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怎么可能?骗人!”甘茹芸难以置信地叫起来,“你不是在松井房间里照顾她吗?”
“哈哈哈哈。”上原太郎大声笑起来,用熟练的中文说,“如果你们不介意,请光临寒舍。”
讨厌的日本人。石爱力在心里谩骂道。
三个人一起进了703室。石爱力和甘茹芸的表情差不多,很惊讶也很好奇,而卞小明则一副一切事情都在他意料之中的样子,无比骄傲而冷静。
“请坐。”上原太郎毕恭毕敬地请他们三个人坐在三张软椅上。
上原太郎坐在第四张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上原同学,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甘茹芸还是无法相信。
“呵呵,应该说我根本就没有在松井那里,我一直跟着你们,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上原太郎笑着说。
“你……你一直跟着我们?”石爱力诧异地问,“那也就是说,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当然听到了。”上原太郎大声地笑着,“哈哈哈哈,松井的伤疤,谎言的味道……你们还真有趣呢。”
卞小明看看上原太郎,眼睛里充满轻蔑之态。
“那么请问上原同学,你跟上原老师是否真的有什么关系呢?”甘茹芸勇敢地问。
“那个老头子啊……”上原太郎说到这里就开始不耐烦起来,“真是的,刚才他被我赶回日本去了。”
“啊?”甘茹芸和石爱力再次异口同声地问。
那我该怎么办啊?石爱力浑身掠过一丝凉意与绝望。
“上原莴苣是我爷爷,只是我觉得很丢人所以一直不让松井说。”上原太郎轻松地说。
“你可不可以拜托他……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他商量。”石爱力近乎恳求地说,语气很谦卑。
“不行。我爷爷身体不好,现在需要静养。”上原太郎毫不妥协。
“那么松井手臂上的伤疤是怎一回事?”甘茹芸问。
“这个我就告诉你们好了。”上原太郎眼神很狡诈,“我差不多也知道你们想拜托我爷爷什么事了,一定是有关于和氏璧的谎言的事吧。”
石爱力大吃一惊。
“你知道和氏璧的谎言?”石爱力欣喜地说。
“地球人都知道。”上原太郎满不在乎却又得意地说,还故意把“都”字拉长,“松井5岁的时候因为在我爷爷面前撒谎被我爷爷惩罚而烫伤。”
“你爷爷不是一直都住在富士山吗?”甘茹芸有点怀疑地问。
“我和松井是好朋友,从小玩到大的,那天跟她一起去探望爷爷,其实我们是走路过去的,但是松井怕爷爷担心,硬要说我们坐飞机去的,爷爷生气了,就用贮存下来的火山岩浆滴在松井手臂上,作为谎言的标记。你们知道的,我的爷爷有谎言操纵能力。”上原太郎愈发得意了。
“那么务必拜托你,我想学会操纵谎言。”石爱力立即恳求。
“这不行。”上原太郎轻视地笑笑说,“除非你在冰箱里跪24个小时。”
“冰箱?”石爱力诧异,然后就看到了房间里的冰箱——那个冰箱足足有几个人那么大。
“冰箱的温度是零下20度,如果你死了我不做任何赔偿。”上原太郎嚣张地说。
残忍的日本人!石爱力愤愤地想,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太过分了上原同学!”甘茹芸站起来说。
“哼,是你们太过分了吧。”上原太郎也站起来,“不要以为日本人那么好骗,一进你们教室石爱力同学就大叫一声‘上原莴苣呢?’你们的目标就是我爷爷,这再明显不过了。后来石爱力你说脚有点不舒服,这恐怕也是谎言……你下山的时候脚却那么灵活!我讨厌撒谎的人,我的爷爷也很讨厌这样随意欺骗人的人。人本来就是应该互相欺骗的没错,但我就是不喜欢谎言!”
“算了,我们走啦,跟这种人没有什么好说的。”甘茹芸似乎被深深地冒犯到了。
“上原先生,对不起,我们冒昧打扰您了。”卞小明突然深沉地说了一句,然后站起来朝上原太郎鞠了一个躬。
石爱力有点不知所措,卞小明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谦卑?
