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传说

2014年7月7日,有风。

雨已经下了3个小时,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夜里11点了,路上的车渐渐地少了,积水却慢慢多了起来。透过窗户向大街望去,已经见不到路人,大部分的商店也已经打烊了。只有网吧、理发店和一些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还亮着灯。

恩已经在电脑前坐了十几个小时,砍砍杀杀的游戏也无法让少年恩提起兴趣。他根本不痴迷于网络游戏,只是到里面胡乱地发泄一番而已,发泄完了,也就不再觉得有什么意思。慢慢地眼皮开始不听话,犯起困来,不知不觉地趴在键盘上睡着了。

一道闪电划过后紧跟着咔嚓的雷声,使得室内的灯跟着忽闪一下,紧接着显示器忽然一黑,电脑又重启了。

“妈的!”恩用力拍了一下键盘,随口骂了一句“这是什么破电脑!”,无奈地等着电脑重新启动。

“老板怎么回事?”有人站起来冲着老板大吼,老板无奈地说:“这种天气一打雷电压就不稳,我们也没办法。我还担心把电脑烧了呢,要不大家先回吧,今天晚上给大家免单,算我请客!”

恩狠狠地拍了一下键盘,起身走到柜台前,拿走自己借来的身份证,问道:“有伞吗?”

“伞已经被借光了,还有件雨衣。”

“不用了”,恩说完冲进了雨里。

今天是一个学期的结束,也是假期的开始。对于大部分的孩子来说是个愉快的日子,可以把一切都抛开痛快地玩一个晚上,而不用在父母的唠叨中做作业,更不用在不停地催促中去上床睡觉。

恩不想回家,也不想和那些已经个子一米七八了还在玩幼稚游戏的同学玩。全班47名同学除了珊他认为都是一群笨蛋,包括他的死党小克。

恩和老妈说今天住在小克家,然后就去了网吧,从早上8点到现在,除了出来买了块面包、上了趟厕所,恩就没再离开过那把椅子。他就坐在那里对着那个冷冷屏幕上的怪兽疯狂地发泄了十几个小时。他觉得很无聊,无聊透了,但是除了打怪兽,还能做什么?

恩不想回家,因为今天是家长会兼发成绩的日子。他知道自己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反正他和那个倒霉的胖子把最后的两个名额给包了。但是恩看不起胖子,因为胖子没有一门课能超过30分,而恩不一样,恩的数学和物理都能接近满分,这是不粗心的情况。恩是有能力考满分的,但是因为其他的文科都接近零分,恩觉得认真也没什么意义,也就敷衍了。

“你明知道自己记性不好,还不抓紧时间去背背!”

“也不知道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会一段也记不住?!”

“四句诗背了一小时还记不住,你说你笨到啥程度吧!”

……

恩就这样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闪电的轰鸣也没能掩盖耳边回响的妈妈的唠叨。

想起自己曾经无数次暗下决心要把文科补上,把需要记的知识全都背下来。但是自己努力了2个月没有丝毫进步,反而让自己的心情越来越烦躁,连课也听不进去了。

想起自己曾经和同学打赌一周内能记完100个单词,然后就被人请到电影院看《变形金刚4》,最后连30个也没记住,只好自己掏钱请5个人看了电影。

想起自己对珊发誓说如果这次平均分上不了60分,以后就再也不和她说一句话,结果除了数学和物理接近满分外,其他的课程仍然都只有30多分。

一辆车飞驰而过,拼命地按着喇叭,溅起的水花像海浪一样扑到恩的身上。

恩已经全身湿透了,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我也想考第一名!”是的,谁不想。“我也曾经努力过!”是的,天地可证。“可为什么我就是记不住,为什么?”他拼命地用手抽打着路边花丛里的花,“哗哗”的雨声把恩歇斯底里的咆哮无情地淹没了。这一夜,没有人知道恩去了哪里。这是一个普通的雨夜。对于恩来说,这也许是不寻常的一夜。也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叫恩的少年,在这样的一个雨夜里,想过什么,做过什么。

7月7日,雨。

家长会通知的是早上9点,林子在车上坐到8:50走进学校,卡着点进了教室。她知道儿子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倒数。她不喜欢听到别的家长谈论分数、谈论试题的难度、谈论孩子的强项弱项。如果不是班主任不允许请假,她打死也不来开家长会,她觉得这是个让她来丢人现眼的会。

她已经不再在意恩考了多少分,多少名,她不再对这个儿子抱有任何希望,只要他在学校期间别给自己惹是生非,她就谢天谢地了。

每次到发成绩的这几天,她都懒得和儿子说话,她也知道自己对儿子批评和抱怨的太多,夸奖和鼓励的太少。可是当你手捧倒数第一的成绩单回到家,看到他在那里和没事人一样疯狂地玩着电脑游戏的时候,难道还要温柔地跟他说:“儿子,你玩游戏辛苦了,想吃什么老妈给你做去!”

