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午夜倾情(3)

昨天,她在广院的门口坐到半夜,看着广院的学生和他们当年一样,下巴昂得高高的,一幅意气风发的样子。

不管是播音员还是主持人,都不是她的志向,是她妈妈的意愿。为的是毕业后,她能有一份风光的高尚职业,然后就能遇到一个不错的男人。

她想得没那么远,但她觉到她妈妈象手中握着水晶球的女巫,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果真,她在广院遇到了边城。

艾俐暗恋上那位教英语的老师,夜里睡不着,挤上叶枫的床,躁动得象一条青春期发作的毛毛虫。她说:爱情是一团火,一旦开始熊熊燃烧,做出什么疯狂的事,说出什么白痴的话,那都叫正常。现在让我为他去死,我都愿意。

叶枫好困,却又不得不努力睁着眼睛听艾俐讲话。艾俐还不肯唱独角戏,说几句就要推一下她,希望得到她的附合。

她实在受不了,呼地坐起身,对艾俐说:“爱情就是一门传说中的绝世武功,你已经差不多为她走火入魔了。”

“嘿嘿,精辟!”艾俐在黑暗里向她竖起大拇指。

她对着蚊帐顶翻了个白眼,咚地一声直挺挺躺下。

如果有一天,她要是开始练习这门绝世武功,一招一式都要准确到位、收放自如,千万不能落到象欧阳锋那样的下场,神不象神,妖不象妖。

后来,她才知道那样的想法真的是可笑之至。

和边城的交集,在军训第一周就开始了。

其实之前,在全系隆重的开学典礼上,边城代表新生讲话,已经让下面的女生们很是“惊艳”了一把。上帝造人很公平,给了你出众的容貌,必然不会允许你才华出众。难得出一个有才有貌的,那要么是上帝的宠儿,要么是异性的祸害。

边城似乎是前者。

叶枫那天在下面却是坐立不安,装着她全部家当的布艺书包不见了。台上的人是谁,台下的人在议论谁,她统统没注意。脑子里象电影回放似的,镜头一遍遍往后推,几点几分,她经过了哪个地方,做了什么事。

布艺书包后来在洗手间的水池边找到了。听别人谈边城,她一脸茫然。

那一年北京的秋天日日是艳阳高照,军训的新生叫苦连天。开头两天是练习站姿、整理宿舍,叶枫还能撑住。第三天,教官让她们在烈日之下跑步喊操。叶枫跑第一圈时眼前就是金星直冒、头晕恶心,她想举手向教官请假,身子却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去。

当时并没有晕倒,只感到很是丢脸,急急地想爬起来,抬手摸了下脸,当看到满掌的腥红时,她眼前戛然一黑。

醒来时人躺在校医务室的床上,身边围着一群人。她想说话,一张嘴,疼得她咝地直抽气。

医生给她开了病假条,说她血糠低,不宜在阳光下太激烈的运动,可以不必军训。女生们嚷嚷着说她这晕倒一举两得,既和边城近距离接触了,还又免了劳役。

“边城?”眉心微微聚拢,她不解地看着大家。

“你不知道边城是谁?”有个女生抓狂地问。

“沈从文的代表作。”

哗地一声,所有的人全笑翻了。

原来边城是今天背着她去医院的英雄,附注:英俊这个词就是为他量身定造的。

受人点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晚上,她去超市买了几斤水果,去男生宿舍向英俊的英雄道谢。宿舍的女生自告奋勇地要求陪同,就连总是一幅高高在上的许曼曼也在其中。

很遗憾,没遇到边城。他是北京人,晚上被他家人接回家去了。主角不在,也不能不厚道地立刻离场。女生们礼貌地落坐,男生们忙着削水果、找吃的,象开茶话会似的,不一会,也就彼此熟稔地聊开了。

“要不要喝点水?”坐在叶枫右手边的一个男生低声问道。

叶枫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点点头。

水瓶放在外面走廊上,男生拿了只搪瓷的水杯出去了。他穿着衣领已经泛黄的白衬衫,化纤的深色长裤,头发微短,背影修长而清瘦。

艾俐悄声告诉她,他叫夏奕阳,四川山区的,是这届广院唯一拿助学金的特招生。负责招生的老师说他嗓音清朗自然,形象稳健,适合播报官方新闻。

夏奕阳端着水杯过来,叶枫道谢,手指接触时,她察觉到他的掌心有一层厚厚的硬茧。

水微微有点甘甜,她诧异地抬起眼,他温和地对着她微微一笑,便把头转开了。

听说那天她流的鼻血把边城的T恤都弄脏了,叶枫觉得要当面和边城说一声谢谢。

不用军训,不等于她就能整天悠哉地闲着,辅导员让她到图书馆整理旧书,也算是一种劳役。

她和大部队足足失散了两周,差不多都快忘记报恩这件事了。有一天晚上去水房打水,听到许曼曼柔声和人打招呼:“边城,你也来打水呀!”

她忙抬起头,只看到一个身穿墨绿T恤的高个子男生远去的背影。

第一次正式与边城面对面是在《播音语言表达》课上,那天她很糗。

教授拿了一篇稿子,是刘翔在全运会上夺得110米跨栏冠军的体育报道,让每一个人试读。在这之前,他们顶多会上台朗诵诗词,也参加过各类演讲,对于播报新闻还非常陌生,根本不会正确的发声方法,也不具备较好的声音控制能力。

有的人读得是激情四溢,但在高亢时,声音一破冲天,让听的人是忍俊不禁。大部分人是照本宣科,象白开水似的一泻而下。艾俐那天穿了件紧身T恤,勾勒出一身玲珑的曲线。教授没有评价她读得怎样,说她把播报台当个人秀场,让人注意的不是新闻,而是她满身的线条。艾俐窘在座位上,差点哭出来。

叶枫读稿时,一脸微笑、正襟端坐,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读完,喜滋滋地抬起头。教授冷着个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说话。

她心里面毛毛的,左右看看。“教授……”她怯怯地喊了声。

“刘翔是你什么人?他拿冠军和你有什么关系?奖金和你分?瞧你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我们……都是中国人呀,我以他为豪!”她有点不服气。

“那要是他拿个奥运会冠军,你还不得在镜头前敲锣打鼓呢?”

