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允许民间资本发起设立中小型银行等金融机构。《决定》首次提出,在加强监管前提下,允许具备条件的民间资本依法发起设立中小型银行等金融机构。过去,尽管民间资本在股份制银行、城市商业银行、农村中小金融机构股本中占有很高比例,但是不允许民间资本作为中小型银行的单独发起者,一些民营企业家对此也有意见。这次提出开禁后,有关部门行动相当快,银监会已于2014年3月确定首批5家民营银行试点,实行共同发起人制度,即每家要求不少于两个发起人。首批5家试点银行的发起人和民营资本分别是:浙江杭州的阿里巴巴、万向集团;浙江温州的正泰集团、华峰集团;广东深圳的腾讯、百业源投资有限公司;上海的均瑶集团、复星集团;天津的商汇集团、华北集团(见《人民日报》,2014-03-11)。可以想象,中小银行的发展,必将改善为广大中小型实体经济企业提供的服务,也将有力地促进利率市场化和建立银行存款保险制度的进程,从而推动金融改革的深化。
第九,赋予农民更多财产权利。《决定》提出,保障农民集体经济组织成员权利,积极发展农民股份合作,赋予农民对集体资产股份占有、收益、有偿退出及抵押、担保、继承权。保障农户宅基地用益物权,改革完善农村宅基地制度,选择若干试点,慎重稳妥推进农民住房财产权抵押、担保、转让,探索农民增加财产性收入渠道。这是很重要的改革举措。目前农民财产性收入少得可怜,近两年农民财产性纯收入只占到他们人均纯收入的2%~3%。究其原因,是因为农民最大的财产权——土地收益权屡遭侵犯,没有保障。一些经济学家估计,多少年来,地方政府低价强征农民土地获得的收入累计就达数万亿元。要赋予农民更多财产权利,最主要的是尊重和保障农民的土地权益,改变地方政府对土地财政的依赖惯性,切实落实农民的财产权利,这对逐步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也能起到重要作用。
第十,允许地方政府通过发债等多种方式扩宽城市建设融资渠道,允许社会资本通过特许经营等方式参与城市基础设施投资和运营,研究建立城市基础设施、住宅政策性金融机构。这对建立透明规范的城市建设投融资机制非常重要。我国地方政府债务这几年无序扩张,根据国家审计署2013年12月30日公布的关于地方政府债务的审计结果,地方政府的债务规模已从2011年年底的10.7万亿元增加到2013年6月底的17.9万亿元,相当于GDP的33%,各方都认为风险很大,亟须规范约束。《决定》上面所提出的,正是规范和约束地方政府债务的重大举措,也有利于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等健康发展。
参考文献
【1】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2】《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辅导读本.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3】张卓元.《决定》提出了哪些需要认真研究的问题.经济研究,2014(1).
【4】迟福林.市场决定.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14.
原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14(3)
◎当前经济改革重点是政府改革
记者 胡东林 倪铭娅
“中国的价格改革推进到当前一步,很多领域要付的成本就是用钱来‘买’机制。”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孙冶方经济科学基金会荣誉理事长张卓元在接受《中国证券报》记者专访时表示,现在经济改革的重点是政府改革,而稳中求进的关键点则是稳增长、稳物价。此外,当前的经济下行可谓是2004—2007年经济过热和2009年刺激过度的一种自发式平衡,结合改革的大背景和“稳中求进”总体精神,经济增长的容忍度设为7%左右并无问题。
稳物价是关键 经济增速7%左右无碍
《中国证券报》:您如何看待第一季度的经济下行压力?接下来是否可以考虑出台稳增长措施?
张卓元:当前出现的经济下行是预期中的。我们知道,2004—2007年经济一直过热,2009年又刺激过度,然而在经济大起之后一直没有大落来平衡,最多只是增速稍微放缓,这纠正不了原有的问题。导致的结果是,“中病”没有治好,一下转为慢性病。
因此,从纠正过去问题的角度看,经济下行是必然,将经济增长的容忍度设为7%左右并无问题。如果此时采取某些保增长措施,一定要避免重走老路,不能采取大规模的刺激措施,必须避免大量注水扩大投资等。
但据我了解,现在有的地方仍在不断批项目,增加投资,然后以银行信贷来支撑,这无非是把矛盾后移,令人担心。
《中国证券报》: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已提了多年,难点在哪儿?
