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合理的行为(增订版)
- (英)唐·麦卡林
- 1887字
- 2021-04-05 00:09:15
05 猎狗
我用第一笔存款买了套“Teddy Boy”西装,藏青色的方平纹,在斯托克纽因顿大街花了我七英镑七先令又六便士,少不得还要配上一双绉胶底麂皮鞋,当然要是蓝色软底的,再配上黑色鞋带。我穿这套行头赴第一次约会,对象是住在霍恩西的女孩,当天下着倾盆大雨。我们前往海格特跳舞,舞会在圣约瑟教堂(又名“神圣的乔”)举办,离父亲过世的地方很近。一路上我的头型塌了下来,西装也缩了水。
尽管看起来成熟得很,但行头下面其实还是个小孩儿。夜里我老妈加班时,我就成了迈克尔的保镖。尽管我年纪不小了,我们仍同睡一张床,躺着收听“黑衣人”范伦提·戴奥在广播里朗读系列恐怖故事。我们连头都缩进毯子里,好躲开抓小孩的魔鬼。
与此同时,我还努力训练自己从事一切男人应该感兴趣的活动。对我而言,儿童期和成人期之间的桥梁是摩托车。街尾有个男孩把摩托车停在卧室里,机油托盘摆了一地,他有办法一边换摩托车机油一边和他女友乱搞,那是他说的。对我们芬斯伯里公园的其他人来说,这似乎就是耍酷的极致了。我发誓我早晚也要弄一部那种机器,在当时,我只有坐后座的份。
梅菲尔,伦敦,1965年
在梅菲尔,有个很酷的地方——“W.M.拉金斯卡通制片厂”给我一份工作,我离开了铁路局。老板彼得·沙克斯是逃出纳粹德国的犹太人,之前我给他看过一些我在美术学校的画作。他让我在一楼当传话小弟,还说如果我干得不错,就让我调色。
调色工作没做多久,因为后来大家发现我患有部分色盲,当然也无法胜任复杂的动画。我为摩托车骑士调蓝色、红色、黄色还可以,但无法掌握棕色、浅褐色、绿色。我又回头干传话小弟,对他们来说,我经验太少了,还不能带进暗房。我唯一的摄影经验是到霍洛威路的杰洛米照相馆,和妹妹坐下来拍了张合照给家人。
梅菲尔以另一种方式影响了我。我变得非常在意外表。我不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却苦恼没有足够的钱买衣服。下班时走出皮卡迪里地铁站,转进查尔斯街,我会看着自己映在劳斯莱斯展示间玻璃窗上的影子,上班时则在那里整理领子和袖口。我也记得自己突然掉头扎进柏克莱广场,闻着那美妙的店铺“摩塞斯·史蒂芬斯”的香水味,看着流水轻淌的橱窗内摆置的兰花。那让我见识到不同的世界,一个我的摩托车伙伴和帮客街男孩无法企及的世界。后者才刚服完首次刑,现在正要从感化院或惩戒机构出来。梅菲尔让我想逃离芬斯伯里公园的一切。
但为时尚早。我买了辆威罗塞特250,车尾像鱼,钢梁前叉,每小时可以飙到50英里。我觉得自己仿佛是布鲁克兰赛车场的王牌,头上也没有安全帽——当年可还没那些玩意。星期天我们会列队骑着上A-10公路,一路骑到科里尔,跳上战时淘汰的老救生艇,划进冰冷的河里。回家的路上我们会到咖啡厅吃些欧陆餐点,然后像轰炸干道般飙回芬斯伯里公园。我们不是那代表美好自由日子的“地狱天使”,彼此的友谊完全有别于我和帮客街男孩,后者是猎狗,成群结队胡逛找碴。
虽然有那些骑士朋友,我还是需要“疯狗”。威吓在芬斯伯里公园总是很有用,而且一直有个能量场要把你拉去胡作非为。我不偷窃,但帮派斗殴是强大的诱惑。我心里有着受压抑的攻击欲与许多愤恨。我想被当成货真价实的街头打手受到尊敬,像七姊妹路那些横着走的那票人,他们在当地有个名号——“老大帮”。他们挤在一部车里逛大街,在舞厅里炫耀刀械,或在夏夫斯贝里大道骚扰妓女。其中有一两个果然成了皮条客,但当时对性的认识水平也只比《健康与效率》杂志上通过周密新闻审查的裸照好一些。这票人会在周六晚上大举出现在托腾汉的皇家舞厅。在这群暴民面前邀女孩子跳舞遭拒是难以忍受的,你会希望来一场好打,在开场的震天呐喊中讨回面子。这会让大家痛痛快快玩个通宵,下次你再光临时,也会让气氛变得紧张。
“老大帮”虽然是掠夺者,你会觉得,比起其他秃鹰,如潜伏在我们小区更强大更老练的罪犯,以及警察,跟他们相处要安全得多。警察是我们的天敌。如果你在死巷被条子堵到,像我某一次的经历,你可以确定,下星期你就会因伤势而获派轻松的工作。这一切当然都发生在第一批有色人种移民至英国前。我们在某些方面就像是白种的老黑,被排除在外。不过,我们是具有讽刺意味的老黑,因为当真正的黑人踏上英国时,我们里头的多数人也一样顽固,且抱着种族歧视。
我入伍服役时,性格变得相当混乱。我已经爱上梅菲尔的工作,同事对我也很好,但我觉得他们仿佛能看到我额头上写着磨不掉的“芬斯伯里公园”,后脑勺则打上“劳动阶级”。我看不出我在世上除了传话还有啥搞头。我只能确定一件事:我不想进陆军受人摆布。听了几年比尔·哈利,我对军人生涯的向往已一扫而空,所以我阿谀奉承一番,混进了空军服役。
麦卡林(后排右),英国皇家空军,1953年
唐·麦卡林,牛津郡,195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