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请你记得,我如此爱你

天宇公司这段时间又接了几笔大单,不光工厂在加班加点生产,就连丁辰所处的市场部都弥散着类似战场的浓浓硝烟味,所有人都忙翻了,丁辰也已经连着两天没有回家了。

“Ariel,报表我做好了,现在要交给你吗?”临时从别的部门调来帮忙的Ellen通过内线电话请示。

陌生的声音让丁辰一愣,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原先的助理叶紫已跳槽,Ellen只不过是暂时被派来协助她而已。临时的使唤起来终不太顺手,看来她得尽快安排丁小娅来面试。

Ellen把一份打印好的表格放在丁辰面前,说:“Ariel,数据我都核对过了,应该没问题。我……能不能回家一趟,在公司待了一夜,衣服都没有换过。”

丁辰看她苍白的脸上写满倦意,顿时醒悟过来,“是我想的不周到,你替我通知其他人,今天放假一天,都回去休息吧。”

“谢谢Ariel,”Ellen兴高采烈的点点头,“那我去了。”

丁辰正要埋首于面前的报表中,Ellen又折回来,“Ariel,你也赶紧回家休息一下吧,你的脸色不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太辛苦自己了。”

丁辰愕然,随后礼貌的向她微笑:“谢谢你的关心,我会注意的。”

门一关上,丁辰不自觉地抚了抚双颊,真的很难看的吗?自从那一晚以后,她和裴子墨之间的关系又陷入低谷。她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暂且忘记烦恼。

有时候晚上回去,裴子墨不是已酣睡就是还没回家,她也没再收到过要她去酒吧接人的电话。

她甚至不知道裴子墨有没有发现她已经连着两天没有回过家了,就连电话他都不曾打来一个。

“想念是会呼吸的痛,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哼你爱的歌会痛,看你的信会痛,连沉默也痛……”这是叶紫的专属铃声,丁辰仰起头,想起了今天似乎是约了她吃饭。

“大姐,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叶紫有气无力地问道。

“几点了?”丁辰一看表吓了一跳,已七点多了,难怪叶紫会郁闷。“我马上到,马上就到。”丁辰一手忙乱的收拾好桌子一手关了电脑,抓起包就跑。

“不急,你悠着点,”叶紫慢条斯理地说:“不过半小时还看不到你人的话,就绝交。”叶紫撂下电话,哼了一句。

丁辰冷汗直冒,叶大小姐发起飙来可了不得。一路上将她那辆旧广本开的飞快,终于有惊无险的准时赶到。

“哼,算你识相。”叶紫丢了个白眼给她,招手唤来服务员,“麻烦点单。”

丁辰气喘吁吁的坐下。

坐在叶紫身边的她的准老公向晖适时递上一杯茶,“刚让服务生换过的热茶,你先暖暖手。”

丁辰笑了,“还是你比较体贴,也不知叶紫怎么把你骗到手的。”

叶紫瞪她,“少贫嘴。辛香汇有多难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两个在这儿等了快两个小时了,服务生催我们点菜催了四遍,到后来连茶都不倒了。”叶紫一通抱怨,又狠狠地瞪她一眼。

丁辰知道自己理亏,只是赔着笑脸。

叶紫轻车熟路的点好菜,把菜谱递还给服务员,“麻烦上菜速度快点。”

丁辰呵呵笑着,捧着茶杯小口抿着。

点完菜,叶紫才安心的打量着丁辰,忽然看看门口,诧异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裴公子呢?”

