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地之神(2)

听赏耳朵回忆起来的乐曲……

这对我来说,还有多少乐趣?

我的心思念一切能够想象之物,

我只让我的灵魂记忆之神在已知世界长驻。

看在主的面上,莫用空名考验我,

也莫用你我之梦着我这里寻求安慰。

因为我及大地上的全部所有,

连同即将出现的东西在内,

都不能迷惑我的灵魂。

啊,我的灵魂呀,

你的面孔无声无息,

夜之幽灵睡在你的眼里;

然而你的沉默,

也实在令人望而生畏至极。

丙神:

二位贤兄,二位镇静的兄弟,

姑娘已经发现歌手,

她眷恋凝视着他的容颜。

姑娘迈着神奇的舞步,

蹒跚在葡萄树与起伏的篱笆之间;

歌手唱着情歌望着姑娘的脸面。

喂,二位贤兄,二位粗心的兄弟,

可有用痛苦编织白衣物的神仙?

可有放肆星辰已经逃窜?

谁悄悄将夜晚与白天分开?

谁将手置于我们这个世间?

甲神:

我的灵魂,我的灵魂,

围着我的腰炽燃的火圈,

我怎样引导你的走向?

我该把你的思念转向哪个殿宇?

我那没有伴侣的灵魂,

你饥饿难耐,正捕食自身;

你想用自己的泪水解渴,

因夜神不赐予你甘露,

白日之神也不给你果品。

我的灵魂,我的灵魂,

请把你那满载希望的船推向海岸,

可有涨潮解救你的船舵?

可有风神吹满你的船帆?

你已起锚,双翅也已待展,

然而你上空的天一语不发,

平静的大海也在嘲弄你沉默寡言,

你与我的希望何处会现?

人间或天上还有什么变化有求于你?

莫非你想让无量女神怀上你的救星,

那胎中救星比你的梦幻更加多能,

企盼救星之手携你摆脱奴性?

乙神:

抑制你那顽强的呐喊,

屏住你那火热的呼吸,

因为大地耳聋,苍天无眼。

我们就是世界内外的一切,

我们与无际永恒世界之间,

只有尚未形成的爱好及未圆满的目标。

你迷恋未知之知识,

那未知之知识蒙着游动的雾霭,

居于你的灵魂深处。

是的,你的救星就睡在你的灵魂深处;

他睡时能看到你醒时所看不到的东西。

这就是我们存在的秘密。

难道你拒绝采摘你的收获?

却将你的种子播到你的梦中?

你为何将你的雾霭摊在被毁田里?

而当你的同伴寻找你时,

你却想收集雾霭,结果徒劳无益?

不要慌忙,好好看看世界,

看看你那没有断奶的娃子!

大地是你的住所,大地是你的宝座,

在人类至高理想之上,将人类命运把握。

人类带着悲与欢来见你,

你却不想放走他们,

而是盯着人类眼中的东西。

甲神:

黎明会把夜神之心抢在怀里?

大海会用死物包裹自己?

我的灵魂像黎明一样站起,

赤身裸体,毫无为难之意。

像永不休息的大海,

我的心将大地和人类的垃圾丢弃。

喜欢我的,我都不喜欢,

但我想登至高处,虽然我力所不及。

丙神:

二位贤兄,仔细想想,

两颗去往星际的灵魂已相聚太空,

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青年已经终止歌唱,

而被太阳烧得干渴的喉咙仍在颤动。

他的女舞伴也已终止舞蹈,

而他,也没有入梦。

二位贤兄,二位奇怪兄弟,

夜色越来越暗,

圆月越来越明。

在森林与大海之间,

有位姑娘高声呼唤你俩和我去她心中。

乙神:

世界真是没有意思!

我们整日站立、燃烧在太阳面前;

我们就像双子星座,

生活和观察都在夜间。

用戴着王冠的头迎四面风,

用没有涨潮的呼吸祛人们的病,

又是多么卑躬下贱!

织帐者坐在织机前胡乱击打,

陶工转动坯台从来心不在焉。

而我们这些不眠的全知者,

则已从猜测忖度黑暗中挣脱。

我们不犹豫,不思考,不观察,

因我已经超越了难题界限。

让我们安居,放走笼中幻梦之鸟,

就像让江河泻入大海那样,

不让岩石边沿将我们羁绊。

当我们到达海心,吞下海浪时,

不再思考来日命运,终止争辩。

甲神:

抛开这无休止的占卦之苦!

