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个人的战争:抵御癌症的有效生活方式
- (法)大卫·赛尔旺-施莱伯
- 2594字
- 2021-04-05 09:52:57
医生的话 之二 有一种癌症叫“幸福癌”
北京大学医学部教授
许多人会对标题感到惊愕,作为常识,癌症意味着人生颠簸、挨整、甚至折磨、煎熬,度日如年,何来幸福?岂不是在揶揄癌症患者?善哉善哉,绝非此意。
幸福是幸运——福缘,也是福音——福祉。“幸福癌”有两层意思,一是在癌症诊断中,除了良性肿瘤之外,还有一种恶变程度低、进展速度慢、基本不扩散,且对抗癌治疗敏感、预后较好、生存期长的癌症类型,如部分前列腺癌、甲状腺癌,及早期发现的乳腺癌、宫颈癌等。这类患者在癌症人群中属于幸运儿,在晴天霹雳般的癌症诊断闪击后,心情慢慢归于平静。患者和家人都喜欢用“幸福癌”来形容这份不幸中的大幸,相熟的医生甚至还会在诊断告知时幽默地说:“恭喜,你虽然查出的是癌症,却是一种幸福癌。”二是癌症诊断后,患者通过合理适度的抗癌治疗和自愈力的持续激发,健康生活方式(运动、食疗、适度工作)的严谨坚持与癌症危险因素(如慢性炎症)的有效规避,不仅获得超长的带瘤生存期,以至于抵达天年,同时通过灵性修炼,获得穿越苦难继而超越苦难(苦中有乐,苦尽甘来),咀嚼死亡继而接纳死亡、豁达生死的境界升华,回首迢迢抗癌路,犹如雨后彩虹,感恩人世间的温情和生命意志的强韧,也感悟坎坷人生路途中处处有幸福的甘泉。
我的这些奇怪思绪来自大卫·塞尔旺——施莱伯的《每个人的战争:抵御癌症的有效生活方式》。他是一位法国医生,顶尖级的脑科学家,在一次类似玩自拍的大脑磁共振(MRI)自我检测中发现了一个不小的脑部肿瘤病灶(并不是早期,却毫无觉知)。于是开启了这场一个人的战争,最终带瘤生存了很长一段时期,并以亲历者、体验者的身份思考了许多肿瘤的生物科学话题、心理(化解焦虑和恐惧)与心灵(洞察和彻悟生命)话题。肿瘤的组织、细胞、基因图像与病理图景、临床干预的效能前景不断廓清,危险与机遇并存并重。此时,生命的尺度在悄悄变化,生命的真谛渐渐浮现在眼前,人无法长生不老,无法躲避病魔的偷袭、疾苦的打击,死亡的逼近有时会给我们带来某种警醒,甚至解放;在苦难的隧道里,在死亡的阴影下,生活会展现出我们日常穿越从未认真思索和品味过的深度、广度、澄澈度。
作为神经科大夫,作者对脑部肿瘤的病理、预后与干预尺度都相对明晰,冷静和坚毅帮助他把握诊疗的维度、向度、力度,身体——心理——社会——灵性缺一不可,创伤性治疗与自愈力的保持,病因干预与良好生活方式的协同,炎症危险因素的控制,多管齐下。很佩服作者的心态,确诊第一夜居然没有失眠,总是身着白袍穿梭于各种诊室与检验室,一直以医者的身份与同行讨论自己的病情,而不愿意放弃由白大褂带来的尊严和职业自信,同时也从同行眼里读出异类的歧视:专家在与绝症患者交谈时透出的那份活见鬼的晦气,十分不快,谁愿意与癌症患者共情,如何与癌症患者共情?因此,他选择手术大夫的标准不是首先考虑技术精湛,而是与自己交情最深,最了解、理解自己的人,能与自己真正实现共情,高悬的心绪才最趋于安顿,托付下来才了无遗憾。在进入手术室的前夕,路过停车场,他还帮助一位失能的老妪坐进驾驶室,一位等待别人帮助的人最后一刻还在体验着、享受着帮助别人的快乐,尽管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双方的眼神里都饱含着信任和惬意,病人的身份催生着他内心深处的神圣感,昨日还身披白袍,今日就要身着病号服去接受手术,突然意识到医者的使命不只是一份职业的责任,而是一种干预生命的特权,必须倍加珍惜。