就在这时,上原太郎大声笑了起来。
“卞小明,你还是那么精明啊!”上原太郎哈哈大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咦?看出来什么?”石爱力疑惑极了。
“从您的装束,上原先生,还有您说话的方式。”卞小明低下头说,“冒昧地说一句,我不认为有多少年轻人会说出‘人本来就是应该互相欺骗的没错’这种话,而且还用这么老成的口气——还有,您显然是装扮得太紧张了,房间里有空调,一般人都会脱掉厚重的外套,而您,无论是在烧烤店那么热的地方还是在这里——都穿着厚重的外套。”
“除了这些呢?”上原太郎扬起眉毛。
“当然,我一开始就知道了,因为原先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做上原太郎的人。”卞小明笑着说。
上原太郎拍了拍卞小明的肩膀说:“不愧是卞氏家族的继承人啊。”说着,上原太郎撕下年轻的面具,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一张有些苍老但很精神的脸:眉毛很粗,似乎想要掩饰眉毛下那双发亮的眼睛。他的嘴角有些上扬,总的来说是充满活力的。
“你……你是……”甘茹芸有点夸张地瞪大眼睛,眼镜差点落地。
“上原莴苣。”上原莴苣老先生摘下简单的平头假黑发,露出斑白的几根头发。
“您……您就是上原莴苣?”石爱力吞了吞口水,实在难以置信。
“是的。”上原莴苣得意地笑,跟刚才上原太郎那个样子一模一样。
“不是吧……”甘茹芸也吞了吞口水,却也是脱口而出,“上原莴苣哪有你这么死相?”
“哈哈,抱歉刚才欺骗了你们,谁让我是世界第一天才欺诈师上原莴苣呢?”上原莴苣更加死相了,一脸志得意满的笑容。
“那么就是说,前面你说的什么松井的伤疤这些都是谎言?”甘茹芸难以置信。
“那倒不全是。松井的伤疤的确是被我伤的,松井是我妹妹的孙女,她知道我喜欢玩这种骗人游戏。”上原莴苣依然满不在乎。
“还有,以前不是说你连一点点外语也不会说,这也是骗人的?”甘茹芸继续问。
“完全是骗人的,我是东京大学国际语言系毕业的。”上原莴苣更加得意了。
“骗人!”甘茹芸怀疑地说,“你不是教生物的吗?你应该主攻生物才对啊!”
“生物是我的业余爱好。”上原莴苣纠正她的说法。
甘茹芸似乎被彻底挫败了,气鼓鼓的,但不知道怎么把气发出来。
“上……上原先生……”石爱力有点犹豫有点害怕地说,“可……可是……可是您在我面前撒这种弥天大谎……不是……不是应该有灾难发生吗?”
“笨蛋。”上原莴苣毫不客气地说,“我是谁?我是能够操控谎言的大师啊!”
“上原……上原大师……请您,请您帮帮我!”石爱力站起来90度鞠了一个躬。
上原莴苣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子渣,一脸深沉。他看起来很像一个上了年纪的小丑,精灵古怪用在这个老头身上很合适。若不是亲眼看到,石爱力打死都不相信上原莴苣是这么一个搞笑的老头。
“也不是不行啦。”上原莴苣缓缓地说,“不过前提就是你要在这个冰箱里跪24个小时。”
“你这个臭老头要死啊?”甘茹芸生性刚烈,忍不住就骂了出来。
“原来您不是开玩笑?”石爱力被吓了一跳。
“算了,你这么没有诚意,我救了你也没有用啊。”上原莴苣拉拉袖子,“你们请便吧,我要换衣服了,今天晚上还有一个party。哈哈。”
“冒昧问一下。”长时间没有开口的卞小明又说话了,“请问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石爱力有什么好处吗?”
“这个问题现在还不方便回答。”上原莴苣摇摇头说。
“得了吧!”甘茹芸全然不顾眼前这个人就是他们想了很久的和氏璧幸存者,“我看是这个蛇蝎心肠的日本人想要害死石爱力。”
“小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几十年不食人间烟火的上原莴苣有点被甘茹芸这张够狠毒的嘴激怒了。
“那可不一定。”甘茹芸推推眼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嘴巴变得那么毒了,“看您这样子搞不好老爸或者老爷就是713部队残害中国人的罪魁祸首之一!”
“你……”上原莴苣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甘茹芸,这个说得太过分了。”卞小明小声说。
“好吧,那我收回前面那句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的话。”甘茹芸停了停说,“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恶毒?”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要操纵人世间的谎言,就必须有超能力。”上原莴苣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听说这个年代最流行这个,“要变成——superman!”