张卓元:转方式“转而不变”困局的主因在于体制和机制。我们知道,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就是实现由主要依靠资金和自然资源支撑的经济增长,向主要依靠人力资本投入、劳动力素质提高和技术进步支撑的经济增长转变,实现由资源—产品—废弃物流程向资源—产品—废弃物—再生资源的循环型经济转变。这么好的理念为何难以推进?重要原因在于我国现行财税、价格等体制,刺激各地热衷于工业立市和外延式经济扩张。具体表现在于:一是政府用行政权力廉价获得农民土地;二是水资源浪费严重;三是能源价格低廉;四是矿产品价格低廉。正是这种资源价格低、环境约束差的格局,使得各地政府没有动力也没有压力去转变经济增长方式。
《中国证券报》:十八届三中全会对经济增长的定调让我们似曾相识。1987年您就提出“稳中求进”的改革和发展思路,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如何理解二者的异同?
张卓元:“稳中求进”的含义更宽了,过去指的是改革发展,现在则包括了整个社会发展的含义。这很好理解,只有社会稳定了,才能做其他事情。经济要稳中求进,社会更要稳中求进。也可以这么说,经济稳中求进是社会稳中求进的基础,社会稳中求进则是经济稳中求进的前提,经济稳中求进的关键点则是稳物价。
《中国证券报》:如何看待价格改革与通胀间的关系?如今的影子银行和热钱等,在以往要么不存在,要么影响甚微,和以往相比,我们管理通胀的思路应有何转变?
张卓元:相对于低生活水平来说,要理顺价格,必然会抬升价格。因此,价格改革带来的涨价对通胀会有影响,但政府可以通过对低收入群体发放补贴的方式减少影响。
价格改革与通胀之间存在着一定的互动关系。根据我们在20世纪80年代的估算,若物价上涨超过两位数,其主要是受货币发行因素影响;若物价上涨在百分之五六以下,则更可能受理顺价格关系的因素影响,且这一影响对物价上涨的贡献大概在3%。当然,现在的情况较以往有了很大变化,有兴趣者不妨去做一下类似的研究。
管理通胀的新思路事实上已经体现,那就是调控决策部门不能光看金融业表内业务,也要看表外业务。可能更能说明情况的指标是社会融资总量,而非新增贷款额。
《中国证券报》:以前您曾主张6%左右的通胀率和9%左右的经济增长率是一个较好的结合点,现在呢?
张卓元:那已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环境已发生数个方面的变化:一是中国经济整体块头大了,批一两个项目对经济根本起不到拉动作用,过去改革的红利、人口的红利很多,而且过去可以低成本扩张、污染环境,这些现在都不现实了;二是过去劳动力成本、原材料成本和能源价格都很低,商品出口在很大程度上是低价倾销的结果,这些现在也都不可能了。
现在来看,3%左右的物价上涨率、7%左右的经济增速可以接受,也有望维持一段时间,因为现在我们还处于工业化、城市化过程中。当然,未来随着经济发展体量的增大,经济增速难免下滑,此时3%的通胀率就稍显偏高了。
资源品价改是突破口 应更加注重节约导向
《中国证券报》:如何看待价格改革的现实意义,其突破口在哪里?
张卓元:必须看到,我国已初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商品和服务价格绝大部分已经放开由市场调节。与此同时,一些生产要素和重要商品特别是资源性商品的价格仍受政府管制,而且长期以来价格偏低。水价低、能源价格低、资金价格低、污染环境不付费等,实际上鼓励粗放扩张,使经济增长付出的资源环境代价过大。要完善反映市场供求关系、资源稀缺程度、环境损害成本的生产要素和资源价格形成机制。这也说明,深化价格改革,对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至今仍具有重大意义。
值得一提的是,在实践中,深化价格改革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从以往看,虽然从理论上、原则上认识到理顺价格关系最有利于经济的健康发展,但一碰到一些具体困难,或牵涉到局部利益受损时,又常常把理顺价格关系放在一边,满足于保障眼前的短期效益。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2005年、2006年CPI较低时没有及时调整那些严重偏低的资源产品价格,丧失了难得的机遇。事实上,这只是把矛盾往后移甚至积重难返。
目前,从价格改革的几大领域看,要素价格改革正在推进,比如利率市场化,又比如95%的商品价格和劳务价格都已放开,这些领域的改革基本顺利,因此,价格改革的突破口就在于资源品价格改革,这甚至比要素价格改革还迫切、还重要。
《中国证券报》:说到能源,您对天然气价格改革的方案是否满意?