林子越想越觉得委屈,自从那个该死的老公出国以后,他们的婚姻基本上名存实亡。6年间他只回来过2次,每次也只待三五天。林子明白他早晚会把他们娘俩扔了,自己在国外再找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生个小杂种。

林子也没有心情再去挽救这场婚姻,一切顺其自然吧。

她唯一头疼的是自己的儿子。在上三年级之前,儿子在班里虽然不是最优秀的,但成绩一直还可以。后来上了初中以后,成绩越来越差,除了数学、物理,其他课程都一塌糊涂。

林子真是不明白,数学、物理那么难的课程都能学好,简单死记硬背的课程怎么就这么难。

她给孩子报过很多辅导班,也问过自己的好姐妹蔚儿。

蔚儿的女儿珊是稳居年级前三名的学霸,除了语文,人家考试每门课的丢分都不会超过5分。同样是人,同样是一个脑袋,为什么人家就能这么聪明?

林子进了家,重重地关上门,房间的空阔使关门的回声特别大。林子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这重重的关门声上下颤抖。

她把攥在手里的一把试卷随手扔到了沙发上,试卷从沙发上掉下来,散落了一地。

林子实在懒得去捡,懒懒地瞥了一眼,然后就不小心瞥到了……

八年级下学期期末考试历史试卷,满分100分。

在总分那一栏里,用红笔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5”。

恩就这样在雨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任凭雨水把自己浇了个透。透过这茫茫黑夜和胡乱落下的雨滴,整个城市看上去失去了原来的模样。

又一辆车飞驰而过,溅起的水花狠狠地扑到恩的身上。恩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我突然冲上去,把自己交待于车轮之下,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谁记得我曾经来过。”

雨水没能冲走这个少年内心的烦乱,脑海中反复回想妈妈的唠叨、珊的嘲讽、同学的讥笑、老师的责骂、父亲的冷漠。恩觉得自己好孤单,也曾经想做个好少年,但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恩简直要疯了,他开始疯狂地跑起来,沿着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疯狂地跑啊跑……

林子看着这张只有5分的试卷,实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100分的试题居然能考5分。她恨不得马上把这小子揪回来狠狠揍一顿,可是打也不止打过一次了,又起到了什么效果呢?

她越想越伤心,儿子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希望,可是近几年他却没给她带来任何希望。巨大的工作压力,繁重的家务活,再加上三天两头儿子给她惹麻烦,她还要到学校去给他擦屁股。

如果她的辛苦付出能换来儿子的好成绩,她也觉得这一切都值得,可到头来他给她回报了什么?难道就是这张只有5分的试卷吗?

她本想给蔚儿打个电话,诉说一下自己内心的苦闷,但觉得实在是一件让自己丢人的事,就放弃了。林子越想越觉得委屈,狠狠地把手机摔了出去,趴到床上号啕大哭起来。

恩知道自己上小学的前几年是个优秀的孩子,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退步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有一件事,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忘了,他也忘不了。

那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家长们来听老师的公开课。因为教室里突然多出了好多的家长,老师讲得更加卖力、认真。作为学生的恩也和其他同学一样,希望自己在课堂上的表现能够让老师满意,更重要的是不能在家长面前丢人。

那天的课堂作业之一就是背诵一首古诗,是什么诗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是一首只有四句20个字的短诗。

恩很快就背了下来,因为这是一首他在幼儿园期间就读过的诗,然后就等着老师提问自己。接下来,老师提问的时候,恩满心喜悦地看着老师,希望老师喊自己的名字。“今天很多家长都在,我希望同学们一定要争口气,别在爸爸妈妈面前丢人啊!”老师说,“哪位同学有信心,请举手!”

恩高高地举起右手,同时还有很多同学都举起手,老师环顾一周,最后果真叫了他的名字。恩很是兴奋,赶紧向后挪一下椅子站起来。可是就在这时,不幸的事就在这时发生了。

就在他挪动椅子的时候,不知道椅子上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根扎人的刺,狠狠地扎了恩的食指一下。恩赶紧抽回了手,低头一看一股鲜血已经从手指头上慢慢流了出来。

恩赶紧用拇指去压住流血的伤口,钻心的疼痛感让恩紧紧地咬着牙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恩同学,举手了站起来怎么不背?”

