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99▄

齐国散骑常侍裴昭明、散骑侍郎谢竣到魏国吊丧,想直接穿着朝服行事,魏国接待外宾的人员说:“吊丧有一定不变的礼节,不能穿着大红衣服进入祭堂。”

裴昭明等人说:“受命于本朝,不敢改变。”

就这样来回跑了四趟,裴昭明等固执不肯通融。魏王拓跋宏命令尚书李冲选博学广识之士去同他们辩论,李冲进奏可以遣派著作郎上谷人成淹前往,裴昭明等人说:“魏朝不同意使者穿朝服吊丧,这是出于什么典礼?”

成淹说:“吉凶两种礼节不能相互杂用。羔裘、玄冠是吉服,不能穿了去吊丧,这是幼童都知道的粗浅道理。从前季孙到晋国去,先访求了解遇到丧事的礼仪如何,然后才出发。如今贵客远从江南来魏吊丧,还问我们出自什么典礼。外交人员的得与失,怎么会相差得这么远哪!”

裴昭明说:“两国之间交往的礼仪,应该相互参照拟仿求其划一。齐高皇帝之丧,魏国派遣李彪来吊唁,当初不曾穿着素服,齐朝也不认为有什么问题,怎么今天却会逼迫我们呢?”

成淹说:“齐国没能实行亮阴三年的礼节,过了一月就降去丧服。李彪奉使前去的时候,齐国的君臣,甚至整个朝野到处玉佩鸣响,帽子上装饰的黄金珰与貂尾耀眼得很。李彪没有主人的命令,胆敢单独穿了素服错杂其间呢?我们的皇帝仁爱孝顺,和虞、舜比美,奉行母亲的丧礼,住平房,吃稀粥,怎么能拿这个相比呢?”

裴昭明说:“夏、商、周三代之王礼制不同,谁能断定谁好谁差?”

成淹说:“这么说难道虞舜与殷高宗服三年之丧都不对了吗?”

裴昭明和谢竣于是相视而笑着说:“非议孝亲的,是心中没有敬亲之意,我们怎能担当得起!我们奉使前来,只带了罩甲,这既是戍服,不能穿了去吊丧,希望主人决定我们该穿着什么吊唁的衣服吧!如果违背我朝的命令,回国一定要被定罪处罚的。”

成淹说:“假使那边朝廷有君子式的人在,您奉命而来,应变得宜还会有厚赏。假如没有君子在,您此出而能光耀国家,即使被定罪也没有什么损伤,还自然会有好史官据实记载的。”

于是拿了衣服、帽子给裴昭明等人,由他们穿了去完成使命。成淹引领裴昭明等人入宫晋见拓跋宏,文武百官都放声号哭,倾尽了哀思之意,因此拓跋宏嘉奖成淹的敏捷,把他升迁做侍郎,赏赐一百匹丝绢,裴昭明是裴骃的儿子。

成淹是上谷居庸人,自称是晋侍中成粲六世孙,祖父成升居家北海,父亲成洪,因名字犯显祖庙讳,任职刘义隆为抚军府中兵参军,很早就去世了。成淹爱好文学,有气度志向,后来授成淹正侍郎,高祖拓跋宏以成淹清贫,赐给绢百匹。

太和十六年,齐国萧赜派遣散骑常侍庾荜、散骑侍郎何宪、主书邢宗庆前来魏国朝贡,正逢魏国朝廷在明堂搞活动,因此登上灵台观看。魏王拓跋宏让成淹引庾荜等在馆舍南面瞻望行礼,事毕还外馆,拓跋宏赐给酒食,邢宗庆对成淹说:“南北两朝连和已经很久了,而一段时间以来,你们背信弃义断绝了通好,因为利益而动武,哪里是作为大国善邻所应该做的?”

成淹说:“大凡作为王者,不必拘于小节。中原有豆,善于采摘的收获就多,哪能眷守尾生之信!况且齐先帝历事宋朝,累世荷恩,就应该夺人宋朝之命?”

邢宗庆、庾荜以及其他使者都相顾失色,何宪知道成淹过去是由南入魏,便以手掩住眼睛说:“卿为什么不作于禁,而作了鲁肃?”