丁辰摇摇头,“我不知道,大概有事吧。”

“你没有告诉他今天吃饭的事吗?”叶紫快翻白眼了,她最受不了丁辰这种放任的态度。虽然她在工作上总是雷厉风行,干练有素,一副女强人的态势,可一碰上裴子墨,就变成了软柿子,任人捏扁搓圆,毫无主见。

“我在桌上留了字条,也许他没有看到。”丁辰迟疑着回答,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留了便条。

“哪有夫妻像你们这样的?”叶紫好气又好笑,恨铁不成钢地说:“早知道我通知他就好了。”

丁辰决定还是少开口为妙,省得又招叶紫的数落。

这时,服务生开始上菜了。向晖给两位女士布菜,一派君子风范。“快吃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美食当前,叶紫也不会跟自己的胃过不去。

丁辰夹起一筷木耳送进嘴里,细嚼慢咽着。

叶紫突然问她:“对了,裴公子最近是不是常常不回家啊?”

“不清楚。”丁辰把目标移向干锅牛蛙,“我这两天在公司加班,还没回去过,怎么了?”

“哦,是这样的。前几天我看他晚上老有应酬,第二天八点不到就出现在公司了,你们家离公司又不近,很好奇他是怎么办到的。”

丁辰咬咬唇,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犀利的问题。

叶紫等不见答案,不再追问,但又锲而不舍的提出另一个问题,“你们当初领过证吗?办过酒席吗?为什么裴公子在公司里还是以黄金单身汉自居的?他和公司女职员之间眉来眼去的模样,就像是……”叶紫咬着筷子,眼睛一亮,“拿竹喧的话说,简直就是一匹种马。”竹喧是叶紫的一位不着调的大学同学,经常语出惊人。

丁辰到底没忍住,嘴里的一口茶悉数喷到了她面前的那盆干锅牛蛙,然后捂着嘴咳个不停。

“啊,好好的一份牛蛙,”叶紫哀号一声,话语一转,“幸好我不爱吃牛蛙。”

向晖捅捅叶紫,转首歉然道:“丁辰你别理她,她说话就是这样没轻没重的。”

叶紫不满意了,“也就是对丁辰我才这么说,别人我还懒得理会呢。”

丁辰好不容易止住咳,笑笑,“没事,我早就习惯了。”

叶紫赏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晚上的飞机去青岛出差,你要带点什么吗?”丁辰问。

叶紫托腮思索片刻,一指身旁的向晖,“他喜欢喝茶,要不你就带些茶叶回来尝尝吧。”

“没问题。”丁辰一口答应,眯着眼笑:“我可没规定只能带一样,你还可以要点别的。”

“鱼片?”叶紫咽咽口水,小声说。“我要减肥,还是算了。”

丁辰轻微哼了下,“你忍得了吗?”

“要不,吃完这次再开始减肥?”叶紫小心翼翼地瞥了向晖一眼。

丁辰大笑。

向晖摸了摸叶紫的头发,但笑不语。

丁辰见两人情意绵绵,目光胶着,轻咳一声,“要不,我先撤吧?”

叶紫回神,摸摸发烫的脸蛋,“菜都没动多少,你吃完再回去整理行李也来得及。”她还在天宇公司时,去青岛出差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所以对航班一清二楚,丁辰难得想忽悠她一回都不成。

吃饱喝足,打道回府。

叶紫执意要看丁辰的车先开走,丁辰只好取了车缓缓驶离,从后视镜看去,男的英俊,女的温婉,很相配的一对璧人。

回到家,满室清冷,她给裴子墨留的字条依旧摆在空荡荡的餐桌上,甚至连位置都没有变过。

丁辰收拾好行装,从卧室里拖出一只小型的拉杆箱,又一次看到那张孤零零的纸条时,她上前将它揉成一团抛进废纸篓里,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家门。