恩抿了几下嘴,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没能说出一个字,然后无奈地低下了头。

“你真行,是故意捣乱还是站起来就忘了?”老师长叹了一口气,“快坐下吧,别站着丢人了!”

恩羞愧地坐了下来,眼泪充满了眼眶。

林子觉得特别丢人,那天放学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别的家长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自己。那个一直引以为豪的儿子今天实在是给她丢大人了,记不住一首破诗也就算了,还非要逞能。

林子拉着恩急匆匆地回了家。

一路上林子没有和恩说一句话,回到家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就跑到自己的卧室一躺,再也不管恩。

她觉得这个儿子太让自己失望了,本来是抱着很大的兴奋和喜悦去听这次公开课的,喜悦没见着,脸倒是丢尽了。

恩看到妈妈生气的样子,一路上没敢说一句话,也没敢提自己手指被扎破的事。回到家,看到妈妈气呼呼地把包一扔,就回了自己的卧室,心里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只能得到妈妈的一通训,还不如老实点啥也别说。

他默默地拿起自己的书包,进房间写当天的作业。其实当天的作业很少,恩一会儿就写完了,但是他没敢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

林子听到恩跑到他的房间,打开书包开始写作业,心想“小兔崽子,算你识相,要不然我今天非好好收拾收拾你!”林子抓过一个枕头,盖住自己的脑袋,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等林子醒来的时候,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她看了眼手机,已经快晚上9点了。从下午不到5点放学回家,自己竟然在床上睡了快4个小时。

林子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晚饭还没做呢!

她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赶紧出来跑到恩的房间,打开灯一看,恩已经钻到被窝里睡着了。可能是因为天热,被子蹬开了一大半,这时候林子发现恩的手指头上歪歪扭扭地绑着一个创可贴。由于绑得不是很合适,还有一些已经干涸了的血迹露在外面。

林子轻轻托起恩的小手看了看,看到只是一个小的伤口,也就放心了。关上灯,准备到厨房做点吃的,不管孩子犯什么错误,总得让孩子先吃上饭吧。

餐桌上一包撕开的方便面,吃掉了一大半,旁边是小半杯水。林子的眼泪一下子就充满了眼眶。她知道孩子如果不是真饿了绝对不会来找吃的,但是就这样他也不敢把自己叫醒。

想到这些,林子觉得是不是自己平时对孩子太凶了,以至于他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林子坐下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把恩剩下的半包方便面干啃了,然后把那小半杯水喝了,坐在餐桌旁边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是不是自己做妈妈做得太失败了?

第二天早上,林子一觉醒来,比平时晚了十几分钟。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没有听到闹钟响。林子赶紧把恩喊了起来,催着他赶紧穿衣服、洗脸、刷牙。匆匆吃过早饭,来不及收拾锅碗瓢盆,林子催着恩赶紧拿书包下楼。恩怯生生地说:“妈妈,你能给我签个字吗?”

“怎么现在才想起签字,你昨天晚上怎么不记着?”

恩只是默默地把笔递了过来,没再说什么。林子草草在恩指的地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说:“以后这种事自己晚上想不着,早上不要找我!你爱找谁给你签就找谁去!”

恩没说话,默默地把笔和作业本放进书包,穿上鞋子下楼了。林子锁门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昨天晚上自己从五点一觉睡到九点,孩子哪有机会找自己签字,觉得有些冤枉了恩心里一下子不是滋味。她匆匆下了楼,带上恩往学校赶。

一路上,林子没有说一句话,虽然还很生恩的气,但是觉得孩子也怪无辜的,她很想对孩子说声对不起,但是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她也很想问问孩子的手是怎么回事。

一路上恩也没说一句话,他强忍着眼泪到了学校。手指破了他可以忍着,晚上没饭吃他也可以忍着,但是明明是妈妈晚上只顾睡觉,到头来怪他晚上不找她签字,他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昨天晚上他拿着作业本在妈妈的房间门口犹豫了好几次,都没敢把妈妈叫醒。

恩不明白,大人天天口口声声说爱孩子,称每天辛苦上班、拼命赚钱、辛苦操劳都是为了孩子,但是大人们真的是为了孩子吗?在学校有老师管着,回家还要被大人管着,小孩就为什么不能有些自己的自由,为什么就不能有自己的权利呢?

