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帆布袋离开文物商店,这还没出大楼门口呢,因为脑子里想着点事,转弯的时候撞上个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张楠还没开口,对方倒是先连连道歉。
还好还好,箱子没摔。
倒是那人被张楠撞得差点摔倒,手里拿的东西也掉在了地上。
是用报纸抱着的几个卷轴,都散了。
“不用,没关系。”一出口还是一口装出来的香江腔调,刚才说顺口了,没改过来。
边说,还边帮着对方整理地上散落的书画卷轴。
这是个50多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穿着身半旧的中山装。
“您这是去文物商店?”张楠问道。
因为似乎是撞了个港澳同胞,这人也没好意思立马走。
“嗯,卖些书画。”
张楠干脆放下手中的布袋,递了根烟给对方。
“我刚从那出来,也喜欢字画。要是方便先让我看看?如果合适,出的价一定比文物商店高。”
一听张楠这么说,对方的脸立马露出笑容:“可以可以,这文物商店抠门的很,您要是感兴趣,咱找个地方看看?”
“得,看来是碰上个常来这里卖东西的家伙,不过看着不像个文物贩子。”
张楠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他不是对字画能不碰就不碰的吗?这次为啥又感兴趣了?
能称之为半桶水,那也是需要有点功底的!
为啥帮着整理卷轴?
因为他看到其中一轴画似乎用的是清代宫廷的装裱手法,露出的边沿奢华而又富丽堂皇,一般藏画可没这么干的,甚至还会被认为是僭越!
两人也没走远,觉得大楼边上的一处小花园不错,没人打扰,就在那看画。
什么也不用想,先打开那副似乎是宫廷装裱的画轴。
一打开,是副立轴人物画,绢本,线条流畅劲秀。描绘的是竹林中的仕女,尺寸大约纵90厘米,横60厘米的样子。
整画工整纤丽、飘逸优雅:画中庭院内修篁疏淡、奇石卧立,一仕女宽袖长裙,信步闲踱,凝视远方。
人物线条用兰叶描,似乎用的还是唐宋画法,似周昉笔下的唐代贵族妇女形象。
往落款处一看——“仇英实父亲制”!
落款时间为戊申年九月,还有其一方私章。
“真是撞大运了,这是仇英的画!《修竹仕女图》。”
好东西!
再仔细一认,还有几方“耕读传家”一类的私人收藏鉴赏章,显眼处还有一方正方形“乾隆御览之宝”章赫然在列!
“果然没看错,清宫里流出来的宝贝。好像差不多的上海博物馆有一副,还是个国家一级文物。”
张楠心里回忆了一下。
仇英,字实父,明代绘画大师,擅画人物,尤长仕女。
“这画问题不大,绢色都有个四五百年。绘画技艺高超,加上那方乾隆的鉴赏印章,应该是真品无疑。”
心里已然有了定论。
“同志,这可是真正的古画,你看乾隆皇帝的印章都有。”
“不错,这人不知道仇英是谁,只认出那个印章,好现象。”心里想着,鼻子里却只“嗯”了一下。
收起来放好,又打开一幅,原来是清代嘉庆道光年间,江南画家费丹旭所画的仕女图。
横轴,一女子在花园内弹琴。
第三幅还是仕女图,立轴,作画者仍然是费丹旭。
费丹旭的画作流传不少,在江南区域名气不小,二十几年后拍卖价一般都在一百万至二百万之间。
“只要价钱合适,绝不放过!”
心里打定主意,打开了第四幅画。
这画轴一展开,张楠强压心中兴奋——这画“多年以后”他在网上看到过:晋省博物馆馆藏“元王渊桃竹锦鸡图”,落款处标明作画时间为至正三年。
500年以上的绢本,这个做不了假!
张楠就算是书画鉴赏只有半桶水,这书画本体时间是不会走眼的,技艺好坏也分得清,不然只能算一窍不通!
平常这样一幅画的鉴定都会花上很长时间,但这会张楠不需要。
他已经想起来,似乎这晋省博物馆收藏的“元王渊桃竹锦鸡图”,就是文物商店收上来的。
收好画卷,“你要多少钱?”
那人似乎脑子里思想斗争激烈,好一会才说:“儿子要结婚,至少两千块。上次我卖了两幅,还没这么老的画人家都给了500块。”
张楠一听,彻底明白这人根本不懂画,甚至就没读过几天书。
估计连“至正三年”是哪个朝代、什么时候都不清楚。
张楠没问前两幅画谁买走的,而是指着两幅费丹旭的画说:“这两幅同一个人画的,清代一个小画家,在江南有点小名气。200块一幅顶天了,要知道齐白石的画现在也就几百块一幅。”
又指着另外两幅道:“这两幅年纪老点,每幅500,一共一千四。”
这是个和陌生人交易古玩的小技巧:你要爽快答应对方开价,人家就可能立马反悔!
但还价又不能过,不然卖家拔腿走人就麻烦了。
张楠这价一还,看到对方似乎做着强烈的思想斗争:“最少一千八!儿子要买个彩电,少了不行。”
张楠也装着考虑了一下,勉为其难的说道:“天下最苦父母心!成交。”
说着从腰包里取出一沓多“大团结”,这里有1420块,刚才买完玉镯子多下来的。
又取出钱包,点出厚厚一叠380块钱一起交给对方,这就算钱货两清了。
看着对方点完厚厚的两沓钱,“正好1800。”
“家里还有藏画吗?”
这也就随口问问,对于这种捡漏国宝级文物的情况,张楠可不想和卖家藕断丝连的,免得麻烦。
“没了,这两年孩子读书、找工作都卖完了。”
又递了根烟给对方,“家里传下来的?”
“不是,从一堆要烧掉的老画里捡的。你说这么好看的画烧了多可惜,我管着仓库,就拿了一捆回家。”
“该死的!”
心里发下牢骚,一手拎起箱子,一手夹着重新捆好的画轴,“再见。”
走人,最好是永远别再见面了!
那人也干脆,目的达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就是把晋省文物商店的生意给截胡了,张楠没一点不好意思!
连“拍丝点焊凤鸟花卉金步摇”和“嘉庆年乾隆款官窑粉彩十二金钗图赏瓶”都能拿来换外汇券的文物商店,被截胡了活该!
下次有机会还要来!
满载而归,直接回火车站。软卧候车室里取回自己的登山包。
反正候车室里不是服务员就是有身份的,也不怕别人惦记,先把四个画轴塞进了原本捆在登山包上头的帐篷包里。
那副王渊的画作连画轴长度足有一米五,从包里露出长长的一截——没办法,用个装衣服的布口袋一套捆上,将就了。
取出来的帐篷帆布面用套木箱的帆布包一装,直接挂在登山包后边。
登山包清理了一下,把书箱用件毛衣套着,在没让人看见包里照明用具的情况下,把木箱子放进了登山包最底下,上头放灯具。
其它东西再一样样塞进去,鼓鼓囊囊一大包搞定。
出门在外,行李零散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