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季紧紧盯着周围的九面镜子,观察镜面角度的细微变化,然后将推演出的结果告诉狐姒:
“所谓九宫,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你只要遵循这个规律,坚持片刻,我就能找出阵眼所在!”
此时,万道黑丝犹如万蛇出洞,漫天飞舞,发出厉鬼般的呼啸。
狐姒听从苏季的方法,很快掌握了阴阳九宫阵的规律,一次次巧妙避开千丝万缕袭来的黑线。
宫外观望的黄眉道人,捋着胡子说道:“旋灵阁主好像事先知道九宫阵的变化,每次都能轻易化解。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精通阴阳之道!”
“果然是个有趣的男人。”黎如魅娇声说着,若有所思地望向苏季。
姜玄的脸憋得像烧红的铁块,愤然吼道:
“小酒鬼,你居然偷窥过造化玉牒中的百字阴阳禅!”
“五谷仙翁!本公子看过的书,可比你吃的饭还多!”
说罢,苏季蓦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九宫本应是八宫环绕,一宫居中。如果姜玄是阵中的正宫,那么周围坐镇的元老应该是八位,而不是九位!
就在这时,苏季发现一位元老的手势与其它人有着微妙的不同。其他八位元老手结的都是“伏诛蛇头印”,而他双手结的却是密宗的“内金轮持宝印”。
由此可见,那位元老的作用一定是迷惑敌人,守护阵眼,而他所对应的镜子就是阵眼所在!
义渠见苏季始终盯着一个方向,不禁骇然道:“这小子有两下子,这么快就看出来了。明明上次见他还只是个废物!”
老衔蝉圆瞪猫眼,大喊道:“坚持住!半刻钟就要到了!”
苏季双脚往旁边石柱上重重一踏,身体弯曲如弓,嗖的一声,如离弦的飞箭,冲向一面镜子!
弹指间的功夫,他已来到那面镜子前。一股浩大的玄清气轰撞在镜面上!
姜玄脸色陡然惊变,发现已来不及了。
“喀!”
铜镜出现一道裂痕,玄清气旋爆发出强烈的金光!光芒中迸发出狂暴的气旋!
“喀嚓!”
阵眼之镜轰然碎裂!
同时,其它八面铜镜也一个个噼里啪啦,尽数被震碎。
刹那间,强大的玄清漩涡扩散冲开,九宫位上的元老们接连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周围的墙壁,瞬间被撞出九处裂痕!
义渠和老衔蝉虽然勉强站稳阵脚,但体内却已感受到翻江倒海般的震撼!
老衔蝉失声惊呼:“人阵合一!阵亡人亡!教主他……”
语声中,姜玄全身皮肉骨骼一点一点消散,化为红色的血雾,地上只剩下一具白骨森森的骨架。
苏季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一击居然这么重。
然而,他这一股悔意还没涌上来,就发现更加奇异骇人的一幕!
姜玄化成的红色血雾,并没有消散,而是盘旋在九位元老周围。
突然,一阵此起波伏的哀嚎在宫殿中回荡!
九位元老口鼻喷血,全身崩坏破裂,皮肉渐渐熔化,浸泡在浓稠的血液之中,化作一股巨大的血雾。眨眼间,九位元老全部消失,地上只剩一滩滩浓稠的血水。如果把九宫阵比作棋盘,那么此时阵中的九位元老就像一颗颗血淋漓的弃子。
这景象让宫外的黎如魅倒吸了一口凉气,连黄眉道人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红色的雾气在吸收九位元老之后,变成黑色,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冲入地上姜玄的白骨之中。
顿时,黑色的火舌熊熊地燃烧起来!
森森白骨上生长出新嫩的肌肤,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肌肉一点点形成,包裹上一层苍白的皮肉,没有半分血色。
历经一番脱胎换骨之后,姜玄浴火重生!
此时,大公子姜赢跑了过来,把自己的衣服披在父亲身上。
姜玄虚弱地喘着粗气,问儿子:“赢儿……还记得为父……临走前和你……说了什么吗?”
姜赢咬着牙,斩钉截铁地答道:“图王霸业,一雪国仇。”
“现在……还差一点……为父只有肉……没有血……”
“孩儿现在就去把那些人的血肉割下,来带给父亲!”
“不……他们不行……”姜玄缓缓将一只苍白的手搭在儿子身上,缓缓说道:“赢儿,你自幼体弱,为父用长生蛊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是时候该报答我了!”
姜赢听出父亲的言外之意,刚想挣脱,却为时已晚。父亲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入肩膀的肉里,将他牢牢禁锢住。
“不!爹!”姜赢声音凄厉如鬼哭狼嚎:“我可是你儿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姜赢感觉浑身血液全部流向肩膀,被父亲无情的手掌贪婪吸食。脸颊因为疼痛不断抽搐,他转头对两位祭祀大声嘶喊:
“救我!你们……还不快来救我!”