青岛明显比上海更加寒冷,冰冷地走在充满异国情调的大街上,寒风似能透骨。

因为事前工作准备的很完善,所以这次的合约很快就签了下来。回程的航班是晚上九点,时间尚早,丁辰便决定去酒店附近的海边走走。

丁辰裹紧大衣,穿过熙攘的马路往栈桥走去,冬日明媚的阳光下,近海的水面泛着金色的光泽,长长的栈道因为天气原因,游客稀少。

少是少了点,却也不算荒无人烟。登上回澜阁楼梯,丁辰惊讶的发现二楼窗口站着一名穿黑色大衣的男子,他望着大海深处,修长的身形沐浴在绚烂的阳光下。

丁辰在与他相悖的窗边停下,望向粼粼大海,冰冷的海风带着水汽,将她的长发吹散,寒风呼啸而过,刮的脸生疼,不一会就被冻麻了。

她伸出双手覆住双颊,一阵强风恰好刮过,把她头上戴着的一顶薄呢贝雷帽吹了起来,她“呀”了一声,急忙回头去看,只见帽子被风带到那名黑衣男子身上,遇到阻力落在他的脚边。

黑衣男子半蹲下身体,捡起帽子,拍掉上面的灰尘,微笑着递给丁辰,“你的帽子。”

丁辰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言语。这是怎样出色的一名男子,帅气和俊朗已不足以来形容他。

他跟裴子墨完全属于两种类型的人,他身上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飘然出尘的儒雅气度,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显其高贵的神采。

那人见丁辰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微微蹙眉,重复道:“小姐,你的帽子。”他索性上前一步,把帽子伸到她面前。

丁辰脸一红,马上接过帽子,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男子却看都不看她,转身径自走了。

真是个傲慢的家伙,丁辰撇撇嘴,不过也不能怪他这种态度,自己还不是无礼的瞧了人家半天,他一定是受够了别人这种无礼的目光。丁辰戴上帽子,裹紧大衣也走出了回澜阁。

她慢慢踱回酒店,Starbucks温暖的店堂里飘来阵阵咖啡的香味,走进店门,直到站在柜台前才感觉冻僵的身体稍稍回暖。

“您好,请问您要什么?”服务生热情地问道。

叶紫对焦糖玛奇朵情有独钟,丁辰老和她在一起,也逐渐受其感染,不过今天她想试一试青岛Starbucks的卡布奇诺。

她刚要开口,旁边有人大声叫道:“小心!”

站在她身旁的一位女士身体晃了晃,缓慢倒下,撞在前面刚买了咖啡的一名男子身上,他手中的杯子没能拿稳,顺势倾翻在丁辰的大衣上,只一瞬间,她的右手臂几乎整条浸湿。

店堂内顿时一片混乱,晕倒的女士被人放平在地上,服务生找来干净的毛巾让丁辰擦拭身上的咖啡渍。幸好是冬天,衣服穿的多,滚烫的咖啡并没有伤到她的皮肤,她一边擦着大衣,一边目不转睛看着刚才将咖啡泼到他身上的男子,此刻他正蹲在地上照顾那名突然晕倒的女士。

丁辰低低一笑,原来是刚才遇到的那名男子。难怪无论他做什么,身上的光芒总是让人难以忽视。

“有没有通风的地方让这位女士躺一下?”男子抬头问服务生,“初步诊断下来,她患的应该是急性脑梗塞,在等救护车的这段时间,最好让她侧躺着,以免她呕吐导致气管堵塞。”

服务员赶紧照顾昏迷的病人。

男子这时才有心思顾及到别人,当他看清楚是丁辰时,一愣,面带歉意的微微躬身,“真是抱歉,你的衣服我会帮你拿去清洗的。”

“不用了。”丁辰淡淡而笑。

男子略一迟疑,“时间不会太长,大约一天就够了。”

丁辰只是笑了笑,“我今晚就要回上海,衣服我拿回去干洗,没关系的,你不用介意。”

“那你方便留个电话给我吗?我到上海再联系你。”

这人还真是坚持不懈,丁辰迅速笑了笑,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给他,他默默记住后,找出笔在名片背面写下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递还给丁辰。

“我的名片没有带出来,这是我的电话,等到时务必联系我。”