“superman?”甘茹芸和石爱力轻声重复着这个词语。
“没错,超人。”上原莴苣换了一副认真的面孔,“拯救世界的超人,要变成有超出常人精神力量的能力的超人。”
甘茹芸、卞小明和石爱力三个人久久地说不出一句话。
“不用这么紧张啦。”上原莴苣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继续说,“成为超人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要有恒心,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超人。而且这里指的超人是狭义的超人。”
“狭义的超人?”石爱力再次疑惑。
“主攻心理的超人,也就是心理超人。”上原莴苣意味深长地说。
“什么意思?”甘茹芸问。
“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62年了。”上原莴苣叹了一口气,“22岁以前,我一直相信统领这个世界的法则是相信,是努力。22岁以后,我开始相信天命,也开始相信这个世界本来的面目。”
“年轻的时候总是会不断地去美化世界,一直戴着一副七彩的有色眼镜看这个世界,所以以为任何东西都很美好;当时间没法再保管自己的年华的时候,又开始回忆以前,再美化自己的回忆。却在这种美化的过程中发现了人性的丑恶。”
“我吞下703口香糖的那一天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一天。”上原说到这里,面带幸福地微笑,“和氏璧在我身上附体。一开始我看着周遭的人一个个因为谎言死去觉得很对不起他们,后来我才发现真正支配这个社会的是谎言,是丑陋到令人无法相信的勾心斗角,欺诈蒙骗。人真的很丑恶,每个人都必须踩着别人向上爬,每个人都有控制不住统治另一种生物欲望。当我领悟到这一点后,就立志变成穿越人们心理的超人,然后,我拥有了操控谎言的能力。只要我想要一个人因为他的谎言死去,我就可以做到。”
三个人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嚣张却又认真的老头。
“也就是说,你们那套什么和氏璧谎言理论——人越多的时候灾难越大,在精神病院不生效,谎言有期限……这些在我身上都失效。”上原莴苣眼睛闪了几下,“再换一种说法,我统治了整个世界。世界上所有说谎人的命运都掌握在我一个人的手里。”
世界上所有说谎人的命运都掌握在我一个人的手里……
石爱力被这句话深深地击中了,仿佛又回到了结束于几百年前起始于几千年前中国的封建社会,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所有人的生死成败都由一个人喜怒无常的情绪决定。
上原莴苣的眼神很平淡,却隐隐露出一种权利的遥远拥有感和看破世间邪恶的诡异——那种诡异里,隐藏着丝丝强大的足以扭曲事实,扭转谎言的力量。
“小子,问你——”上原莴苣停顿了一下,房间里安静得仿佛是时间停止,心跳声荡漾在空气里。上原莴苣突然把目光转向石爱力,“你被和氏璧附体这么久,想必也害死了不少人吧。”
“嗯……呜……”石爱力低下头说。
“没什么好沮丧的,小子。”上原莴苣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只是你现在是否可以判断一个人谎言了呢?”
“判断……”石爱力一时语塞,“我只是在每次他们撒谎完了以后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或者不舒服的感觉而已。”
“这是拥有这种超能力,也就是变成超人的重要一步。”上原莴苣露出了一丝笑容,“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我的24小时冰箱考验,那么我也没办法帮你什么。但我要告诉你一句话,永远记住,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一定要看着别人的眼睛——特别是在要判断那是不是一个谎言的时候。”
说完,上原莴苣站起来走出房间,站在门口准备让他们离开。
“抱歉打扰了。”卞小明有礼貌地微微鞠躬说,一面向门口走去。
“打……打扰了。”甘茹芸有些抱歉地低头鞠躬说,也走出门。
石爱力跟着他们俩走到门口也日本式地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看着上原莴苣的眼睛。
上原莴苣的眼睛似乎有透视力,眼白很白,像小孩子,眼眸却在黑中带有几点莴苣的绿色,犀利而清澈。
“请允许我做一些准备工作,一小时以后我走进冰箱。”石爱力看着他的眼睛说。
“很好。”上原莴苣的口气不带一丝一毫的惊讶,“我在这里等你。”
石爱力再微微鞠躬走出去,前面是卞小明微微惊讶和甘茹芸眼镜在鼻梁上歪掉的两张脸。
一个小时以后,石爱力在两个朋友的陪同下再次走到了703室门口。
石爱力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看看旁边的两个朋友,他们尽量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
石爱力敲了敲门,很快,门开了,门后面是身穿橘红色晚礼服的上原莴苣,笑容布满整张有些苍老的脸庞。
“我要去参加一个party。”上原莴苣开心地说,一面把他们三个领到硕大的冰箱前面,“就麻烦你们两个监督他了。”
“我们两个监督?”甘茹芸不解地问。
“24小时以后我会回来,我会问你们他有没有坚持住24小时,你们要如实回答。如果没有24小时,那就抱歉了,我无法将石爱力同学变成心理超人;如果满24小时,你将正式接受我关于心理超人第一回合的考验。”上原莴苣的笑容里有一层用毛玻璃堵住的模糊的东西,深不可测,“如果你们说谎,你们知道等待你们的是什么。你也一样,石爱力同学,如果你没有一直跪着而撒谎说你有,你的结局也是一样。”
空气比卞小明曾经的笑容还要凝固,比甘茹芸的眼睛镜片还要沉重。凝重的空气里,石爱力用露在空气里的一截舌头和鼻子感觉到一股形容不出的味道。
“那么,石爱力,如果你准备好了,请允许我开始心理超人的热身挑战。”上原莴苣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硕大沙漏,严峻地站立在他身后。
热身挑战,还真热身啊!石爱力的思维有些往外飞。
“好了。”石爱力点点头,冰箱的门一点一点地打开了,不锈钢的外层金属发出的光芒耀眼万丈,石爱力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game start!”上原莴苣用日本人特有的说英文方式宣布游戏开始——吓?游戏?
