质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和。

沈妙言小心翼翼蹭了蹭他:“国师,我既然是你的未婚妻,那么沈府便算是你岳丈的府邸。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岳丈的府邸,被旁人买走吧?”

她说着,目光落在他后脖颈上,一截墨线在那里露了出来。

她盯着墨线,小手忍不住伸了过去。

只是刚捏住墨线,君天澜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周身的温和,霎时转为阴冷:“你在做什么?”

沈妙言吓了一跳,对上他的瞳眸,惊觉那双狭长的凤眼里,此刻全是彻骨的冷意。

周围的平和氛围,瞬间化为压抑。

她松开握住墨线的手,有些害怕:“我,我就是好奇,想看看那块玉……”

她瑟缩着,却因为手腕被君天澜握住,根本无法逃走。

君天澜松开手,她往后踉跄了几步,狼狈地跌倒在地。

君天澜收回视线,薄唇紧抿:“跪着。”

沈妙言畏惧地爬起来,望着他冷毅的侧脸,忐忑不安地跪在了地上。

她很惶恐,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间反应这么激烈。

那块玉,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重要到,旁人不能触碰,甚至都不能看上一眼?

她惶然失措,只有他发火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他不是她可以轻易糊弄的对象。

他不是和爹爹、娘亲一样,无原则向她妥协的至亲之人。

他是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的当朝国师。

他是她只认识了几天的陌生人。

他有着市井小孩儿闻之啼哭的名字——君天澜。

书房里阴沉压抑,就连从窗户洒进来的春日阳光,都无法驱走满室阴霾。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沈妙言低着头,双眉紧蹙。

是她逾矩了,也太过心急。

就算偷了墨玉,她也没有机会拿出去典当。

再者,就算买回了沈府,可她一个小姑娘,能不能守得住,都是问题。

想到这里,她稳住心神,抬手揉了揉眼睛,努力蓄出两个眼泪泡,巴巴儿地抬起头,正要认错时,顾明进来,说是慕容小姐突然发病,晕厥过去了。

君天澜将手中的书放下,没看沈妙言一眼,冷着脸起身离开。

沈妙言跪在地上,默默看着丝绸布帘垂下,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嫣然阁内,早已乱作一团。

一个白胡子大夫在慕容嫣手腕上搭了丝帕,细细诊脉后,摇了摇头,“慕容小姐身子本就虚弱,今日受了风寒,胸腔又郁结于气,气血攻心,这才突然晕厥。待老夫开了药,细细调养,就会没事了。只是日后须得切记,万万不可再让小姐动气。”

君天澜坐在帐幔外的花厅里,听着里头大夫的话,狭长的凤眸一片深沉。

将大夫送走后,阿沁过来为他添茶,还未说话,那厢王嬷嬷从帐幔后面出来,抹着眼泪道:“主子,这事儿说起来,都是沈小姐的不是。”

阿沁听了,吓了一跳,这嬷嬷真是糊涂,哪有奴婢在主子面前搬弄是非的?!

她正想阻止她说下去,王嬷嬷却扑通一声在君天澜面前跪下:“主子,那沈小姐是罪臣之女啊,主子将她放在身边,还待她如小姐一般,能不气着慕容小姐吗?!依老奴之见,不如将沈小姐送到城郊庄子里,免得慕容小姐看见,又得动气!”

君天澜倚靠在大椅上,拿茶盖拂了拂茶盏上的碧绿浮叶,掀起眼皮,淡漠地扫了她一眼。

王嬷嬷斗胆抬起头,见他正垂眸喝茶,黑色织锦长袍上的金线绣蟒,栩栩如生,透着威风和霸道,像是也在盯着她一般。

她鼓起勇气,说道:“主子,以前沈小姐没来咱们府上时,府里一片安和。沈小姐一来,先是绣禾去了,再是慕容小姐晕倒……再者,再者沈小姐她年纪轻轻就克死了父母,可见,沈小姐她……她不祥啊!”

闺房里一片安静,君天澜的凤眸之中,满是刻骨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