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耗子一听有人骂徐云,便跳将出来道:“是哪个疯狗在乱咬人呢?”
李大见那毛耗子生得獐头鼠目,便借着火气破口大骂道:“你又是哪个畜生?一看就是一副贼骨头样儿,少在那胡咧咧!妈的,叫徐云那个狗娘养的出来!”
毛耗子见是个乞丐在那出言不逊,勃然大怒,冲上前向李大飞起一脚。那李大见了,忙用手中竹棒向毛耗子膝弯处点去,只是轻轻一拨,便将毛耗子点倒在地,口中还嚷着:“老子就先打你这个贼眉鼠眼的东西,出出胸中鸟气!”说着便举棒欲打。
“住手!”徐云从灵堂走出,喝止李大。
李大见到徐云本人,便也就撇下毛耗子,提起竹棒向徐云打去道:“徐云,你还我兄弟的命来!”
徐云挥手将竹棒拂在一侧,一头雾水地说道:“你兄弟的命?”
李大见一棒不中,大喝一声,再次挥棒向徐云打去道:“你少在这装糊涂!那一晚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你的脸!是你,是你杀了我的两个兄弟!”
徐云见李大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实在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便一把抓住竹棒,对他说道:“你先冷静下,把事情给我讲清楚了。我怎么就成了杀你兄弟的人了?你兄弟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在哪里,如何死的?”
李大怒道:“我兄弟怎么死的,你还要问我!你自己亲手干的,难道还不清楚吗?”
徐云无奈地摇摇头,指了指一旁的华谦道:“这位是华家的新当家华谦,你不想和我说,就讲给他听吧,让他听一听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断一断其中的是非曲直。”
李大瞧了一眼华谦,冷笑道:“徐云,你少唬我。你既然能住在华府,必然和华公子有旧,他哪里还会公正断事呢?”
华谦见李大一直在胡搅蛮缠,便问道:“云哥儿,这人是谁?”
徐云清了清嗓子,对华谦道:“这位是丐帮的李大兄弟,乃是赫赫有名的‘河北三丐’之一。”
华谦点点头:“原来是丐帮的朋友,你今日登门可是来吊唁家叔的?”他这么一问,反倒是轮到李大犯糊涂了:“吊唁什么?你叔叔又是哪一个?”
“家叔乃是登州团练使华永威,李兄既然来了,何不进屋给家叔上三炷香,聊表心意?”华谦右手一指,便要引着李大进灵堂。
“你……你搞错了,我……我并不知道你叔死了,我不是来磕头哭鼻子的。”一时之间,李大的脑子竟有些转不过来了,说话也结巴起来。
“那李兄来我华府只是为了寻衅滋事了?先是在门外大吵大闹,然后又对我府上的客人大打出手,李兄也把我华家看得太低了吧,今日非得让你看看大名华家的手段才行!”一语未了,华谦竟已瞪圆了那双永远睡不醒的眼睛。
李大见华谦这般模样,心中一寒:“这人毕竟是‘武林四公子’之一,功夫应该不弱,再加上一个徐云,我又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李大啊李大,你真是太过莽撞,今天恐怕是出不了这个院子了!”这般想着,他便松开手中竹棒,闭目道:“是我李大犯傻,入了狼窝,你们要杀要剐随便吧!”
华谦见李大这副模样,与徐云相视一笑,又对李大说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李大睁开眼道:“你不是要和徐云一个鼻孔出气吗?”
华谦摸着圆脸瞧着徐云,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我凭什么要和这个傻大个儿共用一个鼻孔啊?我刚才随便说两句话逗你玩儿呢,我才不会对你怎么样。你说云哥儿杀了你兄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说给我听听,如果真的是云哥儿做的,我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你给我主持公道?”李大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华谦点点头道:“当然,我虽和这个大个子是故交,但我也是华家的家长。如果云哥儿真的是杀人凶手,我自当秉公处理,绝不会徇私念旧,坏了华家的名声。”
李大瞧着华谦那一脸憨相,将信将疑地说道:“真的?”
华谦道:“当然,难道你以为我华谦是食言而肥吗?”
李大摇摇头,心想:“这个人真怪,都在胡说些什么,光吃盐也能吃成胖子吗?不过看他那样子,一副书呆子模样,倒也不像是个骗子。我且把事情讲给他听听,看他怎么说。”
“十七那天晚上,我们兄弟三个,正在家中歇息。睡到半夜,我就闻到一股香气,当时觉得不对,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起不了身。然后……然后我就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个人便是这个徐云!”李大全身颤抖地指着徐云道,“因为几天前我刚和他在易水阁交过手,所以当时便认出他的脸来。我看到他提起刀,一刀又一刀地砍向我两个兄弟,可我却叫不出声来,然后便昏了过去。等我醒来时……我只看到我的兄弟早就没了气,徐云,你个畜生!”