但是恩也明白,如果不听老师的话,就可能要被罚写作业,或者被叫家长。

如果不听妈妈的话,可能就要被打屁股或者被罚取消看动画片。为什么大人就可以玩游戏、看电视、看小说,而小孩就不可以。

恩觉得做个小孩子真是太难了,他不想做小孩子了,他想快些长大。不管长大了做什么,只要是大人了,就不再有人管他了。

到了学校门口,恩很小声地说了声“妈妈再见!”“快走吧!再不快点要迟到了!”林子本想说的是“儿子,妈妈错怪你了!”可话到嘴边就又变了味道。

林子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放低姿态和儿子说几句暖心的话。

[注]心理学家认为,幼年的一些心理创伤,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救助,往往会影响人的一生。文中恩幼年时期的这次遭遇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却对他的心灵造成了很大的创伤。在身心同时受到伤害的时候,老师误解了他,同学们误解了他,连自己最亲爱的妈妈也误解了他。这种负面情绪在他身上的沉淀和叠加最终导致了他对这门课的逃避,并以逆反的状态表现出来。多年后开始泛化,让恩慢慢变成了一个所有课程都一塌糊涂的坏学生。

恩从来没和任何人讲过自己那次背不出那首古诗是因为手被扎破了,包括妈妈他也没说过。他觉得说了也没用,事实已经发生了。但是从此以后,恩再也没有主动举手回答过问题。即使被老师点名叫起来,恩也是敷衍几句,就算是有把握回答对的问题,恩也会轻描淡写地随便回答一下。总之在老师的眼里,恩不再是一个好学生。在妈妈的眼里,恩也不再是一个优秀的孩子。

自从上初中以来,妈妈给恩报了很多的补习班,希望能把他落下的课程补一补。特别是假期,更是天天让他上补习班。但是恩一直认为,像历史这类的课程,如果记不住,找再好的老师补习也没什么效果。这不像数学、物理这类的课程,理解不了可以找老师再讲解,看不明白可以找老师多讲几遍。但是记不住,有什么办法?

所以每次的补习班恩觉得妈妈不仅是在浪费钱,更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恩觉得同样的时间、同样的钱,完全可以做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比如去旅游,比如和同学们一起去探险,去参加各种户外活动,或者买一件更好的运动服,哪怕是去打打篮球,看看足球,也比被逼着坐在一个小屋里听那些老学究一样的老师刻板地讲那些历史题目要强得多。

恩很想告诉妈妈说:“我不想学,你请再好的老师,花再多的钱也是白费。”

[注]很多的家长把大量精力放在关注各种补习班上,而不是关注孩子本身的学习状态上。至于社会上各种面向课程的补习班是否真的有效,一直存在很多争议。我个人这样认为:首先孩子是否有主动求助的欲望,如果是孩子自己感觉某门课的某些知识有所欠缺,主动要求参加补习,效果往往是立竿见影的。但如果是被动地参加各种补习,效果往往是徒劳。其实这一点很多的家长在给孩子报名的时候心里也明白报这个班也不会有什么效果,那为什么还会义无反顾地去交钱并催着孩子去上课呢?说白了就是家长的一种自私心理,那就是用花钱和逼着孩子去学习的方式来寻求自己的一种心理安慰,以便多年以后能为自己找到一个安慰借口。仅此而已。

林子觉得恩的成绩越来越差,从小学低年级的优秀生,到小学高年级的中等生,本来林子还没觉得这是多大的问题,可是上了初中以后,林子开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特别是开设了史地生政这些文科类的课程后,恩的总成绩排名更是快到了垫底的程度。

林子很是着急,但是看到恩每天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就来气。她好话赖话都说尽了,可恩就是没有任何改变。为了能让恩的文科补上去,她到处打听最好的历史老师、最好的政治老师,不管别人报价多高她都从其他地方把钱省出来让恩去补习。

可是一两年下来,根本没什么起色。

看到试卷上那个大大的“5”分,林子几乎要崩溃了。

上次考试的时候,地理、生物都勉强及格,而历史和政治才30多分。那段时间林子从书店、网上找了很多复习资料,让恩来做,甚至有一段时间她陪着恩一起去上辅导课。虽然自己已经40多岁了,但是为了孩子,她只能重新做一回学生。

从恩在家学习的情况和辅导课上的表现来看,恩学得也很认真,也没发现他有调皮、开小差等现象。

林子近乎绝望,她感觉自己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她再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帮助恩提高这几门课的成绩。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林子早就替恩去做了,唯独学习不行。

