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莫过深秋,红颜哪堪红叶。
沿着巴河水线边雪一样洁白的细沙,一程程逆流向上。将城市尘嚣丢在汽车的尾气里,再从纷乱如麻的通途中,选择一条用忧郁藏起残春的平常道路,远望大别山,伫对大别水,抢在偌大的北风到来之前,寻一寻温柔过往。直到那些像细沙一样多的传说,变成天堂寨下坚冰般纯情的巨石。
那些名叫九资河的田畈,那些名叫圣人堂的山冲,那些名叫千基坪的林场,凡此种种细微的地理,春风吹拂时,大小如同一朵花苞;此刻,因为秋已深,因为霜已近,才变得如同一片向着天空瑟瑟的红叶。
清风缕缕掠过,丝丝情意分不清是微寒或者稍暖,悄然颤抖只在心中,谁让她变成参天大树的摇晃,留下落叶漫天飘散,更使落叶幻化群山。青山座座扑来,重重喟叹想必是为着前世与来生,环顾求索才上眉梢,恍然间流泉飞溅白云横渡,只见得薄雾浓霞搂去了丰腴山坳,高挑峰峦。
五角枫红了,刺毛栗红了,鸡爪槭红了,茅草葛藤灌木林,一丛丛一片片地红了,最红最红的却是山间道道田埂上,处处土岸边,用一棵棵孤独聚集而成的乌桕林海。奔着秋色而来,可是为了追究人生某个元素?是少年用竹筢将太多太多的乌桕落叶收拢来,铺在自家门前晒成过日子的薪火?是青春将太艳太艳的乌桕落叶铺陈开来,陶醉成对所有岁月的倾情浪漫?那样的红叶,是任何一棵树都会拥有的火热之心。那样的红叶,是任何一个人都能点燃的蜡烛青灯。那样的红叶是藏得太久的心在轮回,那样的红叶是迸发太多的情在凝眸。
是昨日晚霞的宿醉,还是今朝晨露的浓妆?或者是二者合谋将天堂迷倒,摔落银河里的许多星斗,暂且栖身乌桕树梢。风不来时,绵绵红叶可忘情。雨不落时,磅礴红叶胜雨声。片片只只,层层叠叠,团团簇簇。终于能够不必相信灿烂等于匆匆,匆匆过后还有足以撼动心魄的重逢。终于明白夏天偶尔可忆春花,冬日永远记得秋色。
无所谓欢乐,欢乐再多,红叶也不会为了某种心情而特殊热烈。也不必矜持,含蓄再美,红叶也不会为了某种性格而改变明艳。平平常常踏踏实实就行,用挤满水稻酽香的沃土铺路,款款地走向用红叶燃烧的山野。轻轻松松明明白白亦可,受丛生花草芳菲的季节拥戴,悠悠然迈向用红叶拥抱的胸怀。没有忍耐,也不需要急躁。没有伤感,也不需要快乐。唯独不能缺席的是记忆中的怀念,或者是怀念中的记忆。红叶是情怀中的一颗心,红叶是一颗心中的情怀。记住了红叶,就不会有对赤诚的遗忘。
不用盼望,明年,明年的明年,还会在这里。不用纪念,去年,去年的去年,总会在这里。红叶让春花的来世提前,又让其前缘重现。百年乌桕将一切愁苦尽数冬眠在斑驳的树干上,又将红叶高擎于天,就像人世间总是需要的信心与信念。
秋叶一树,正如那座天堂大山的掌心红痣!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九日于东湖梨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