成淹说:“我舍弃危殆之朝效力和顺之国,志行欲追迹陈、韩,和于禁有什么好比的!”

当初王肃投归魏国时,拓跋宏以成淹曾经为官江表,下诏要他观察是非,于是成淹到王肃处与他交谈,还朝奏说情况属实。当时各方议论纷纷,还说此事不太确切,拓跋宏说:“明天引他进来,我与他交谈,自然就知道虚实了。”

等到拓跋宏车驾出巡,王肃多派侍从护卫,拓跋宏让成淹当向导随行,一路上遇到古迹都让他知道。行至朝歌,王肃问这是何城,成淹说是纣都城朝歌,王肃说:“怪不得有殷之顽民了。”

成淹说:“过去武王灭纣,帝都居河、洛,中间因刘、石乱华,帝都便随司马氏东渡。”

王肃知道成淹本隶青州,于是笑着对成淹说:“青州间为什么无其余种?”

成淹以青州本属徐州,对他说:“青州间本非其地,徐州间有人今日重来,这你是不知道的。”

王肃于是伏在马上掩口而笑,回头对侍御史张思宁说:“刚才卿因戏言,反被别人咬了一口。”

张思宁驰马奏闻拓跋宏,拓跋宏大为高兴,对彭城王元勰说:“成淹此段表现足可制胜。”

等到车驾到了洛阳,王肃参与帝宴,拓跋宏与王肃开玩笑说:“不久前行至朝歌,听说成淹与你很有一番往复,卿试着重新演示一回如何?”

王肃说:“臣前番在朝歌被成淹所围,没想到这事被陛下知道了。臣前番失言,一次就更受的了,哪里还能再说?”

于是二人大笑不止,拓跋宏又对王肃说:“成淹能制住卿,其才也不简单。”

王肃说:“成淹才辞实在难得,圣朝应该升他官职。”

拓跋宏说:“如果因这提拔成淹,朕担心更加有辱于卿了。”

王肃说:“为臣委屈自己达进他人,这正可以显出为臣品德之美。”

拓跋宏说:“卿既被人所屈,又想求屈己之名,这于卿也太过了。”

王肃说:“成淹既进官,臣得能屈己伸人,这就显示出陛下惠而不费的旨意来。”

二人说罢酣笑不止,于是赐予成淹龙厩好马一匹,加上鞍勒车具朝服一套,转任他为谒者仆射。至拓跋宏幸临徐州,敕成淹与吕龙驹等人主办舟船之事,准备经泗水入黄河,逆流而上还归洛阳。军队驻扎在碻磝,成淹看到黄河水流深急,担心会有危险,于是上疏陈谏。

拓跋宏敕书成淹说:“朕因恒、代没有漕运之路,所以京邑百姓贫困。现在移都伊、洛,为的是航通四方。而黄河急流深浚,人们难以渡过,我有今日此行,必须乘流而上,为的是开百姓的心。朕和卿一片忠心,而今天朕不准备接纳你的意见。”

于是诏敕赐给成淹骅骝马一匹,衣帽一套,除授羽林监,领主客令,加威远将军。当时宫殿初构,建造务求广大,兵民财运日有万计,而伊、洛水急,兵民苦不涉渡,成淹于是请求,敕在洛都二水上造浮船,拓跋宏很赞赏,就接纳了他的意见,就准备在众官面前夸奖成淹。这天清晨上朝,百官在位,于是当面赐给成淹帛百匹,让他知掌左右二都水事。

后来,魏国散骑常侍李彪等人来齐国访问,替他们安排礼乐酒席,李彪婉辞礼乐,并且说:“我国君主孝亲之心广深无极,振兴前王湮没的典制,矫正以往的过失。上个月的月末,朝中臣子才卸除了衰绖,还穿着素服办公,因此臣不敢接受奏乐娱心的赏赐。”

齐国于是依照了他的意思,李彪总共六次奉使来江南,齐王很看重他,快回魏国时,齐王亲自送到琅琊城,命令群臣赋诗来表示恩宠之意。

这一日,拓跋宏在东明观更改律令,亲自断决可疑的诉讼案件,命令李冲研议裁定该轻或该重,言辞旨意加以润色,拓跋宏都拿笔写下来。李冲忠正勤勉明智果断,再加上谨慎周到,君主的委托,情义真诚毫无嫌隙,无论旧时的臣子,显贵的皇戚,没有人不心服的,中外都推崇他。

拓跋宏引见群臣,询问说:“褅祭、袷祭的解释,郑玄与王肃所说的究竟谁是谁非?”

