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春某日凌晨,虾仔如往常早起去礁石丛采割紫菜。
黎明前的海面平静安详,听不到一丝风响,海水从脚下平整延伸,乌黑如巨大无比沉重无比的钢板,闪着幽暗的蓝光。
虾仔远远发现礁石群内有异样,似乎看到有人趴在礁石间,心里不由一惊。难道有人早自己来采菜?这个地点是自己发现的,难道是邻村人?虾仔忽而想起白天村头高音喇叭里说最近有台湾特务在广东沿海一带窃取情报搞破坏活动。想到这一层,让他心里不由一惊,立即想调头跑回村里报信。可是,好奇心又驱使他收住脚步,他想弄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人?究竟躲在礁石后干什么?而且他相信对方并没发现自己。于是,他伏下身子悄悄靠近礁石群。
细微的海浪从虾仔裸露的小腿往上撩动,不一会已经湿到了他腰际,他目不转睛盯着礁石间,看到那人沉沉浮浮聚精会神在寻找什么?远远看,他的脸在漆黑的礁石和水面幽暗的蓝光下异常苍白,如海浪与岩石撞击出一滩泡沫。他越靠越近,不知是水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即便是如吹气一般细弱的微风,也能让他浑身兴起层层颤栗,腿无法站直,随时有扑入海里的可能。
终于,虾仔挨近礁石边,伏在潮湿的散发鱼腥味的石头上屏息心跳,良久才将头伸出来,目光从岩石缝探出去。他似乎看到不是有人在寻找什么?而是一团飘浮物。虾仔陡然想到是台湾特务渡海工具,内心更加害怕,心想别让对方发现了给灭口。于是,他伏在岩石上一动不动,仔细搜寻四周,见没有异常动静,这才从礁石后慢慢靠近漂浮物。
晨曦从东面海底浮上来,将黑暗往西海岸慢慢挤压。虾仔借着浮出水面的一抹亮色终于看清不是什么漂浮物,而是紧紧搂抱在一起不知死了多久的两个人,再细看,发现是一男一女。
一股寒意掠过虾仔脊梁,双腿软如面条,扑通跌坐在海水里。他愣愣地看着紧紧搂抱的男女。铅灰色的光线里,男女头颅胀大如斗,面容白森森如发面团令人不敢目视。他忽然看到幼鱼群围绕相距咫尺的尸体追逐戏弄,窜起没入闪过一片片磷光,它们在袭击露出衣服外泡大的手脚和面颊。
虾仔毛发直竖魂飞魄散,陡然从愣怔中清醒过来,连滚带爬边跑边喊:“妈呀!有死人呀!”
惊慌失措声嘶力竭的惊呼惊散栖息于礁石一群白色鸥鸟,扑愣愣飞起,掠过海面,海浪也似乎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喊惊醒了,越卷越高。
“有人死了……”
“有死人呀……”
一队身背钢枪,腰扎牛皮带沿海岸线巡逻的民兵,突然听到虾仔惊慌失措的喊叫,立即端枪觅声跑来,枪刺抖动星星点点的寒光。
虾仔丧魂落魄几次摔倒,全身衣服早已经湿透了,奔到岸边与端枪跑来的民兵相遇,他瘫在沙滩上手指海里上气不接下地说:“那边有……有两个死人……”
虾仔不敢在天亮时下海,如果被村里民兵抓到,会冠之以“复辟资本主义道路”的罪名。
然而,意想不到,却碰上一男一女两个身份不明的尸体。为此,他不得不报告民兵。
澳头村在太阳升起之后沸腾起来,回村民兵打电话向县公局报告海滩发现两具尸体,极有可能是台湾特务,而且这两具尸体是一男一女紧紧搂抱在一起,这段话通过村广播喇叭响彻在澳头村上空。
当时村支书赖瑞轩正在广播室打开扩音器准备分配当天出工任务,民兵满头大汗跑进村委会,并不知道里间扩音器正开着,手忙脚乱拿起电话拨通县公局值班室报告完情况。支书在里间听完民兵的报告也愣住了,忘记应该先关掉扩音器。民兵报告完了他也从里间走出来,连当天出工任务忘了分配,随民兵跑去海边。
村里凡是醒来的大人小孩全部听到喇叭里那段话,涌出家门。村道上立时热闹起来,村民聚集在村口榕树下议论纷纷,互相打听。
“是台湾特务?”