为阐明体质(体势)与肿瘤的对冲关系与体质抗性的无限潜力,作者浓墨重彩地介绍了一位“鼠坚强”:它是美国北卡罗莱纳州维克森林大学崔正教授领导的实验室里的6号鼠,体内存在某种抑制癌症的效能,可以耐受1000倍(2亿)的S180癌细胞的接种,仍能奇迹般地存活,它繁殖的子孙也能难受10倍(200万)剂量的癌细胞接种,而正常的实验鼠只能耐受20万只S180癌细胞的侵袭。可能的科学原因有二,一是慢性炎症过程的抑制与控制,二是血管增生机制的扳机效应不被肿瘤细胞激活。
本书的鲜明特点是提供了详实有据的肿瘤营养学方案,他告诫漫漫抗癌历程中的斗士们必须要保存一副好胃口,不要轻率地被放化疗败坏甚至彻底摧毁,然后细细琢磨该吃点啥、喝点啥,才对体内的抗癌工程有所助益?已有的研究证明精制糖(高血糖)是癌症的助燃剂,绿茶却可阻止组织入侵和血管生成,工厂化生产的牛肉、牛奶与鸡肉是垃圾食品,而橄榄油、菜籽油、亚麻籽油含有抗氧化剂(具备抗癌作用),姜黄是一种强效抗炎食品(间接地阻止癌症滋生),蘑菇能激活体内的免疫效应,尽管酒精可能诱出癌症细胞,但少量的葡萄酒却有抗癌作用,还能享受生活的情趣,大豆可阻止危险激素的传递,核果也有意想不到的抗癌效应……众多的抗癌食物如何选择?关键是个性化的搭配与科学的烹饪,这是一件技术活,也是艺术活。
职业医生的循证医学(基于证据的医学)训练,在与肿瘤周旋过程中必然将实证主义、证据主义作为行为的圭臬,但身体——心理——社会——灵性的人文干预也一直是他兼容的抗癌策略,尤其是灵性的召唤,像黄昏时节的猫头鹰,不时地萦绕在他心间,藏传佛教、印度瑜伽都是他的精神滋养与灵修手段,我甚至担心他会在某一刻背弃客观主义的职业操守。不过,孤独感、无助感、恐惧感、忧伤感的排遣仅仅依靠个体灵修还不能完全奏效,更需要亲近的人施以援手。家人能为深爱的人做点什么,说点什么?这需要学习,不会无师自通,尤其是言语崇尚含蓄的国人,心中有爱口难开,千言万语不知从哪说起。作者给予非常具体的指导与言语示范,每天陪深爱的人坐一会儿,把对所爱的人的爱意大声说出来:“你是我的一切,是我清新的空气,是我上午十点的温暖甜蜜,迷人的白日梦,我期许的午餐佳侣,下午三点的兴奋剂,下班回家的喜悦源泉,我的压力调节器,我的大厨,我的精神依恋,我的至爱,我的太阳……”千万不要吝惜你的文采、你的激情,一切都是为了患者受伤的心灵得以平复。毫无疑问,爱意浓浓永远是世界上一味最好的抗癌良药。
人生谢幕是癌症患者必须面对的,即使是医生也不能免俗,逃生统计学也无法提供庇护,无论多么坚强的抗癌意志,多么完美的抗癌举措,死神的口哨终将化作泪洒天堂的送别乐章,大卫·塞尔旺——施莱伯在带瘤生存18年后,完成了这本书的修订,把不平凡的人生故事、科学的新知、心底的彻悟如实地吐露给了后来的抗癌勇士们,然后,没有太多遗憾地逝去,此刻,他可以很骄傲地对着亲人说:我的抗癌生涯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