这将白昼送入晚霞,

又把黑夜带往黎明的苏醒多么讨厌!

将我们带入永久记忆与忘却的涨潮,

只能收获希望的连续种植,

又使我们感到多么厌烦!

一成不变的由土化为雾霭,

雾霭又带着思念而归于土,

如此反反复复,多令我们心烦意乱?

怎可用量他物尺度衡量不变的时间?

莫非我的灵魂需要化成大海,

波浪永远相互干扰,没有休闲?

或变成相互搏击的风,不住旋转?

假若我是男子,假若我是香气,

我还是能够忍受这一切的;

或者我是天神,

只求得将人类和神灵的空虚填满。

然而我和你都不是人类,

我们也不是上方的天神,

而是晚霞,不断消失,不断出现;

又是神灵,掌管世界,又被世界掌管。

我们命中注定要吹喇叭,

然而吹起的灵魂即喇叭奏出的乐声,并不是我们的,而是来自天宫。

因此,你看到我容易发怒。

我极愿倾尽我的腹中之物,直至腹空。

我想远远避开你的眼睛。

我想从这个沉默青年的记忆中消失;你看他坐在我们附近,凝视山谷;他是我们的弟兄。

虽然他的双唇在动,但未曾发出音声。

丙神:

二位粗心贤兄,

我要说话,我要道出真理。

但你俩只听你俩之间的谈话。

我求二位看看你俩和我的尊严,

然而你俩却紧闭着双眼。

二位贪婪上界与下界权势的统治者,

二位不将昨天与明日嫉妒中断的神灵,

二位动辄以闪电击打我们眼眶的兄弟,

我不与你二位理论抗争。

万能者的手指忘记那旧琴之弦,却将双子星当琴,把昂宿作钹,

你俩唠唠叨叨,万能者还在弹琴拍钹;

但愿你俩仔细聆听万能者的歌。

看哪,那里有一男一女,

如火似焰,如胶似漆,欲在爱恋中。

根吮吸大地紫色乳房,

火的花朵挂在苍穹胸上。

我们就是紫色乳房,

我们就是无边上苍。

我们的灵魂是生命之魂,

夜宿于干渴喉咙里,

用波浪之衣遮掩纯洁少女的胴体。

你们的权杖改变不了我们的容貌,

你俩的烦恼本身正是贪欲之心,

因这一切将在男女相爱中消尽。

乙神:

男女相爱究竟是怎么回事,

请看看轻盈的东风如何起舞,

再听听西风如何唱歌!

请看我们的正道坐在宝座上,

正以屈服的灵魂为舞蹈的身躯唱歌。

甲神:

我不把目光转向大地幻想,

我不看那大地之子,因其沉醉于被你称为爱情的缓慢痛苦。

何为爱情?

不过是经过装饰的鼓,

引导着由趣味疑心组成的长长队伍,

走向另一种形式的缓慢痛苦。

我不想看这种空洞之物。

那里究竟有什么?

不过是一男一女,张着罗网的森林在教他俩否定自我,

为我们尚未到来的明天生子添福。

丙神:

知识带来的痛苦何其可恶!

我们的探讨和疑问加给世界的阴暗面具可以休矣,

我们每时每刻向人类耐心发出的叹息可以废除!

我们在石头下放一种蜡,

然后说那是一种泥,

那就让人类在泥里寻找自己的来世!

我们手握白色火焰,

然后心想:那是自身香气回到自身,

那是我们自由的呼吸;

其后开始在手和唇间寻找更多香气。

大地之神,我的兄弟,

即使我们身在山顶,

我们的脚依然踩着大地。

在人类的黄金时刻,

我们的智慧能从人类眼中得到美?

或者我们去服从人类的爱好?

在爱情重兵集结的地方,

你如何对付我们的思想大军?