林子帮不了恩,经常晚上因为这事失眠,工作的时候走神。恩是她所有的希望,如果恩成了一个没用的问题少年,自己的人生可能也就这么跟着完了。

林子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经常性的失眠和焦虑使得她整天委靡不振,同事们说她脸色很不好。她自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可是谁又能救得了她。

林子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带恩去看心理医生,或许心理医生能帮得了儿子。

想到这些,林子拿起手机,给刘红打了个电话。希望刘红能帮她找到一位擅长解决青少年心理问题的心理医生。

事情很顺利,她成功预约了这位医生明天上午10点的时间,这是林子最后的希望了。

林子觉得特别累,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

正好今天晚上恩去同学家了,她索性饭也不吃了,倒头便呼呼大睡起来。

一觉醒来,已经第二天9点多了,可是感觉天还没完全亮,外面依然能听到噼里啪啦的雨声。林子奇怪这雨怎么下了一夜,而且天怎么会阴得这么厉害。

想想今天也不用上班,孩子也不在家,于是又懒洋洋地躺下来,顺手拿起手机随便翻了起来。然后就看到昨天晚上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刘红的,才想起今天10点还约了一位心理医生。她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赶紧去梳头洗脸穿衣服。

可越是着急,越是出错,头发乱哄哄地纠缠在了一起,怎么也梳不开。想洗脸还停水了,她用桶装水倒了一点出来草草洗了把脸。穿衣服的时候怎么也拉不上拉链,一用力,却把拉链给拽了下来。

林子气得把衣服脱下来一扔,赶紧去找另一件衣服出来。她本想穿那件浅蓝色的套裙,想给心理老师留个好的印象,明明放在衣柜第三格的,可就是不见了踪影。

林子气得骂了一句,她怀疑有可能恩来乱翻过她的房间。她只好穿了件白色长裙和一件粉色的上衣,急匆匆出了门。

她看了下表,离10点还有不到20分钟了,她想赶紧给刘红打个电话,让那位老师耐心等一段时间。可是她连着拨了三次号,不是拨错一位,就是少拨一位,怎么也打不出这个电话。

林子觉得今天见鬼了,腿也特别沉,到了停车场,明明记得车就停在这个位置,却不见了,在停车场转了好半天。林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了严重的心理问题,记忆开始变得混乱,已经分不清到底昨天曾经发生过什么。

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车,却怎么不到车钥匙,明明每天停好车后,她都会把钥匙放在自己手提包的最外层,可以翻遍了包也没有找到车钥匙在哪里。林子想:完了,今天迟到定了。

电话终于打通了,响了好长时间也没人接,林子觉得今天老天爷真是疯了。气得林子狠狠地踹了几下车轮胎,这时候车的防盗系统叫了起来,在空阔的停车场里显得特别刺耳。这时候车门突然打开了,把林子吓了一大跳。从上面下来一个长相极其恐怖的男人,冲自己恶狠狠地说:“你凭什么踢我的车?”

吓得林子赶紧向后退了几步,才发现这果真不是自己的车,刚想辩解些什么,这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闪亮的刀子冲着林子走了过来,而且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说:“你凭什么踢我的车?!”

林子吓得转身就跑,这时她发现停车场里的积水越来越深,而且水又凉又脏,她感觉自己的双脚冰凉,腿也很重,怎么也跑不动。她清晰地感觉到后面的那个男人就要追上自己了,她拼命地大喊,嗓子却像哑了一样喊不出声音。

她终于感觉到一只大手从后面抓住了自己的胳膊,顿时浑身冷汗,惊醒了过来。

周围一片漆黑,林子大口喘着气,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林子慢慢地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林子最近经常做这种被人追杀又跑不动的噩梦,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恩考试成绩不好或者在学校惹了事让自己去处理的时候,自己就容易做这种怪梦。

林子打开手机,时间显示是夜里2点半。林子想再睡会儿,可被吓醒后完全没了睡意。林子翻看了一下手机的通话记录,确认自己在昨天晚上给刘红打过一个电话。于是林子重新设置了闹钟,把起床时间设定到了早上8点。

林子无奈地闭上眼,回忆着这几年儿子的成长。心里充满了心酸和苦涩,想着想着,眼泪禁不住在这个寂寞的夜里悄悄地流了下来。

[注]林子的梦境我想很多人都体验过,梦中在紧急状态下拨不出电话、抬不动腿、张不开嘴等。这些都是焦虑情绪在梦中的反应。现实中很多问题让林子头疼却又无从下手,而且感觉问题越来越严重,这也正好符合了焦虑的几种表现:绝对化要求,过分概括化,糟糕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