“如果直播间允许带锣鼓,我会呀!”

“荒谬!”教授“啪”地拍了下桌子,“播音员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象征着新闻的严肃和权威,是节目制作者与电视观众之间的一种传递,不是你的个人行为。”

“那样的播音员和一个被操纵的木偶有什么差别?找个机器人不是更好吗?”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激动地站了起来。

一片笑声加嘘声,还有一个男生吹了一声口哨。

“播音员对报道的基本要求是:感受领先,以情带声,你这是在走极端。”教授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说话的声音震得头发直颤。“好了,这个问题我们下课再讨论,现在下一位同学开始朗读。”

下一位就是边城。仿佛为了对比她的幼稚,他的表现堪比专业播音员。她斜睨着他,恨不得在他的身后戳出两个洞来。

下课后,她准备从后门溜出去,教授叫住了她。艾俐同情地向她耸耸肩,她大义凛然地挥挥手,让艾俐先走。

“我们边走边聊吧!”教授夹着讲义夹,和她沿着走廊慢慢地走。教授谢顶很厉害,风吹过来,把他头上不多的几根头发刮得东倒西歪。为了保持形像,他不住地甩着头。

“叶枫呀,你是个很有灵性的学生,就是太爱自我表现……”

她的脑子开始飘游,在一条漆黑的隧道里,和一个老头一起走,慢慢地无声地走,走出隧道,再次见到光明的时候,她发现……边城手里提着她的布艺书包,站在她的面前。

边城的皮肤极好,头发有点微微弯曲,迎面走来,从他的皮肤里、血液里、骨髓里散发出一股傲气。

已经错过了午餐的时点,她和边城到学院外面的小面馆各自吃了一碗面条。戴着牙套,吃东西不能太快,吃完了还得对着镜子仔细地漱口。那时,她还没有习惯在包里放个化妆袋。吃完后,向服务员要了杯白开水,随便洗漱了下。结账出来,在学院门口,她向边城道别,边城盯着她,笑了。

她紧张地摸摸脸,以为沾上了什么东西。

“把嘴张开,放心,我有洗过手。”边城说道。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把嘴张得大大。边城从她的牙缝间捏出一根指头大的菜叶。她的头轰地一声,连脖颈都红透,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得了。

下午有两堂基础课,都在大教室。她进来时,边城已经在看书了。当她经过他身边,他拿开放在邻座上的书包,对她笑了笑。

“算了,我坐后面去!”艾俐很识趣地撇嘴,走了。

那堂课教授讲了什么,她一点都没听进去,整个人象浮在空中,心第一次,慌乱得不象自己的。

“你和边城是不是对上眼了?”艾俐悄悄问她。

“怎么可能?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她埋着头吃饭,不敢抬眼看隔壁桌上坐着的边城。

晚上下楼去水房打水,边城正好经过,回来时,她的水瓶提在他的手中。

很自然的,不管是图书馆,还是教室,她总固定地坐在边城的身边。周末一帮同学出去玩,边城自行车后座上坐着的也是她。

艾俐再问她,她说他们是互相帮助的好同学。“骗鬼呢!”艾俐哼了一声,一扭头不理她了。

她觉得很冤枉,边城又没说过喜欢她,不是同学,又是什么?

大二的深秋,她刚满十八岁,那天刚好是周五,晚上大家闹着去吃火锅,祝贺她将拥有公民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有个男生特别会点菜,去厨房转了一圈,回来神神秘秘地说,今晚要吃点猛料,很滋补很鲜美。

“到底是什么呀,会不会有毒?”她紧张地问。

“怕什么,能下锅就能下肚。”男生豪气地拍着肚子。

一大锅汤料先端上来,又白又浓,她用漏勺在里面挠了下,“这是什么?”勺中有几块象鸭脖子样的肉段,“黄鳝?”

男生诡异地眨了下眼,“牙套妹果真聪明,快接近答案了,再猜!”

她慌地扔下漏勺,“不会是蛇吧?”

男生们哈哈大笑。

“我不要吃这个。”对于这种爬行动物,她是闻言色变。其他人到是吃得很欢,她只吃了几块油煎馒头充饥。

“对不起,刚刚忘了把这个送上来的。”服务员道着歉,送上一碟切成丝状的小菜。

“是不是海蛰?”她凑过去看,问边城。

“形似神不似,不过,比海蛰的营养更高,吃了对皮肤很好。”边城不动声色地回答。

她好奇地挑了一筷子放进嘴巴,脆脆的,凉凉的,齿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还算能接受,她咽了下去。

“哈哈……”点菜的男生指着她是放声大笑。

她纳闷地抬起眼。

艾俐脸皱成一团,“那是蛇皮。”

她扭头就往外跑,在树下,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没事吧!”边城轻拍着她的后背,递给她一瓶水。

她漱了又漱,还觉得满嘴血腥。回过身,挥着拳头就扑向边城,“都是你,都是你……”

边城也不躲,由她又是打又是捶。她看着他嘴角噙着的笑意,气不打一处来,突然眼眶一红,泪就那么下来了。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不要哭。”他笑着伸出手臂,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低头,深情款款。

她僵若化石,一动也不敢动,只看到他缓缓俯过来,捧住她的下巴,“把怪味都给我吧!”他温柔地吻上了她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