“一男一女?”
“搂抱在一起?”
众人议论涨红面色,不知谁大声说:“去看台湾来的特务……”
无人号令,“呼啦”尽皆往海边涌去,要一睹搂抱在一起的台湾男女特务是什么模样。
前不久,邻村曾发生过一件事,不会游泳的女人掉进海里,男人下水救她,却被她死死缠住无法脱身,结果俩人同时被淹死了,会不会又出现类似事件?
种种议论让所有涌去海边看热闹的男人脸上闪动难以说清的好奇与激动,他们在想赤身裸体毛发清晰会不会真的很好看。
姑娘家与新媳妇听着种种议论,躲躲闪闪终究抵不过内心好奇,挤挤艾艾掩着羞红的脸跟在后面往海边走。
人群兴致勃勃蜂拥而来的到了海边,并没有看到真实场景,通往那片开阔沙滩的路有持枪民兵把守,谁也不许通过,人们隔很远看到一张草席严严实实覆盖了两具尸体,横躺海滩。
县公安局警察骑着永久牌自行车颠簸在山间小路上,链条与链盒在颠簸中发出“呛啷啷”的响声在游丝般的薄雾间穿行。军帽与徽章点缀在清晨翠绿的山间小道上,愈发有朝气。
警察到来引起澳头村村民一阵小小的骚动,空气也骤然紧张起来,众人脸色严峻,愈加觉得事态严重。围观人群主动闪开一条道,让警察穿过。众人鸦雀无声,惟有自行车零件松散发出碰撞的响声。
人们目光注视进入民兵警戒线内的警察,他们有序地支好自行车,各自戴上白色手套,相继走向草席覆盖下的尸体。另有两名警察与迎接他们的民兵营长文则栋小声嘀咕几句,便随他同往另一方向走去,众人顺着他们走去的方向,看到虾仔与两名全副武装的民兵站在一起,准确说是被民兵夹在当间。
“咦?你睇(看)!虾仔被民兵看住了。”
“是哦,他全身都是湿的。”
众人议论时,方细妹看到夹在民兵中间的虾仔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她有几分迷茫。心想:“虾仔与这两个搂抱在一起的特务有什么关系?”同时看到两名警察走到虾仔面前,挥手让民兵离开。年轻一点的警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红皮本和一支黑色钢笔,他拧开笔帽望身边较年长的警察,年长警察便开始询问虾仔。村民仅看到警察与虾子嘴巴在动,听不到说什么?虾仔双手比划似乎是说自己从哪里来?从哪里下海?拿红皮本的警察低头飞速在本子上做记录。众村民此时也似乎明白过来,特务的尸体是虾仔发现的。
戴眼镜和口罩的法医蹲下身子,伸出手,白色棉纱手套雪白。他掀开草席一角,人们竞相伸头去看掀开的草席下,可惜仅是一角,模模糊糊看不清是头还是脚。法医从随身携带印有红十字标志的木箱里取出手术刀镊子,不锈钢器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人眼睛。方细妹视线被发光的器具强行拽过去,她突然觉得法医手中的工具像阿爸收藏在皮箱里的刀叉。听阿爸说二叔临去台湾时留下的纪念。方细妹猛然想到二叔在台湾,心里不由发紧,心里突发疑问,这个死去的人是否与二叔有关?想到此,心虚地瞄了瞄周围众人,见无人注意自己,这才放下心来。其实方细妹站在众村民较远的地方,贫下中农的子女不敢与她站在一起,连那些与她年龄相仿的同龄女孩子也与她隔很远。
阿爸一再叮嘱她,千万不能将二叔随国民党部队去台湾的事说出去,一旦说出去,全家将陷入十八层地狱。
虾仔被警察问完后无聊地站在旁边,身边仍站着持枪民兵。他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看热闹的人群,见到方细妹远离人群孤独地站在岩石边。恰在此时,方细妹的目光从法医拿器具的手上移到虾仔这边,两人虽隔很远,但都看到对方在看自己。虾仔似乎看到她目光里满含关切,心头发热,久久凝视她,想告诉她,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方细妹盯着虾仔,一门心思在想那个死去的男人是什么样,因为虾仔离得近,一定看得清清楚楚,她很想问他。