“好吧,我会的。”丁辰接过名片,沈奕尘三个字遒劲有力,一如他轩昂的气度。

这时救护车赶到,他挑挑眉,“我想我必须跟医护人员说明那位女士的情况,失陪了。”

丁辰忙道:“你先忙吧,沈先生。”

返回酒店房间,丁辰将湿漉漉的大衣脱下,此刻才感觉到一丝心疼。这件MaxMara是裴子墨送给她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礼物,浅灰色的金色双排扣中款大衣,羊绒的料子修身保暖,每次谈判或者签约她都会穿着,感觉信心百倍,这也一直是她的幸运衣服,没想到会惨遭飞来横祸。早知道会这样,就是打死她,她都不会穿这件大衣。

她用毛巾将被咖啡泼到惨不忍睹的袖子小心包起来,把大衣仔细叠好放进拉杆箱,取出她的羽绒服换上。大衣现在是来不及清洗了,只能等回到上海后再送去专柜试试,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得救。

飞机上,丁辰取出写有沈奕尘手机号码的名片,也不得不赞叹他的心思慎密。如果是他自己的名片,很可能已被丁辰丢弃,但谁会把写有自己名字的东西随便乱扔呢。

她留意到当时沈奕尘用的是万宝龙的笔,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出她身上的大衣其实价格不菲,清洗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最重要的是,这可是裴子墨送她的礼物,她最珍惜的东西,可不能就这样被毁了。

哼哼,丁辰愤愤地想,实在不行就要他赔一件。

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丁辰拖着疲惫的身躯打开门,意外发现客厅的灯大亮,地板上躺着一只半开的旅行箱,仔细辨认才认出那是裴子墨的东西。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丁辰默默放下行李箱,打开,拿出大衣,掀开毛巾,白色的毛巾已被染成咖啡色,灰色衣袖皱巴巴的,不由心疼的蹙紧眉头。

“这衣服怎么了?”不知什么时候,裴子墨已经从浴室走出来,刚洗完的头发还在滴着水。

“不小心把咖啡泼在了上面,”丁辰唉声叹气道。又指了指裴子墨的旅行箱,“你也出差了?”

“去了趟日本,走的时候你正好不在,今天刚回来。你也去出差了?”

丁辰点点头,“是的,我去了青岛。”她垂睫,不自在的说:“我……先去洗澡了。”她直接从拉杆箱里取了衣物往浴室去。

“辰辰。”裴子墨叫住她。

丁辰回头,疑惑的看他。

“我想你了。”裴子墨望进她的眼里,认真地说。

丁辰淡淡“嗯”了一句,走开了。

浴室里温暖湿润,水汽氤氲,裴子墨沐浴后的气息将她萦绕其中,她像是中邪一般,不断想起方才裴子墨所说的话,“我想你了……我想你了……我想你了……”

丁辰在镜子上勾画着他的名字,心底幽幽叹息:我也想你了。

第二天上班,丁辰一直觉得头昏沉沉的,还不断的打喷嚏,似乎是感冒了。她给叶紫打去电话,告诉她中午的时候把茶叶和鱼片给她送去。

叶紫惊讶道:“你怎么不让裴子墨带给我,还要亲自再跑一趟?”

丁辰的声音闷闷的,“你不是一向和他不对盘的吗?”

叶紫哑然了。

“其实,是我忘了。”丁辰耸肩。

叶紫对她表示无语。

午饭后,叶紫和丁辰一见面,就惊呼:“你是不是病了?脸红成这样。”

丁辰摸摸额头,确实比平时烫一些,她一直以为是空调温度调的太高的缘故。

“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下午别上班了。”叶紫伸手探向她的额头,立刻吓得缩回手,担心地说道:“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不用。”丁辰连连摆手,她平生最怕的就是打针吃药,“我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说完她就想开溜,叶紫哪会让她得逞,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等一下再走,我把裴子墨找来陪你,这人是怎么当人老公的,自己老婆病成这样都不知道。”叶紫絮絮叨叨的,声音稍有些大,引得过往的人都往这边看。