“这只是个游戏。”上原莴苣给已经走进冰箱的石爱力最后一句话,看着石爱力跪在了厚厚的冰层上,上原莴苣诡异地一笑,然后关上了冰箱门。
门在石爱力的眼前关上了,除了不断溢出的冷气,他已经听不到一点点声音。
石爱力从上衣里面抽出一个包裹,放在冰层上,然后坐跪在冰上,闭上眼睛。
石爱力穿着刚刚从酒店超市买来的企鹅棉毛衫,一条针织暖毛衣和一件绒外套,零下20度的温度根本就像常温一样,对他毫无影响。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石爱力用力跪在地上的膝盖感觉到了阵阵阵痛,仿佛是不小心用膝盖踏入一片荆棘林。偏黑色的血慢慢地从他带有缝隙的黑色棉裤里溢了出来,一下子染红了冰层。
冰层,是崎岖的,突出来的好似尖刀一般的冰突砾在冷风愈来愈烈的情况下也愈来愈展现出自己的威力。
石爱力忍住痛苦,却突然笑了起来,眼前浮现出刚才跟卞小明和甘茹芸商量计策的场景:
“臭老头没说不可以拿被子,我们向服务台要最暖和的丝棉被好了。”甘茹芸反应很快。
“不。”卞小明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上原先生还没有这么好对付,而且我认为,在冰箱里需要克服的最大困难并不是温度。”
“这么说起来也对……”石爱力想了想说,“零下20度的话穿一件企鹅绒棉毛衫和毛衣再披一条外套应该足以应付24个小时。”
“没错,上原先生非常关注‘零下20度’这个词语,他事实上是想要把我们的注意力全部都转移到寒冷的环境下。我们有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他希望我们把时间都用在寻找抗冷的物体上。”卞小明进行了一番有逻辑的推理。
“可是,冰箱里除了寒冷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甘茹芸问。
“首先,想一想吧,甘茹芸小姐,如果让你在任何地方跪上24小时你最受不了的是什么?”卞小明问。
“当然是膝盖啦……就算是日本韩国那种坐跪的方式我还是会很酸痛……”甘茹芸如实回答。
“那么,冰箱里的冰层往往是凹凸不平的,也许石爱力刚进去的时候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久而久之,冰突沙砾会被冷风侵蚀,从而使冰有了足以杀人的尖利。而这就有可能让在冰箱里的人无法再跪下去。跪着,也是这场不能失败的游戏当中的一个重要筹码。”卞小明格外冷静地说。
“那……那我需要什么呢?”石爱力挠挠头问。
“一块厚铁板,至少可以供你用10个小时,10小时以后就难保它不被那些冰划穿了,为了防止被上原先生注意到——注意到很麻烦,他可能会改变策略或者干脆说不能带进去——你要把铁板包起来藏在身上,到里面再取出来。还有一点,你一定要省着点用,要撑很久的。”卞小明认真地看着石爱力说。
“那么除了企鹅棉毛衫、一个手电筒、一杯万能开水、两盒压缩饼干、两盒寿司卷、一块万用电子表,还要一块厚铁板。”甘茹芸做着笔记。
“没错。”卞小明露出充满信心的笑容。
……
卞小明果然猜得不错,温度根本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石爱力疼得有点跪不住——现在才过了3个小时,再坚持2个小时就用铁板——他这样想。
想到卞小明难得的信心微笑,他也浮出笑容。他在内心坚定地告诉自己,他必须要成为超人,心理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