华谦挠了挠头道:“咦,这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云哥儿只杀了你两个兄弟,却要留下你这个活口呢?”
李大道:“那是因为我命大!”说着,他便已解开身上的破袄,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来。而在那胸膛上赫然有一条粉色的刀疤,显然是处新伤。李大指着刀疤对华谦道:“他只不过没砍死我罢了。我勉强把兄弟埋了之后,将养了几日,就爬出来寻仇。打听到这大个儿叫徐云,还住在华府别院后,我便寻到这里来了。”
徐云听李大说闻到香气后,全身无法动弹的情况,顿时想到自己在正月十五夜与吴仁易交手时中迷药的情形,便有些怀疑是那个叫鹿奇的人干的。他将竹棒还给李大道:“你那夜闻到的香气,是不是闻过后全身好似有醉酒之感?”
“正是,你……你怎么会知道?果然是你干的!”李大激动道。
“我会知道,是因为我也着过那香气的道,就在正月十五那天。”徐云道。
华谦闻言插嘴道:“你也中了迷药?那之后呢?”
“我若说在那之后,我被人关进棺材,扔到乱葬岗,几天之后才醒过来,你信也不信?”徐云微笑道。
“那有人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吗?”华谦摇头道。
“没有,不过这人的确不是我杀的。”徐云道。
“你少在那胡说八道,我可是真真切切地见到你的脸了!”李大高声嚷道。
华谦道:“没法子,你们在这里各执一词,我也不知道你们俩谁说的是真的。李大兄你要不带我们去你家看看吧,毕竟眼见为实嘛!”
“去就去!你们俩跟我走!”李大脑袋一扬,便转身往门外走去。徐云和华谦紧随其后。那毛耗子本也想跟着同去,但被徐云留在别院看家,没让他一同前往。
华谦边走边嘻嘻笑道:“李大兄,你独自一个,就敢领着我和云哥儿出门,不怕云哥儿把你杀了?”那李大见徐云一直矢口否认,心中有气,早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张口便说道:“怕什么!老子贱命一条,反正我两个兄弟已经死了,你们若想杀老子,老子便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李大带着两人向东行了几里路,便在路边一处茅屋前停下。华谦瞧着那茅屋破破烂烂的,墙壁满是窟窿,不禁倍感诧异:“这……便是你的住处?”
李大瞧了华谦一眼道:“怎么,富贵人家公子哥儿,没见过这样的房子吗?叫花子就爱住这样的地方,不可以吗?”
华谦摇摇手道:“我没说不可以啊,这房子挺好的,夏天住着肯定凉快。”
李大冷哼一声,便踏进茅屋,并说道:“你们进来吧!”
华谦踏进茅屋,瞧着并不宽敞的房间道:“这么小的屋子里躺着三个大男人,还真有些不可思议。云哥儿,你先在门外等一下,等会儿再进来。”他说着便已躺下身来,又对李大道:“你那天晚上是躺在哪里?”
李大见华谦已经躺下,略微有些吃惊,支支吾吾地道:“我躺在哪里……我躺在……躺在最里面。”说着他便也照着华谦的样子躺了下来。
华谦把手枕在脑袋下面,盯着茅草搭的屋顶道:“所以你那两位兄弟都是睡得靠门近一些喽?”
李大不知华谦究竟想干什么,茫然地回答道:“啊,对……对啊。”
华谦闭着眼道:“嗯,还好你没躺在门口,否则现在和我说话的人就不是你了。”
李大见华谦语气中带有一丝戏谑,不满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华谦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是说,那凶手可能只是想杀两个,留一个。而你恰好睡在最里面,所以,活下来了。”
“什么叫杀两个,留一个,难道他还要留活口不成?”李大疑惑道。
华谦道:“那当然了,不留个活口,谁去指认云哥儿是凶手呢?”他侧过身来又对着门外的徐云说道:“云哥儿,你去折根树枝当兵刃,进屋来杀我们吧!”
徐云没有多言,“嗯”地应了一声便走开了。
见徐云走开,华谦复对李大道:“你躺在这儿先仔细回想下那天夜里你见到的情景,一会儿云哥儿进来的时候,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李大说了一声“好”,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根本用不着回想,但不知华谦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便问道:“能有什么不一样?”
华谦半眯着眼睛道:“我哪知道,这得你自己看。好了,你别和我说话了,我现在可要睡觉了,要不然等会儿云哥儿进来,咱俩却还在聊天,就和那天晚上的情形不一样了。”说罢,他便闭上眼,不再理会李大。
徐云的心中虽然也有疑惑,但他知道华谦一定不会冤枉自己,便按照华谦所说折了一截树枝,返回河北三丐所住的茅屋。那茅屋本就矮小,所以门也修得不是很高,但徐云个子又高,只好略微低着头走进门来。他瞧着华谦躺在地上装睡的模样,忍不住想笑,但还是举起握在右手的树枝,向华谦胸膛刺去。
“不对,不对,你那天晚上不是这样的!”李大自徐云进门便一直盯着他,见他举起树枝,突然喊道。
华谦睁开一只眼瞧着李大道:“哪里不一样了?”
