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现实主义与动画

一、关于动画现实主义

动画现实主义就是现实主义创作观念在动画中的体现以及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在动画中的运用。现实主义无论是作为一种创作方法，还是一种创作精神，更或作为一种创作流派和思潮，在各艺术门类中都能够得到很好的体现。文艺理论界对文学、绘画、舞蹈、电影等现实主义的系统研究也很丰富，但是由于学界高度认同动画的虚拟假定性，动画的现实主义理论成果并不多见，未有成熟的理论体系建构。

不少学者认为“抽象是动画的本质特征，因此动画不能也不应该尝试去代表现实”。纪录片理论家比尔·尼科尔斯把对现实世界的符号化表达“归结为三个层面：第一个是形象符号（iconic signs），以模拟的方式代表现实，例如绘画；第二个是索引符号（indexical signs），以点对点的一致关系来代表事物，如X光射线、照片、指纹等；第三个是象征性符号（symbols），人为规定符号的意义，如语言、摩斯代码和国旗等”。他认为，动画永远不会像纪录片那样用点对点的索引符号方式来指示世界，动画处在模仿和抽象两端中徘徊，但是也不会达到模仿世界程度。

真实性是现实主义的主要特征之一，但这种真实性并不是要求创作主体去追求单一的“点对点”的索引关系，去追求照相般的真实。而是要求创作主体追踪现实的变化，把握时代的精神实质，及时地反映现实社会存在的普遍问题和社会矛盾，揭示事物本身蕴含的逻辑性和未来走向。现实主义的真实性要求创作主体要按照现实生活的本来面目呈现和反映生活，创造出既符合生活原貌又高于生活的艺术真实。

假定性是所有艺术门类的特征之一，绘画用画笔和颜料描绘世界，虽然能够真实地模仿世界，但只是对客观世界的静态的、瞬间展现；戏剧是由真人出演，但舞台所形成的第四堵墙限制了戏剧对客观世界时空的完整复原；电影看似克服了绘画、戏剧的假定性，时空具有高度的自由和完整，但展现在观众面前的只是影像，而不是客观的物质本身。但是这些假定性并不妨碍各艺术门类进行现实主义的表达，绘画现实主义、戏剧现实主义和电影现实主义不论在创作实践还是理论体系建设方面都日趋成熟。也正是由于这些不同的假定性，现实主义借此可以得到多角度、多层次、多侧面的展现，让现实主义的表达更近丰富多彩。

动画天生具有高度的虚拟性，因为动画形象不是通过对现实物像的直接摄取，而是“绘制”出的产物，在人物塑造、情节设计、场景设置等方面常用夸张、变形等手法，与现实物像有一定的距离。但是当虚拟的动画与现实主义所要求的真实性进行合理嫁接时，即虚拟的动画能够反映出社会存在的普遍问题和社会矛盾，表达出社会大众的情感需求及其愿望，凸显出社会本质规律，动画片就有了动画现实主义的重要特征。

曾获得奥斯卡动画短片奖的法国短片《父与女》，讲述了女儿送别父亲后，等待父亲归来的故事。主人公从童年一直等到自己成为老妇人，也没见到父亲的身影，只是在干枯的河床上发现了父亲所乘的小船。短片主要段落只是不断重复着不同年龄段的女儿来河堤等待父亲的场面和动作，高度凝练了戏剧动作，全片始终看不到主人公的面部表情和神态，人物造型线条十分简洁，场景空间也十分单一，用寥寥几笔勾勒出几棵树、土坡、道路等河堤景观，但这些抽象的符号并没有妨碍对现实的表达，短片触及了现实生活中普罗大众的日常情感，女儿对父亲的思念之情，人们从短片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家庭生活，看到了自己的情感经历。现实主义动画具有真实性与虚拟性相结合的特征，结合方式是把真实性隐藏在动画的高度虚拟性之下的。

本书在探讨动画的现实主义时，首先尊重传统的现实主义文艺理论，对现实主义的创作观念、现实主义基本原则给予遵守，同时注重动画的独特性与现实主义基本特征相融合，强调动画的现实主义与其他文学艺术门类的现实主义的区别，着重研究动画内容的现实主义特征和研究动画表现手段体现现实主义的路径。

二、关于现实主义动画

现实主义动画是动画现实主义的具体文本，是遵循现实主义创作观念及现实主义基本原则创作的“动画片”，理应具有动画现实主义的基本特征。但是具体评判一部动画片是否属于现实主义动画，并没有严格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评判标准，因为艺术生产并不像工业化标准化生产一样，有着恒定的可衡量的“规格”，现实主义理论与现实主义作品并不完全“等量齐观”，因为现实主义理论只是对繁多的现实主义作品的学理性总结和归纳，并不能完全涵盖多种多样的现实主义作品特征。同样，现实主义作品并不是完全按照一种理论进行创作和生产的产物，作品所体现出的理论价值更多是通过创作者对生活的理解和阐释而实现的。因此，从内容上来说，那些能够体现社会意义，反映时代精神的，那些表现普罗大众的现实生活，关注“底层人物”的生存状态，体现人文精神的动画片都可称之为现实主义动画。在艺术风格的呈现上，可以是写实的，对现实生活环境的“复现”动画片，例如《草原英雄小姐妹》《小兵张嘎》；可以是带有一些虚拟性的动画作品，例如《麦兜故事》系列，用猪的形象来进行现实生活的书写；也可以是实拍与虚拟相结合，例如动画片《泡芙小姐》所呈现的环境场所均是摄影机拍摄的，而人物角色则是电脑设计出的虚拟形象。总之，凡是把现实主义内容与多样化的动画表现形式相结合的作品，都可称之为现实主义动画或是具有现实主义风格和特征的现实主义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