义渠和老衔蝉对望一眼,又望向正在狂暴嗜血的姜玄,随即陷入了迟疑。
姜赢浑身剧烈抽动,头发散乱狂舞,嘴里发出无比怨毒的嘶吼:
“见死不救的奴才!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姜赢双目圆瞪,尽管视线逐渐模糊暗淡,眼珠却死死盯着两位祭祀,红得似要滴出血来。恐怖中透着凄厉与悲凉,令人不寒而栗。
面对无尽的怨恨与诅咒,老衔蝉眼睁睁地看着,没有上前阻止;义渠浓眉紧锁,最后还是把脸转了过去;……
就在无尽的黑暗到来之前,一道光芒突然照亮姜赢的视野!
姜赢的剧痛骤然减缓,浑身血液恢复正常流动。眼前恢复了光明,他隐约看见父亲苍白的手还抓在自己肩上,只是脱离了胳膊!
他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父亲痛苦地捂着被斩断的手腕,双眼盯着自己身后,用一种仇怨的眼神瞪着那个刚刚救过自己儿子的人。
姜赢缓缓转头,映入眼帘的人,居然是苏季!
这光景未免太过讽刺,让他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患难相救的不是效忠自己的心腹之人,而是自己想要除掉的心头大患!
“……为什么救我?”姜赢哆嗦着问。
“做怨鬼的滋味不好受,不尝也罢……”
说完这一句,苏季的脸色黯然下来。
他记得自己曾经发过与姜赢刚才一样的诅咒,也做过世人唾弃的鬼,更尝过被“父亲”遗弃的痛苦滋味。他也许并不能完全理解自己刚才下意识的举动,也许只是不想让相同的悲剧在自己眼前再度上演,也许只是想拯救过去的自己……
此时,苏季的双脚缓缓落在地上,全身恢复了知觉。这表明刚才他救人的举动,已经耗尽他最后一丝气力。胸口浮现的剧痛,提醒他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之前的力量。
“半刻已过!受死吧!”
姜玄发出一声怒吼,祭出阴阳镜!白色的镜面霎时放出万道黑气,夹杂着咆哮的狐灵冤魂,朝苏季压了上来!
苏季目光如炬,把早已握在手中的鸿钧铃豁然摇响!
伴随一阵清脆的铃声,铜绿色光幕,将迎面涌来的黑气挡在外面。
姜玄在看到鸿钧铃的一瞬间眼红,激动地说道:
“本座隐姓埋名,潜伏通天庙整整十年,就是为了这玄物。没想到居然落在你这个小酒鬼手里!本尊今日一定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苏季负手站在光幕之中,面对眼前黑暗的惊涛骇浪,冷冷说道:
“有志气,可惜你已经走了一步死棋……”
话音刚落,铜绿色光幕上出现出一个个太极图,千千万万翻滚咆哮的冤魂,瞬间被十倍反击回去!阴阳镜与鸿钧铃之间形成一道汹涌的黑色涌流。
眨眼间的僵持过后,阴阳镜开始出现裂痕!
“喀嚓!”
阴阳镜轰然碎裂,重九宫内涌起一股黑色的浪潮。
“保护教主!”
语声中,老衔蝉驱使猫脸老妇救走姜玄。义渠抽出羊角匕首,在空中划开一道缝隙,将暗流引入裂隙之中。
宫外的黄眉道人和黎如魅见好戏收场,各自拂身离去。
苏季望着姜玄,说道:“你如果不用阴阳镜吸收的妖术,而是用其它法门攻击,我现在必死无疑!可惜,我是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因为……”
说着,他一条腿缓缓半弓,另一条腿微微弯曲,上身向前倾……
众人大惊,以为他又使出惊人的招数,谁知他却喊道:
“因为我不陪你玩了!”
说罢,苏季一溜烟夺门逃去!
门外留守的家眷们,从没听说过有人能从姜玄手底下逃生,更没见过有人能把姜玄逼到这种程度。人们看到苏季跑出来时的表情就像见到了鬼。一个个都惊得纷纷避让,没人敢拦。
“候府机关重重,那小子跑不了。”老衔蝉对姜玄说道:“血契金兰需要间隔一个时辰才能再次夺舍!只要在一个时辰内抓到那小子……”
“不用一个时辰!”
姜玄打断她的话,将牙根咬得吱吱作响,怒火冲红了脸和脖子。
“我现在就要他命!”
说罢,他大手一挥,发出万道黑气,顷刻将宫外所有活生生的家眷都化成一个个血人!拼命伸张着手臂的人们,在弥漫血雾中逐渐枯萎,如枯叶一般的凋零了下去。
同一时间,姜玄刚才被截断的那只手腕上血雾环绕,生长出一只鲜嫩的红色手臂!
老衔蝉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只是疑惑地嘶了一声,上前问道:
“这些人修为太浅,教主为何不用柳仙蛇杖?”
“柳仙蛇杖已被我师弟太甲斩断。”姜玄冷笑道:“不过他也被我打伤,同时身中长生诀,生不如死,最后还是央求那小酒鬼了结自己。”
姜玄说罢,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原来是你……”
姜玄转头一看,只见宫外站着一位白衣少女。
沐灵雨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青铜剑,身后护着一个发抖的孩子。
“原来还有两只漏网之鱼……”
姜玄眼中泛起绿光,起伏翻腾袖中血雾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