丁辰拉住她,“哎,你别,我不想麻烦他。”

“这怎么叫麻烦,”叶紫硬是将丁辰按在大堂沙发上,“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你给我乖乖坐好。”说话间,她已经摸出手机拨通裴子墨的号码,也不多说,干脆利落的道:“丁辰现在在楼下,你马上下来,她病得不轻。”也不管裴子墨听没听明白,“啪”的挂断电话。

丁辰仿佛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无奈摇头。

没过几分钟,裴子墨就匆匆赶来,一只手还握着手机。他一眼就看到了丁辰,以及她脸上不正常的红潮。“你病了?”他轻声问。

“你现在才知道?你还真是……”叶紫除了摇头还是摇头,这个世界上实在很难找出第二对夫妻像他们这样的了。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你该说对不起的是她,不是我。”叶紫撇撇嘴。

裴子墨眯了眯眼,“刚才我下来的时候看到沈皓正满世界找你,似乎有急事,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少来这套。”叶紫冷哼,“你不说我也会上楼去,我又不是飞利浦,杵在这里干吗?”她扬一扬手中的袋子,“谢谢啦,你好好休息。”也不看裴子墨,转身径自走了。

丁辰尴尬的坐在那里,头晕得厉害,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感冒的症状比上午更严重了。

裴子墨低头看她,柔声道:“还站得起来吗?要不,我背你?”

丁辰吓了一跳,赶紧说:“我自己可以。”她扶着沙发把手站起,裴子墨搂住她的双肩,“走吧,我们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丁辰立即拒绝,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裴子墨不由分说的拥住她往电梯走去。

“回家好不好?”丁辰低声下气的恳求:“我不想去医院,我只是感冒发烧而已,家里有药,吃了再睡一觉就没事了。”下行的电梯里没有其他人,丁辰大着胆子跟他讨价还价。

裴子墨一把抱起她,大踏步走出电梯,“你再啰唆,我就直接送你去医院。”

一路上裴子墨将车开得飞快,金色的奥迪在车流中左右穿梭,丁辰则靠在椅座里昏昏欲睡。

到家后,裴子墨把丁辰抱上床,找出退烧药来,又给了倒了温开水,“赶紧吃药,要是晚上还不退烧,说什么也要去医院。”

丁辰忙不迭地点头,乖乖吞下药片。

“好好睡一觉,我在家陪你。”

“不用,你还是去上班吧,年底了,我知道你很忙。”

裴子墨迟疑了一下,“你一个人真的没有关系?”

“嗯,我困了。”丁辰拉下被子,合上眼。

裴子墨轻轻带上卧室的门。

丁辰听到门“咯哒”一声被关上,一颗心才算放下来。从前生病时她总是习惯一个人扛着,没想过要麻烦旁人,更没想过要人照顾,现在是,可能将来也是这样。

她放松心神,将身体陷入柔软的羽绒被中,昏沉入睡。

许是退烧药开始发挥药效,没多久丁辰就感觉全身绵软,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热气蒸腾,她不由自主的把手伸到了被子外面。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条温热的湿毛巾覆上她汗湿的手臂,温柔的擦拭着,擦好一只手又换另一只,还帮她换下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让她趴睡在床上,细心地为她擦身,又替她穿上干净的睡衣,轻柔的动作让她舒服的几乎轻叹出声。

这一觉睡的酣畅淋漓,丁辰悠然醒转时已是晚上,房间内漆黑一片,透过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望出去,隐约可见点点星光。神思有丝恍惚,丁辰就这样拥着被子静静发呆。

门外传来轻微的声响,那是叠在一起的碗碰撞所发出的声音,温暖的黄色光线穿过门缝透进来,丁辰心头划过一阵暖意。仿佛还是年少的时候,每回生病,妈妈总会在她睡着时煮干贝粥,撒上一点葱花和麻油,热热地喝上一碗,百病全消。

这么想着,肚子也有些饿了。丁辰挣扎着爬起,看到身上的睡衣,痴痴地想,原来那一切都不是梦境。那双温柔的手,是属于裴子墨的吗?

