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莫语汐打电话给李副总道歉,好在李副总并没有责怪她不告而别,还约她几天之后继续谈项目,而这一次,铭泰就要在欧普达和威尔森之间做个取舍了。情况比莫语汐想象的乐观,李副总愿意听她的想法,这总是个好征兆。
赴约前,莫语汐特意做了很多工作,就等着见面时应对李副总。她本来是胸有成竹,可是到了约定的酒店,她才知道自己做了那么多准备却独独漏掉了最重要的一项——同时面对李副总和顾梦东,她该怎么办?
莫语汐带了Amy来,顾梦东带了他的助理小张,再加上威尔森的几个人,正好凑了一桌。
席间,李副总一直在抱怨项目经费不足,同时又鼓吹所谓的“战略合作”。言外之意就是,谁能在铭泰的困难时期帮铭泰度过“难关”,谁将是铭泰的长期合作伙伴。
顾梦东和莫语汐都在细细品味着李副总话里的内涵,所谓的“战略合作”就是要求供应商开低价甚至不开价,他将两人拉到一张桌子上无非是希望两家互相竞价,最终他渔翁得利。可是外企不比某些有保护伞的央企,不可能随意降价,更不可能免费提供产品。
然而,顾梦东先表了态:“能成为铭泰的战略伙伴,我们威尔森荣幸之至。”
听他这么说,莫语汐也不示弱,不就是表决心吗,谁不会?
“我们欧普达也很愿意成为铭泰的长期合作伙伴。”
李副总看到两人的态度很是欣慰,激动地一手拉住顾梦东,一手拉住莫语汐,却也只说着些模棱两可的场面话。
莫语汐觉得不自在,抽了抽手,无奈李副总将她攥得紧紧的,还时不时地在上面摩挲两下。
顾梦东将这一切收在眼底。说实在话,他一直不喜欢李副总这个人,但是生意场上鱼龙混杂,他也早已习惯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可是最近,每每见到李副总,他都觉得内心无法抑制对他的鄙夷和嫌恶,也不知是因为他毁约在先,还是他对莫语汐的态度让他不齿。
顾梦东嘴角上的笑意渐深,眼神却越发凛冽起来。
酒过三巡,李副总起身去卫生间,顾梦东也跟了出去。
两人并排站着方便,李副总突然说:“你不要觉得我撕毁了我们之前的约定,我也是被逼无奈,眼下经费不足上面压我。不过你放心,你们威尔森还是拿大头!”
这话他说了不下三遍。
顾梦东无所谓地笑了笑:“看样子莫语汐是愿意接招了?”
“她啊……”李副总酒气上头,迟缓地笑了笑,“她那种女人我见多了,现在这么矜持也只是为了后面卖个好价钱而已。”
顾梦东冷笑一声,拉上裤链去洗手:“她有什么好?为什么非要她?”
李副总懒懒地斜了他一眼:“是没什么好的。论姿色也就是中上,论年龄,还大了点。不过啊,这能吃到嘴的肥肉为什么不吃?”
“能吃到嘴的肥肉?眼下的情形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吧?”
“哼,这就是你不了解情况。她为什么会选择在游泳馆假装跟我偶遇?这么‘赤裸裸’的暗示,我是个男人,怎么可能装看不见?呵,她这种女人和出来卖的其实没什么两样,只是每个人都有个价罢了。”
李副总咂咂嘴,只觉得话没说完意犹未尽,却不想眼前一花,脸上便重重挨了一拳。
他倒在地上,一边揉着脸叫疼,一边不可思议地嚷嚷:“顾梦东!你撒什么酒疯?”
顾梦东冷笑:“谁说我醉了?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这时候小张正从外面进来,看到这场景也惊呆了。他害怕顾梦东继续跟李副总动手,连忙上去拉住他。
顾梦东无所谓地推开小张,上前拽着李副总的领子警告道:“以后放干净你的嘴,还有,你的爪子!”他将李副总狠狠地丢回地上,这才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角,走出了卫生间。
小张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老板,这下完了,眼看到手的单子没了!”
“到手的单子?”顾梦东回头看小张,“看来你的眼力还是不够,这笔生意从一开始就跟我们威尔森缘分不大。”
“为什么?”
顾梦东懒懒地看了小张一眼:“铭泰姓什么,知道吗?”
小张愣了一下,想起铭泰的老总似乎叫傅逸生,连忙说:“姓傅!”
顾梦东冷笑:“看来你的工作做得很不到位。给我记清楚了,铭泰姓莫。”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包间,拉起还在那虚伪寒暄的莫语汐二话不说就往门外走。
莫语汐还没有弄清状况,一边对着一桌人赔笑,一边反抗:“顾梦东!你干什么?”
一直到了饭店外,顾梦东才松开了拉着她的手:“赶紧收拾东西回B市去!”
“凭什么?”
“就凭你自作聪明,快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莫语汐白了他一眼:“被你吗?”