李大坐起身来,指着徐云道:“他那天,我记得是左手提刀进的门。还有,进门时,并不是低着脑袋进来的。”
“你家这门修得太矮了,咱们过不觉得怎么样,可是要让云哥儿进来,他就得低着脑袋啊,要不那门梁不就打到他额头了吗?”华谦闭着眼睛,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地说道。
“那不对啊,那天晚上,我记得他明明没有低头就走进来了啊?”李大犹豫道,“难道是我记错了?”
华谦摇头晃脑地说道:“嗯,要么,就是你记错了,要么,就是你认错了。”
李大盯着自家的房门瞧了瞧,又看了看徐云空空的左手,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会记错?那一晚发生的事不知在我心里出现了多少次,我怎么会记错呢?”
“那就是你认错了,那个凶手的身高应该要比云哥儿矮一些。”华谦道。
“不会的,我看到的就是他徐云的那张脸,那张没笑时都像在笑的令人生厌的脸。”李大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没记错,我没记错!他一定是故意用右手拿着树枝,来误导我,让我以为自己记错了。对,一定是这样!”
“那身高的差异,你又该如何解释?”华谦问道。
李大站起身来,根本不理会华谦,直奔徐云而去,一把将他左手抓了起来。李大见徐云左手手掌、虎口等处都留有一层厚茧,大笑道:“我就说你是在骗人!你练功时左手留下的老茧可是瞒不住的!哈哈哈,你果然是个左撇子!”
徐云笑了笑,丢掉树枝,慢慢地摊开右手。只见他右手上的老茧更多、更厚。
李大的笑声戛然而止,就像是被谁硬塞回嗓眼儿一样。
徐云道:“我幼年练剑时,一直用的是右手,到少年时才开始练左手剑。虽然练了这么多年,但还是不大习惯用左手使剑,左手剑也练得马马虎虎,所以平常也就不用左手,不过这茧子终究还是要留在手上的。”
李大道:“那……那你还是会用左手对不对?”
“话是不假,不过我若要杀你们,我会用剑,而不是用刀。刀这种兵器,与剑相比,使起来太过豪勇狂放,我不是很喜欢。”徐云道。
“那又怎样,这又不能证明你就不会用刀杀人了。”李大争辩道。
“李大兄,你别说这些,你能和我说说那个凶手和云哥儿之间身高的差距是怎么回事吗?”华谦依旧躺在房里,闭着双眼,神情惬意地问道。
“这……这……或许是我记错了。”李大确实也没有想通。
华谦一拍脑袋,坐起身来道:“哎呀,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难道你没想过,那个凶手可能只是长得像云哥儿而已吗?”
“怎么可能,哪里能有长得那么像的?简直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李大摇摇头,很不赞成华谦的说法。
华谦道:“你看到那凶手时,都已是深夜,再加上你又中了迷药,所以没看清楚他的长相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那凶手精通易容术的话,就可以扮成我的样子了。”徐云突然插了一句。
“易容术,是换脸吗?”华谦觉得新鲜,好奇地问道。
“嗯,差不多吧,据说是要把一种叫做‘人皮面具’的物事戴在脸上,这样便可以改变容貌了。”徐云道。
“乖乖不得了,竟然还有这么好玩的东西。”华谦兴奋道,“那如此一来,便解释得通了。李大兄还怀疑是云哥儿杀的人吗?”
“我……我不知道,我只相信我见到的。我那晚确实……确实见到他了啊!”李大毕竟在江湖上混了许多年,关于人皮面具的传闻,他也有所耳闻。现在他的内心有些动摇,已不是十分确定徐云就是凶手了。
“这样吧,李大兄,你先随我回别院吧。究竟是谁害死了你兄弟,我一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在此之前,你就先住在别院,如何?”华谦道。
李大一屁股坐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知道……算了,都依你好了。我两位兄弟的事,就拜托华公子了。”
“好说,好说。”华谦笑道。
在回别院的路上,徐云轻声对华谦道:“十七那晚你又没见到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但听你的言语,你似乎从一开始不曾怀疑我。你最好有你的理由,千万别是感情用事。身在江湖,若掺杂太多私情在其中,会影响你的判断,这样对你很不利。”
“若要做得这么公私分明,不讲一丝情义,这样的江湖,还有什么意思?”华谦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不怀疑你当然有我的理由。”
“说来听听。”
“呵呵,这很简单啊,李大他们三兄弟联手都被你打得人仰马翻,你若真想杀他们,还用得着放迷药吗?完全是多此一举啊!”华谦高声说道。
跟在两人后面的李大闻言,默不作声,心想华谦所言非虚,不禁觉得自己冤枉了徐云,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