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曲(二首)

其一

黄云雁门郡,日暮风沙里。

千骑黑貂裘,皆称羽林子。

金笳吹朔雪,铁马嘶云水。

帐下饮蒲萄,平生寸心是。

羽林军,即皇帝的卫军,谓为国羽翼,如林之盛的意思。这首诗即写羽林骑士的边塞生活,他们身穿黑貂裘,在风沙雨雪中巡行,归营后畅饮葡萄酒,过着豪迈的军旅生活。

“黄云雁门郡,日暮风沙里。”雁门郡,战国赵武灵王置,辖境相当今山西河曲等地。唐天宝、至德年间曾改代州(今山西代县)为雁门郡。句意为:遮天蔽日的黄云笼罩着雁门郡,薄暮冥冥之时,风沙四起。这两句渲染羽林军出场前的背景,黄云蔽空,暮色苍苍,风沙弥漫,给人一种苍茫而神秘的感觉。

“千骑黑貂裘,皆称羽林子。”羽林子,即羽林军,西汉武帝时选陇西、天水等六郡良家子弟宿卫建章宫,称为羽林骑,取“如羽之疾,如林之多”的意思。长官有羽林中郎将及羽林郎。唐置左右羽林军,有大将军、将军等官。句意为:风沙之中,千余骑身着黑色貂皮大衣的将士,皆自称为羽林军。经过前面背景的浓墨渲染之后,羽林军闪亮登场。“千骑黑貂裘”,劈空而来,来得突兀,给人一种心理上的紧张和压迫感。“千骑”,称其多。“黑貂裘”,赞其衣着华美。一个“黑”字,写出了羽林军威风凛凛,庄严肃穆的气势。“皆称羽林子”,点明这千骑黑貂裘的身份。“皆称”二字,显现了羽林军异口同声,气宇轩昂的风姿。

“金笳吹朔雪,铁马嘶云水。”笳,管乐器名,类似笛子,汉代流行于塞北和西域;朔,即北方,边地。铁马,指披铁甲的战马。李陵《答苏武书》云:“胡笳互动,牧马悲鸣。”此化用其意。句意为:金色的胡笳吹和着北地的风雪声,披甲的战马嘶叫着苍茫的云和水。这两句以朔雪、云水映衬边地战争特有的声响,悲壮荒凉,表现了在风沙雨雪中巡行的“羽林子”的生活既艰苦又豪迈。

“帐下饮蒲萄,平生寸心是。”蒲萄,即葡萄酒;寸心,指心事,心愿。心位于胸中方寸之地,故称。句意为:营帐之中,痛饮着葡萄美酒,平生的区区之心尽在这酒杯之中。这两句写羽林军巡行归营后畅饮葡萄酒,豪雄而郁闷,一切尽在酒杯之中,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意在言外,回味无穷。

这首边塞五言诗,意境开阔,格调苍劲,情韵深长。黄云、风沙,金笳、铁马,朔雪、云水,貂裘、蒲萄,共同营造出了一派苍凉沉雄的意境,诚如清人贺贻孙《诗筏》所言:“唐李颀诗虽近于幽细,然其气骨则沉壮坚老,使读者从沉壮坚老之内领其幽细,而不能以幽细名之也。惟其如此,所以独成一家。”

其二

少年学骑射,勇冠并州儿。

直爱出身早,边功沙漠垂。

戎鞭腰下插,羌笛雪中吹。

膂力今应尽,将军犹未知。

“塞下曲”是唐代乐府诗题,出于汉乐府《出塞》、《入塞》,多写边塞战事。李颀的这首《塞下曲》描写了一位并州壮士的经历:从少年时便勇武超群,然后到边塞从军,屡立战功,却一直不被将军知赏。颇有“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之慨。

“少年学骑射,勇冠并州儿。”冠,为一时之冠,即数第一。并州,地名,相当于今山西阳曲以南、文水以北的汾水中游地区,自古幽州、并州多出豪侠之士。句意为:有一位并州壮士从少年时便开始学习骑马射箭等诸般武艺,在当地勇冠一时。这两句表现了诗中主人公的勇武超群。在豪杰辈出的并州能被推为第一,可见其武艺确实绝伦。

“直爱出身早,边功沙漠垂。”出身,加入军队。垂,流传。句意为:很早就参了军,在战场上奋不顾身,屡立军功,名垂大漠。这两句写出了并州壮士的赫赫战功,为下文的叙述和议论作好了铺垫。

“戎鞭腰下插,羌笛雪中吹。”戎鞭,指驱赶战马的马鞭。羌笛,一种羌族的管乐器,似笛竖吹,声调悲凉,后羌笛多与边愁、乡思联系在一起。句意为:并州壮士腰下插着马鞭,到处纵横驰骋;有时于寒风萧萧、白雪飘零之际独自吹起悲凉的羌笛曲子。这两句中的人物描写十分生动传神,既表现出其英姿飒爽,又状其特立独行。“羌笛雪中吹”句意境凄美悲壮,蕴涵着深深的思乡和自嗟之意。多年戎马倥偬,立功无数,却未有封侯之赏,深深的失意和乡愁相交织,于是哀怨之情郁于中而发于外,借羌笛之声流露出来。

“膂力今应尽,将军犹未知。”膂力,指体力、筋力。句意为:如今已在边塞征战多年,渐渐地感到年老体衰,不复有当年的勇猛,而至今仍然不为将军所知,始终未能得到应有的封赏。壮士的事迹在士兵中有口皆碑,然而他屡屡立功又屡屡得不到封赏。个中原因恐怕并非是将军不知,而是知而不赏,这就含蓄地揭示了军队中存在的赏罚不公,有功不赏这一不合理现象。诗人最后的这两句感慨颇深,让人备感遗憾和沉痛,发人深省。

全诗融叙述、议论于一体,表达了对一位壮士怀才不遇悲剧的同情。诗歌语言流畅,言简意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