她不及细究,开灯准备下床,门在这时被推开,裴子墨端着一个托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丁辰端正坐在床头,怔了怔,“感觉人舒服点了吗?”

丁辰颔首,转身艰难的把枕头竖起靠着,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做得很吃力,手都微微有些发颤。

裴子墨在床沿坐下,将托盘放在丁辰膝盖上,“你一天没吃东西所以才没力气,我给你买了点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买了皮蛋瘦肉粥,来,趁热喝吧。”

丁辰看着满满一碗热腾腾香气扑鼻的粥,眼眶一热,差点要落下泪来,都说人在生病时是最脆弱的,果不其然。她吸一吸鼻子,微微一笑,“谢谢你。”

“傻瓜,跟我客气什么。”裴子墨抚着她的秀发,“对了,你的大衣我拿去干洗了,下个礼拜就可以拿回来,刚才你换下的衣服也洗好晾着了。”

丁辰吞下一口粥,又想道谢,裴子墨马上说:“快吃粥,凉了对胃不好。”

“嗯,”丁辰也就不再说话,一口接一口地喝粥,两人间突然冷下来,一时气氛凝滞。

“对不起,”裴子墨率先打破沉默,“是我太疏忽了,我不够关心你。”

丁辰忙道:“你别听叶紫的……”

“她并没有说错,是我这个做老公的不够格。”

“不不,她性子直爽,你别介意。”

裴子墨轻笑,“我们有必要这么客气吗?”他用纸巾怜爱地抹去她嘴角的残渣,“不吃了吗?才吃这么点东西,难怪那么瘦。”

“我吃不下了,”丁辰可怜巴巴地说:“我想喝水。”

“你别动,我去倒。”裴子墨把托盘收走,回眸笑了笑,“等着我。”

丁辰望着他挺拔的背影,陷入沉思。

她爱了这个男人很久,也许从校园里第一次看到他起,她的一颗心就彻底沦陷了。虽然她从未说过,虽然她总是表现得很淡漠,总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可是这些年来,她从未停止过对他的爱。她一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默默爱着他。

“娘娘,请喝水。”裴子墨拖长了语调,脸上表情滑稽可笑,逗得丁辰笑弯了腰。

他把水杯递给丁辰,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柔软的床垫受到重压凹陷,丁辰不自觉的朝裴子墨那边倒去。

裴子墨自然的拥她入怀,感觉到她身体微微的僵硬,便把臂弯收的更紧。“辰辰,谢谢你从来不曾勉强我做任何我不喜欢的事,这么久以后一直包容我,照顾我,理解我,我想,我不能再让你这么单方面的等待下去了。”

丁辰抬头望定他,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见她一脸迷惘,裴子墨在她额头轻吻了下,“我是说,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家里,我会随时向你汇报我的行踪,也会减少公司的应酬,更不会让你三更半夜出来接醉酒的我。”

丁辰怔怔的,有点反应不过来。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吗?在她一厢情愿了那么久以后,终于等到了他的一点回应。

裴子墨继续说:“两年多的相处,我已经完全接受了这样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我想我已经喜欢上了你。”

丁辰脸上已是湿热一片,伸手去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她等他这句话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渐渐失去勇气和信心,却料想不到还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她扑倒在裴子墨的怀里“嘤嘤”抽泣,这是他们自相识以后她头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裴子墨慌了神,紧张的摸她的额头。

丁辰带着哭腔道:“不,我是高兴的。”