众人目光尽皆盯着法医手中的手术刀以及掀开草席的一角,没人注意虾仔和方细妹目光交织。可是,他俩的对视偏偏让一个人见到了,这人就是文昌平。原本文昌平和村支书的两个儿子赖子欢、赖子强站在人堆里。文昌平很想走进民兵围住的警戒线,因为所有民兵都是阿爸的手下,他想越过警戒线肯定不会有人阻拦。当他见到警察来了便打消这个念头,心中同时涌出几分自豪与得意。他看到阿爸正在给警察做介绍,众警察将阿爸围在中间,静心听他讲,让文昌平自尊心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这种满足同时来自于比村支书的两个儿子更为得天独厚。虽然村支书比民兵营长官大,此种环境下民兵营长远远比村支书更引人瞩目。谁都看到村支书站在警察身后,并没得到警察的重视。文昌平突然想到毛主席说的一句话:“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用在此处太准确了。阿爸身背钢枪,那就说明政权在阿爸这边。文昌平自尊心得到满足和升华的同时回头扫视众村民,脸上洋溢着得意,内心无比满足。此时他看到方细妹与虾仔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给他得意和满足的心头重砸一锤。
法医收拾了器具站起身,将掀开的草席重新盖严实了,与一名年纪较大的警察耳语几句,年长警察又和民兵营长小声说了几句,便看到众警察各自走向停放有序的自行车。
“警察要撤离了,难道死者不是台湾特务?”文昌平与赖子强对视说道。
在他们说话间,有人从村里拉来架子车停在尸体旁。文昌平这才看到阿爸走向村长,心中再也无法按捺心中涌起的得意,目光睨视赖子强俩兄弟,心里说:“别看你阿爸是村支书,关键时候还是要听我爸的。”心里如此想着,嘴里发出“嘿嘿”冷笑。
“你笑么也(什么)?”赖子强问道。
“么也(没事),我此时觉得虾仔真的像条死虾。”文昌平幸灾乐祸地说,他在发泄对虾仔与方细妹交流感情引起的醋意和怒气,同时将目光瞟向方细妹刚才站立的地方,她不见了。文昌平扫视了一周,仍不见她身影,不知何时方细妹悄悄离开了。
文昌平和赖子强看着各自的阿爸面对面小声说话,像在商量什么事?然后见赖瑞轩向围观人群走来。赖瑞轩在众人面前停住脚步说:“来几名壮劳力,协助公安同志将两具无名尸体运回县公安局,解剖调查,工分按三天计。”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年轻人听了往后缩。虽然工分是诱惑,但要他们去搬弄死人,还是不敢挺身而出。最终从人群里走出两个中年人,表情木纳,默不做声跟在赖瑞轩身后,走向草席覆盖的尸体。俩个人将草席裹着的尸体抬上独轮架子车,一推一拉,人们看到有两条腿耷拉在架子车外,随车颠簸,左右或上下摆动。
虾仔仍被两个民兵夹在中间往前走,人们看到他衣衫尽湿,面色苍白,眼睛躲躲闪闪,不敢与村人接触,确乎做了亏心事。再加上有威严的警察在场,没人敢大声喧哗,村民仅远远跟随后面,稍后各自散去,回村。
虾仔的阿爸古老虾也听到喇叭里那段话,但他没有随众人前往海边看热闹。他不敢,每天开工前他要向贫下中农汇报学习体会,他听说海边发现台湾特务尸体时,停住脚步,望着手里盛紫菜干的竹篓沉默片刻,与老婆子对视一眼问她:“虾仔出门了吗?”