顾梦东嗤之以鼻:“就你?我要想卖你都不知道卖了多少回了。”
说不上为什么,听到他这话,莫语汐只觉得心跳快了几拍,血液跟着涌上心口,心里竟然有些许暖意。
她连忙整了整头发,故作镇静地掩饰着情绪:“顾梦东,我们俩的私事我懒得再提,现在我在工作,请你让开。”
顾梦东冷笑:“工作?陪吃饭是你的工作?那你除了陪吃饭,还陪什么?”
莫语汐心口刚聚起的那一点点热量立刻散得无影无踪,她不屑地看着顾梦东:“你好歹也是销售出身,想法怎么这么狭隘?”
“我只是好奇,怎么说铭泰也姓莫,你何必为了这单生意把自己赔上?还是你觉得这些都无所谓?”
顾梦东的质疑不是没有道理。铭泰的创始人正是莫语汐的伯父莫景铭。当年莫语汐的父亲因奸杀少女被行刑之后,留下莫语汐母女和还在襁褓中的弟弟莫非,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可是据说莫景铭非但没有帮忙照顾,反而觉得他们让莫家蒙了羞。两家便不再来往。不过莫景铭的女儿莫语涵和莫语汐自小感情不错,原本是碍于莫景铭两人联系少了,后来等莫景铭去世,莫语涵接任董事长后,两家的关系便又渐渐恢复如初。照理说,这点小事莫语汐完全可以直接去找莫语涵的,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呢?
可是顾梦东也跟旁人一样只看到这些表面的东西,并不知道当年莫景铭的态度曾狠狠伤害了莫语汐幼小的自尊,而且无论堂姐再怎么善解人意,两人终究不是当年的小姐妹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莫语汐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顾梦东看着她,一双眼睛因为强烈的阳光而微微眯起,他勾起嘴角:“你不就是那样的人吗?”
莫语汐怒极反笑,明明是他当年不告而别先背叛了他们的感情,如今怎么还倒打一耙。她咬了咬牙:“顾梦东,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风吹过,有一缕长发被吹到了莫语汐的嘴边,顾梦东伸手替她拨开。他的手指冰冷,就如他的人一样:“因为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莫语汐冷笑,“我看你是疯了。”
顾梦东看向别处,顿了顿说:“是啊,所以我还在考虑你或许可以继续做我的女人。”
这倒是让莫语汐颇为意外:“别痴人说梦了,我们早就不可能了。”
顾梦东瞥了她一眼无所谓地说:“做我的女人并不需要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能。这年头最昂贵的就是感情,即便做我的女人你也大可留着你的感情,因为我不需要。”
没有感情,那他的女人又意味着什么?情人还是床伴?
莫语汐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觉得他陌生得让人害怕。她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听她这么说,顾梦东依旧一副笃定从容的样子:“你不用急着答复我,你可以先考虑……”
不等他说完,莫语汐说:“我要结婚了。”
顾梦东刚到嘴边话被生生咽了回去,他怔愣了一瞬,转过头看她,看着她精致的妆容,他也笑了:“结婚?随你。但是你要记住,你这样的人不配幸福,所以那些祝福的话我就省了。”
正直午后时分,阳光非常刺眼。莫语汐站在餐厅门外觉得有点头晕。顾梦东已经离开,她突然有些茫然,自己是应该回到餐厅,还是回酒店?
Amy从餐厅里跑了出来:“头儿,您怎么在这啊?找您半天了!”
“怎么了?”
“李副总不知道被什么人打了,可狼狈呢!大家都散了,李副总让我们先回B市等消息。”
莫语汐微微扬眉,李副总被打了?
她看着餐厅里的人影晃动,原本已经坏透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好转。
几天之后,在顾梦东B市的办公室里,他收到了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有乔威的个人资料和几张照片。
顾梦东一张张看过去,不禁笑了。他很想知道,莫语汐看到这些东西时,会是怎样的神情。他犹豫了片刻,多年来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她:“上次我说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别做梦了顾梦东。”
“没考虑好吗?不急。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饭?”
莫语汐不明白顾梦东究竟是何意图,冷冷地说:“我们?没必要吧?”
“呵,别着急拒绝,今天我们谈公事。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和铭泰签了什么样的协议吗?”
莫语汐警惕起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顾梦东悠悠地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李副总想变卦,我又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只能联合市场上最大的竞争对手,构成暂时的垄断局面,我相信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你是说你要和我合作?”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伙伴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你自己清楚,既然你不愿意走捷径,那么这个项目你们没有胜算,现在我们合作,你还有一线希望。你可以先考虑,晚上五点前给我回信。”
顾梦东说完便挂了电话。莫语汐思量许久,一种叫作“预感”的东西告诉她,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可是她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明显的破绽,或许真就如他说的那样,合作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莫语汐决定先去赴约,再见机行事。
她发了个短信给他:“几点?在哪?”
像是一直在等着她一样,对方很快回了过来:“八点,君豪酒店。”
莫语汐看到回信心里不由得起了疑惑,如果不是住在君豪酒店,一般人很少专程过去吃饭,照理说顾梦东也不会在B市住酒店,那他为什么要约她在那见面呢?
她思忖片刻又发了条短信去确认:“八点吃晚饭?”
“夜宵也可以。”
那个时间约她去酒店,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莫语汐这才注意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