“真是个傻瓜,快别哭了,你还病着呢,来,躺下好好休息。”裴子墨舒了口气,帮她掖好被角,关掉床头灯。

“那你呢?”此刻的丁辰像极了柔弱的小女孩,怯怯的拽住裴子墨的手,她害怕她稍一闭眼,美丽的梦境就会破碎。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你。”裴子墨脱掉鞋,钻进被窝,把丁辰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前,“乖,快睡觉。”

这一刻,丁辰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心情好,病自然也好得快。三天后,丁辰便神清气爽的去上班了。

这三天里,裴子墨也请了假,每日陪在她身边,为她买来杂志和小说解闷,学习煮粥炒菜,饭后陪她在小区内散步。

两人都有工作的时候,便一人占着书桌的一头忙碌各自的事,静谧的书房内只听得到键盘敲击的声响,气氛安静又温馨。

裴子墨甚至还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什么时候要再去浦东喝虫草人参乌鸡汤,好赶快让妈抱上孙子。

丁辰不自觉的甜甜笑了,兴许多个小孩也不错呢。

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冬日暖阳下的热闹街头,人潮涌动,已经有赶早的老年人开始置办年货。

叶紫难得翘班约了丁辰逛街,想趁着有空,买份适当的礼物送给向晖作为新年礼物。

只不过,对面的人似乎不在状态,两人在淮海路上的咖啡馆休憩,丁辰手中捏着吸管,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个小时内莫名其妙的笑了四次。”叶紫捅捅她,惊异的发现丁辰脸上闪过一丝娇羞。

“没什么。”丁辰企图敷衍过关。

丁辰的回答显然无法令叶紫满意,她一手托腮,闲闲地说:“我看你就是一副思春的模样,对了,裴子墨也是你这般神情,春风得意的,对着我们的前台小姐笑的更欢了。”

丁辰不置可否地笑,专心的对付杯中的摩卡。

叶紫眼珠子一转,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改变策略,装作不经意地说:“最近我一直有个疑问,是不是在爱情中最先付出的那一方注定是输家?”

丁辰瞟她一眼,“叶大小姐是打算改行做哲学家呢还是做爱情专家?”

叶紫怒视她。

丁辰忙举手投降,然后把喝空的杯子往前一推,淡定道:“那就是你言情小说看多了。”

叶紫不依不饶,继续问:“认识你那么久,我还是想不通你和裴子墨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你和他根本是两类不同的人嘛。”

丁辰慧黠一笑:“相亲。”

“相亲?”叶紫的声音陡然抬高,“这内幕实在太劲爆了,你说我如果拿这消息去卖给同事,能得几个钱?”

“今天我心情好,就和你说说吧。”

叶紫忙催促她快说。

丁辰扫了一眼空杯,叶紫心领神会的招来服务员,“麻烦再来一杯。”

“其实我很早就认识裴子墨了,我研究生读的就是他就读的大学,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学校的操场上,那个时候他刚上大三。”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读研时那个霞光满天的傍晚,她因为忘记戴眼镜,走错了一条岔道,在学校新建的小球场边,挡住了一颗向她凌空砸来的足球。她眼疾手快的接住球,随后看到美丽的晚霞中,一个穿着蓝色运动衣的男生向她跑来,毛茸茸的短发,结实修长的身躯,让她不由得联想到外婆家那只养了很多年的拉布拉多犬。

很久以后,当她向裴子墨说起这件事时,着实被他压着恨恨的蹂躏了一番,居然把他跟狗做比较。

“原来你比裴子墨大?”叶紫打断了她的遐想,瞪圆了双眼问,“既然你读研的时候就认识了他,怎么后来又去相亲?”

“只是我认得他,他却不知道我。”丁辰自嘲地笑笑,“他在学校很受欢迎,是众多女生暗恋的对象,我也不能免俗。”

叶紫低喃,“真无法想象,你暗恋人是怎么样的。”她捂嘴笑,“你就没想过向他表白?”