“出门了。”
“弊了(坏了),出左事(出事了)。”老虾说句话时手中竹篓掉在地上,暗绿色紫菜洒了一地。
虾仔的阿妈古婶听说儿子出了事,魂魄也出了窍,连忙催促道:“虾仔出左(了)事?你仲唔快点去睇下?(你还不快点去看一下)”
“我估计喇叭里说海边发现尸体,是他发现的。”老虾没说可能是台湾来的特务,凭直感,这件事与儿子有关。
“我老早叫他不要去海里采菜,你已经成为专政对象,虾仔才十八岁,如果再有事,以后你让他点样(怎样)活?”虾仔母亲说着话已经流下眼泪。
“你去村头看看,也不要逢人打听,众人从海边回来,自然会议论所见所闻,你听听就知道了。”老虾蹲下身子将洒落的紫菜重新收拾进竹篓里,放进里屋,然后走出来站在院里,抬头看院墙外树梢上的阳光发呆。
他见老伴背着猪草筐走出院门,将盛菜干、咸鱼、鸡骨草、乌子毛桃根的竹箩摆放在院子墙角晾晒。磨蹭一袋烟功夫不见老伴回来,抬头看看日头,心知不能再耽搁,走去墙角拿起纸糊的帽子,约一米长,习惯地拍打几下灰尘,夹在掖下走出院门,到生产队场院报到。
古老虾进入场院,阳光已经照进场院空地,四下里静悄悄不见人影。虽然知道众人都去海边看热闹了,心想不会去那么久吧?早知如此不用这么早来。可是,喇叭里并没有说不用出工,想着还是提前来的好,别被抓住辫子,又要检讨。
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场院,环顾四周,安静至极。平时从没有这种机会体会这种安静,望着眼前丈余高的土台子,平时村支书和民兵营长出工前站在上前讲话,台上也有古老虾的位置,在左边,清晰地印着他两个脚印,台子右边也有一双脚印,是地主方芋站立的地方。
这时,方芋刚好出现在场院门口。
“你比往常来迟了,我要去汇报赖支书。”老虾严肃地说。
“我看到你独自偷笑,是不是蜜蜂落在你嘴上拉屎了?我要去汇报文营长。”方芋说。
俩人说完话,对视掩嘴吃笑。
各自习惯了,笑归笑,走向站立的位置,将高帽子戴在头上,做完这些动作,这才想起场院仅他们两个人,再次相视挤眼偷笑,这次笑声比上次大。
“你的帽子比我的高了半尺长,看起来显得无比高大。”古老虾说着走向方芋,拿过他头上纸糊的帽子,与自己的帽子比较长短。古老虾比划完了扣在头上,用羡慕的腔调说:“你看,地主待遇是比富农好,连帽子比我的长,也比我的重。”他说完冲方芋做鬼脸。
方芋知道他揶揄自己,没生气,看着古老虾说:“你就是五寸笑十寸,何况你的短是村人尽知的,边度(哪里)用得着比。”方芋这句话出口,自己先哂笑出声。
老虾听了他的话脸上挂不住了。
原来古老虾外号叫小螺丝。小时候村里差不多大的小孩光屁股在海里游泳,老虾的小鸡鸡老缩进肚里,同伴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小螺丝“。
方芋见老虾红了脸,知道自己的话刺到他痛处,嘴里哼起小小螺丝帽的曲子,也不唱歌词。空荡的场院里一个富农一个地主,一喜一怒的心情,各自戴着对方的帽子。
不知什么时候赖瑞轩站在场院门口,方芋和古老虾谁也没看到。