尚书游明根等人赞从郑玄的解释,中书监高闾等人赞从王肃的解释,拓跋宏诏令说:“天子祭天于圜丘,宗庙大祭都有褅的名称,这可以按照郑玄的解释。褅与袷合并为一种祭祀,这可以依从王肃的解释,把这结论写到律令里。国家祭祀的各种神祗,总共一千两百多处,目前想减省各种祭祀讲求简约。明堂、太庙、配祭、配享,这些都备齐了。白登山的宣武庙、崞山的太武帝保姆窦氏祠、鸡鸣山的鸡鸣山庙同文成帝保姆常氏祠,只派遣有司照规祭祀。冯宣王庙在长安,应当敕令雍州按四季供奉祭祀。早先祭祀的有水火之神四十几位及城北的星神,如今圜丘之下,即已祭祀风伯、雨顺、司中、司命。明堂祭祀门、户。井、灶、中雷的神,四十个神都能够停止不祭。近来议论朝日、夕月祭祀的问题,都主张在春分、秋分于东郊、西郊行礼,但每月有多余置闰的日子,并没有永久的准则,假如完全按照春分秋分,也许正值月亮在东边,却在西郊行礼,就人情道理上是不能施行的。过去秘书监薛谓等人以为,在朔日祭祀朝日,在每月初三祭祀夕月,卿等人认为朔日与初三两种分法哪种更为妥当呢?”

尚书游明根等人请求就用朔日与初三祭日、月的办法,拓跋宏同意了这个建议。魏国有司上言,要求占卜决定丧满周年除服的小祥吉日,拓跋宏下诏说:“占卜问日子求吉祥,一方面违背谨敬行事之志,也违背永久思慕的心境,如今干脆就用月末的日子。”

这天夜晚,拓跋宏在宗庙过夜,领着群臣号哭祀毕,拓跋宏换了衣服,穿戴素绢的帽子、皮带,黑色的麻鞋子。侍臣也换了衣服,戴黑色的长条的发巾,白绢的单衣、皮带,黑鞋子,接着哭过了二更天。拓跋宏换下祭服,素绢的帽子,素色的帽饰,白布做的衣裳相连的深衣,麻绳编的鞋子。侍臣除去黑色的长发巾,换上白纱帽子。祭祀以后走出宗庙,拓跋宏站在那里直是哭泣,哭了许久才回返宫廷。

等到魏明堂太庙完工,拓跋宏拜谒永固陵,已经哀毁瘦弱得非常厉害了,穆亮劝谏说:“陛下已经过了行小祥之礼,加了练冠,而哀号思慕还和初丧时一样。王者是天地所赐爱的,是万民的父母,从来没有儿子过分哀痛而父母不悲戚的,也没有父母忧虑而儿女独独喜悦安乐的啊!当今和气不应时节而来,强风水旱造成灾害,希望陛下能够穿着轻便的衣服,食用正常的伙食,车舆常常走动,照着时序祭祀百神,能让天地与百姓共同庆祝。”

拓跋宏诏书说:“孝悌的终极没有不能通达的,如今狂风旱气都由于诚心敬慕还不够深厚,阴阳之际没有感应,所说朕过于哀伤而引起咎害,想来不是很确当。”

于是拓跋宏在太和庙行除服的禫祭,穿了兖袍礼冠祭祀,祭祀完了,换掉黑色的长发巾,素纱做的衣裳相连的深衣。拜谒永固陵之后,在圜丘祭天,祭明堂,回来就进了太和庙,率领百官,捧着神主,迁往祈庙。然后拓跋宏来到太华殿,戴着通天冠,穿绛纱袍子,设宴款待群臣。乐器悬挂着却没有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