张卓元:节约能源,价格杠杆是最有效的办法。根据世界银行专家量化估算,价格因素对能源节约的贡献度可以达到55%。包括水、电、气在内的一些群众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资源品价格,利用价格杠杆达到节约资源的效果最好,但在使用价格工具时要慎重。
用阶梯计价的办法保基本,必须拿捏好提供基本公共服务和体现资源稀缺性之间的一个“度”。例如,将水价提高至六到七元每吨,然后给困难群众发放专项补贴,这个办法可能比较有效,但会增加工作量和工作难度。但从节约资源的角度来说,是比较有效的方法。我认为,价格政策应根据国情更多地倾向于鼓励节约,这也有望成为改革的方向。
对于天然气,一个基本现实是我国的消费约30%靠进口,且进口依存度还将逐渐提高。目前进口天然气价格大概是3.5元/立方米,根据阶梯气价计价,第一档是2.28元/立方米,第二档是1.2倍,第三档是1.5倍,第三档才接近进口价格。应当说,这个档次拉得并不够,这对节约能源不利。我认为,第二、三档的差距可以再大些,第三档完全是高消费,可以超过3.5元/立方米,以后应该这么改。
《中国证券报》:价格改革逐步推进,难以绕开国内价格与国际市场的接轨,如何规避由此带来的风险?
张卓元:价格是否与国际市场挂钩要根据依存度来决定。依存度高的,不挂钩也不行;依存度低的,视情况而定。战略性物资和牵连到农民利益的农产品要慎重。比如,原油、大豆对外依存度高,因而需要与国际市场挂钩,汽油价格也需要根据一定的机制动态调整。主粮价格比国际市场价格高,就不能和国外挂钩,要实行重点保护价。日本就采取了这样的价格保护,日本国内的农产品价格比国际市场高很多。
规避价格的非理性波动风险,建设期货市场、让其更好地发挥功能可谓重要一翼。期货市场是价格改革的产物,从国内外经验看,其在挂钩国际市场价格的同时还能帮助本国市场规避风险。中国期货市场正在朝国际化方向迈进,未来有望引入更多的境内外资金参与定价博弈,这有利于发现价格,更好地发挥各种功能。
《中国证券报》:如何理解价格改革的成本和收益?
张卓元:做任何事情都会涉及对成本和收益的考量。中国的价格改革推进到当前一步,成本就体现在用钱来“买”机制。比如说,价格机制改革后,副食品价格的补贴需要花钱,这是改革的成本;实施阶梯水价、电价、气价,政府要为此增加补贴,这也是成本。另外,价格要体现资源的稀缺性,部分群众的生活消费也可能有所增加,这同样是成本。着眼长远,我们没有必要过分拘泥于这些必须付出的、也是可以承受的代价,只要我们目标中的价格机制得以建立,将来的收益更大。
培植地方税体系 加快政府改革
《中国证券报》:市场经济讲究法治和市场主体间的平等协商,然而在我国社会组织培育却是个难题。在这种真正的谈判主体缺失的情况下,简政放权能否收到效果?市场秩序会不会反而受损?
张卓元:我们要有三十多年前推进改革开放的那种勇气和决心,决不能怕市场乱就不放权,只要方向对,就要去做。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下,“一切向钱看”有其原因,关键在于如何引导和监管。简政放权的真正含义并非放任不管,而是政府作为社会生活中的一个主体归位尽责。这种归位尽责,当然也包含着减少对经济活动的控制和干扰。不减少审批,官僚体制对经济活力的危害压抑太厉害了,而且反过来强化官僚体制。
《中国证券报》:那您觉得政府改革应怎么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