丁辰摇摇头,“我们虽然在一个学校,可是很难得才会碰见,在学校的最后一年我压根就没见过他。”

“那后来怎么又相亲呢?”叶紫感兴趣地问道:“你们不会那么巧刚好是相亲对象吧?”她半张大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丁辰遥想着,嘴角挂起一抹笑,“这就是缘分吧,我也没想到我第一次相亲就会遇到裴子墨。”

“啧啧,真没想到啊,裴公子居然也会去相亲。”叶紫边咂舌边摇头,“我还一直以为相亲是剩男剩女的专利呢。”

“都是被父母逼的。”丁辰解释道,耸耸肩,“没办法。”

叶紫掩唇直笑,忽然指着丁辰的手表,“天!已经那么晚了,我的礼物还没买呢。”

丁辰看看表,原来她们不知不觉在咖啡馆坐了一个半小时。“那走吧,我们再逛逛,一定陪你买到称心如意的礼物再回家。”

丁辰回到家,裴子墨还没有回来,她从手袋里取出一本书放在书桌上,前几天她无意中发现裴子墨正在网上追一篇叫《一受封疆》的网络小说,很巧的是,她正是这本书的作者。

她利用闲暇时间写小说已有一段时候了,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她其实还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络写手。她在网络上肆意挥洒,将生活中的郁闷宣泄得淋漓尽致。她有个习惯,哪天工作上碰到挫折了或是和裴子墨吵架了,那她文里的人物也跟着倒霉,常常被她虐的死去活来。

为了回报裴子墨在她生病期间对她精心的照顾,她今天在逛街时看到就把书买了回来,还特地签上笔名打算送给他。

裴子墨在门边轻咳一声,低唤,“辰辰?”

丁辰应声走出书房,见裴子墨拎着一只特大的超市购物袋,笑一笑,上前接过。

“回来路过沃尔玛,给你买了点零食,”他的表情稍有些不自在。

“这么多。”丁辰低呼。

“呵呵,”裴子墨傻笑,“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点。”

丁辰微微点头,笑着说:“谢谢。”

裴子墨一耸肩,迈步走进书房。

丁辰期待着裴子墨问他书的事,没想到他就此没了声响。

她把购物袋放在餐桌上,然后悄悄走进书房,看到裴子墨端正坐在桌边,连电脑都没开,捧着那本《一受封疆》正看的聚精会神。

丁辰唇角的笑容不自觉的飞扬起,她顿住身形,轻轻退出去,将安静的阅读空间留给他。

她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摆在桌上,登时哭笑不得,小熊饼干,薯片,费列罗巧克力,山楂片,当她小孩子吗?

丁辰满足地躺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看电视,时刻注意着书房的动静,过了一会她听到椅子被移动的声音,连忙走过去。

裴子墨举着书问道:“这书是你买回来的?”

丁辰忙不迭地点头,小心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裴子墨挑一挑眉,“你也看这种小说?”

丁辰一愣,下意识地摇头,“这书是叶紫的一个朋友写的,她让我买本支持一下,还特意帮我要了个作者签名。”

裴子墨了然地点头。“能出书总是好事。”

丁辰听了心里美滋滋的,正要把书放进书柜,没想到裴子墨又补了一句,“不过说实话,这书真不值得买。”

“为什么?”

裴子墨指了指电脑,“网上都有结局了,既然有免费的看,还买书做什么。不过既然是叶紫的朋友,那你买本支持也无可厚非。”

他说得轻描淡写的,丁辰气坏了,自己写的小说被人说成这样,任谁都不会好受的,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最在意的。

“既然不好看,那我送人了。”丁辰赌气的用力合上书柜的玻璃门,发出“砰”一声巨响。

“谁说我不要了,给我,给我。”裴子墨抢过书,如获至宝的放进手提包,“你要送人就送我好了。”

他的举动让丁辰稍微好受了一些,她打开笔记本又一门心思的码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