他们正是被爱情征服的人。

爱情带着队伍,踏着他们的身躯从大海走向大山,又从大山走向大海。

他们现在站下来,含羞、庄严地相互拥抱在一起,

通过爱情花瓣相聚,呼吸生命的神圣香气;

通过灵魂的结合,发现生命的秘密。

他们的眼帘上写着我们的祈祷词。

爱情是神圣帐篷下曲折而庄重的夜。

天空已经变成森林,

所有的星辰都已变成萤火虫。

我们是世上及世外的一切,

然而我们探问的,不及爱情深远;

我们唱的,远远不及爱情高尚。

乙神:

你思遥远地域,

却不重视你立足的这个地球。

广宇之中只有一个以魂换魂之地。

美本是见证者和占卜师;

仔细看哪,美遍布我们四周,

美又充满我们的手,让我们把耻辱清除出口。

最远者就是最近者,

美在之外,应有尽有。

啊,美梦兄弟呀,

离开黑暗忧愁的大地时代,

请回到我们中间来!

将你的双脚从无时空中解脱,

和我们一道在这平安之中生活,

这就是你和我们用石头砌成的安乐窝。

甩掉你那用脉搏制作的外衣,

来和我们一道治理这年轻绿色大地。

甲神:

永恒的祭坛啊,

莫非你想为你的祭物找位神灵?

那么,我来了,

我将以身接近痛苦和爱情。

那里站着用我们旧思念刻就的舞女,

歌手和着风浪高声唱着我们的歌曲。

在那舞蹈和歌声里,

全能之神死在我们的灵魂深处。

我那居于胸中的心神正呼唤天主心神,

使我不得休息的人类欲望正呼唤神性,

我们久所寻觅的美正向神性呼救。

我边听边称量了这种呼声。

我呀,我已放下武器,

美是通向死于自身之手的被杀自身的路。

弹起你的琴弦,

我准备走上那条道路,

那条路一直延伸到另一处黎明。

丙神:

爱情已经取得胜利!

无论爱情是湖边上的纯洁雪白,还是鲜嫩碧绿,

也不论是在高原的苍穹里,还是在人山人海的花园里,

或是在人迹罕至的广漠之中,

爱情总是我们的导师和上帝。

爱情既不是肉体里多余的欲望,

亦非愿望与自身搏斗中落下的鳞片,

更不是高居灵魂之上握着武器的肉体。

因为爱情不知为何冲动,

但却偏离老路走向神圣森林,

歌而舞之,向永恒之耳倾诉秘密。

爱情是青春,桎梏已被打碎;

爱情是丈夫气概,已从大地痛苦中挣脱出来;

爱情是被神圣火焰炽燃的温柔女性,因此灿烂天光四射光芒;

爱情是灵魂深处的深邃笑意,

爱情是全能征战,将你带向苏醒。

爱情是大地上的新的黎明;

爱情是你我都未见过的一天;

然而爱情怀着自己那颗伟大的心,到达了最神圣的地方。

二位贤兄,二位兄弟,

新娘从黎明中心走来,

迎接她那来自晚霞的新郎。

婚礼将在幽谷里举行,

那将是空前伟大的时辰。

乙神:

自打第一线晨光将平原抛向丘陵和山谷时,情况就是如此,

这将一直延续到最后一个夜晚之后。

我们的根已在谷中生长出舞动的树枝,

我们则是升入云天的歌香之花。

永恒与死亡是两条和睦共处的河,

不住地呼唤着大海。

呼唤声的间隔,仅仅存在耳中。

时光使我们的听力增强了信心,

并将之加在了时光的愿望里。

声音不对无疑心的死者保持沉默,

我们的心中则已产生了若干疑虑。

人类是我们心灵的稚子,

人类是神灵,正缓慢登上自己的神位。

我们在人类的幸福与痛苦之间安然入睡,梦游幻境。

甲神:

让歌手欢唱,让舞女跳舞吧!

请让我安静一会儿,

我的灵魂今夜想休息。

我已感到困倦不堪,

我能在梦中看到一个更光明的世界;

比眼前这些辉煌的万物将出现在我的梦境。

丙神:

我要站起来,把我的灵魂从时空界限中解放出来,

我要在那块没有人迹的田地里起舞,

舞女的脚将与我的脚一起移动,

我将在那个天堂里放声高歌。

人类的声音将和着我的声音颤抖,

我们将走向那遥远的晚霞,

也许将在另一世界的黎明中苏醒。

然而爱将永在久存,

手指不能抹掉爱的踪迹。

神圣熔炉闪烁着火光,

从那里升起的每柄火炬,都是炽热的太阳。

我们应该寻觅一个角落,在我们的大地神性里安睡,

把权力交给来日,交给人类的柔弱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