赖瑞轩没有去县上,而是随众村民回村。路上他一声不吭,村民以为他在思考案情,没有人知道他在海边憋着一肚子气。憋气原因是尸案现场文则栋对他的冷落。
赖瑞轩知道,文则栋肯定看到自己走进警戒线了,可是他却视而不见,没有主动过来打招呼,也不将发生的情况向自己做汇报,也不把自己介绍给公安局来的同志,只顾个人对公安同志汇报。按理说,发生这样的事情该由村长向上级部门汇报的,小小的民兵营长竟敢撇开村长,压根就没把村长放在眼里。
赖瑞轩越想越恼火,抬起右脚狠狠朝路边一块石子踢去。想不到这块石头很顽固,表面是松动了,其实下面有根,没有踢飞石头,脚指头一阵钻心的疼痛,当着村民又不好露在脸上,强装无事。赖瑞轩一瘸一拐回到村里,感觉鞋子里湿腻腻,走起路来有滑腻感,他在没人地方脱下鞋子,看到右脚大拇指指甲翻开,鲜血流在鞋里,洇透鞋面。
“叼你老母,真是霉气,大清早跌落屎坑。”赖瑞轩骂骂咧咧朝广播室走去。走到半途,由于脚趾疼,改道来到场院。他在想是不是将社员集中起来把海里发现死尸情况解说一番。但这件事公安局尚在调查中,便打消这个念头,没想到撞见地主和富农拿对方的帽子嘻嘻哈哈开心逗乐。
憋在肚里赖瑞轩的怒火终于有了爆发渠道,他怒吼道:“站好。”
怒吼声在老虾和方芋听来如晴空响雷,吓得两个人差点瘫在土台子上。古老虾免强支撑两条簌簌发颤不听使唤的腿,惊恐的目光小心瞄向支书铁青的脸。
赖瑞轩牙关紧咬,鼻翼舒张,似乎要冲上台来将古老虾和方芋活剥生吞了。
老虾慌了手脚,明白自己站错位置,慌手慌脚回到平常站立的地方。可是,他俩忘了各自头上戴着对方的帽子。
回村村民见支书去场院,不知道要不要出工,远远跟随他。
赖子强、赖子欢、文昌平夹杂其间,他们仨人初时想跟随民兵去县公安局看热闹,赖子强早就看出阿爸情绪不好,便远远跟随回村。当听到阿爸在场院门口怒吼的时候,赖子强赖子欢小跑进场院。
赖瑞轩脸色阴沉,如雷暴降临前能绞出水的乌云。赖瑞轩走近土台子,仰望台上垂头丧气的老虾,目光如一盏探照灯在老虾脸上扫来扫去,刺得老虾睁不开眼。探照灯从老虾的脸扫向头顶一米长的帽子,上面写着:“打倒地主方芋。”赖瑞轩又踱到方芋面前,用同样阴沉的目光扫视他,看了看他头上的帽子,不由“噗哧”笑出来。
老虾和方芋一直紧绷神经,不敢看赖支书的脸,汗水顺着两鬓往下滴,在赖支书笑声中,浑身抖动如风中的树叶。
这时候场院里热闹起来,众多村民进了场院。人们初时不知道支书笑什么?仔细看时,这才发现富农和地主私自交换了帽子。
众人相继暴发“哈哈”大笑。
方芋和老虾在众人笑声中慢慢睁开紧闭的眼,偷睨支书的脸色,见他面上似笑非笑,似乎毫无怒色,提着的心慢慢放下来。他俩互相瞄对方一眼,看到各自的狼狈,跟着众人“嘿嘿”傻笑。
“把他俩关起来!”
赖支书在众人哄笑声中一声吼,场院顿时鸦雀无声。
方芋和老虾的心在怒喝声中往下急跌,脸色苍白如纸,傻呆呆地站着。
赖子强赖子欢听到阿爸的怒喝,首当其冲将方芋双手扭到背后,与平时开批斗会那样,来了个“燕别翅”。赖瑞轩上前协助文昌平扭住老虾的胳膊,将他与方芋一并关进空置的仓库。
老虾与方芋默默抱着头蹲在墙上,表情如遭霜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