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叹世间果然有这样的女人,集才气、集美质、集傲骨,也集热爱与事业于一体。她,一位惊世绝艳的才女,在1924年4月23日泰戈尔访华之际,被当时的上流社会惊叹为“人艳如花”。她的才华和一生的经历都被视为传奇,又光照来人。如果她不是生不逢时,如果她不是多病的女人,如果她的诗作文集有人编纂整理,或许今人读到的会是一个真正的女诗人,会是一个近代建筑史上的泰斗。她就是被时人誉为“第一才女”的奇女子林徽因。
20岁的林徽因以才貌双全闻名于北京上层文化圈。20世纪30年代她业余创作出了具有专业水准的文学作品,其范围涉及诗歌、散文、小说、戏剧各个领域,在京派作家圈中声誉鹊起;林徽因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的主要设计者;她与梁思成情投意合的美满婚姻,与徐志摩、金岳霖之间超凡脱俗的亲密友情……在她生前,没有人能够忽视她的存在。
甚至林徽因的早逝,也留给同辈亲友惘然的失落。因为她的离去,也预示着他们最具创造力的黄金年华的结束。用林徽因的儿子梁从诫对母亲的评价来形容,林徽因“算得上是一位多少带有一些‘文艺复兴色彩’的人,即把多方面的知识和才华——文学的和科学的、人文学科和工程技术的、东方的和西方的、古代的和现代的——汇集于一身,并且不限于通常人们所说的‘修养’。而是在许多领域都能达到一般专业者难以企及的高度。”
在林徽因的一生中,也穿插着许多矜持的缄默。徐志摩是嗓门最大最不知顾忌的,但是碰到林徽因也颇为委婉,并且在一个关键的时刻坠机身亡,永远沉寂。陆小曼于是也缄默了,素服终身。梁思成也是沉默的,我们只从他第二任妻子林洙那里,知道一些只字片语。林洙也是缄默的,提及林徽因的时候,她永远会想到少女时期去拜见她的情景。金岳霖面对采访者更是如此明言:“我所有的话,都应该同她自己说,我不能(与别人)说,我没有机会同她自己说的话,我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有这种话。”
但这种沉默被隐藏了太久,以至于一位具有非普通意义的才女,在其身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彻底地从人们记忆中消失了,直到上个世纪末她又被重新追忆起并被给予了极大的关注。林徽因身后的大起大落,是她自己、她的亲人、朋友们所始料不及的。从1955年林徽因逝世到这个世纪末,她被遗忘、被冷落了半个世纪,这也给我们留下了一片与她生前盛名极不相称的寂寞。
林徽因“喜欢热闹,喜欢被人称羡”,这一点也可以从林徽因在文学沙龙上的高谈阔论得到印证。费正清晚年回忆林徽因时就曾说,“她是具有创造才华的作家、诗人,是一个具有丰富的审美能力和广博智力活动兴趣的妇女,而且她交际起来又洋溢着迷人的魅力。在这个家,或者她所在的任何场合,所有在场的人总是全都围绕着她转。”(费正清:《费正清对华回忆录》)
在她的一生中,林徽因向来是一个群体的中心,不管是远远向往着的群众,还是登堂入室加入她的沙龙的客人,旁人得到的画像,总是一群男人如壁脚灯一样地抬头仰望她,用柔和的光线烘托她,愈发显得她眼波灵转,顾盼生姿。这个中心在让人神往的同时,也让人神伤。
然而,也恰恰就是这样的林徽因,既耐得住学术的清冷和寂寞,又受得了生活的艰辛和贫困。
沙龙上作为中心人物被爱慕者如众星捧月般包围的是她,穷乡僻壤、荒寺古庙中不顾重病、不惮艰辛与梁思成考察古建筑的也是她;早年以名门出身经历繁华,被众人称羡的是她;战争期间繁华落尽困居李庄,亲自提着瓶子上街头打油买醋的还是她;青年时旅英留美,深得东西方艺术真谛,英文好得令费慰梅赞叹的是她;中年时一贫如洗、疾病缠身仍执意要留在祖国的又是她。
这样的林徽因,在朋友间引起的,又是另外一种评说,李健吾抗战期间闻听林徽因虽罹患重病而不离开祖国时,激动地说:“她是林长民的女公子,梁启超的儿媳。其后,美国聘请他们夫妇去讲学,他们拒绝了,理由是应该留在祖国吃苦。”(李健吾:《林徽因》)人们印象中的林徽因贤淑、文弱而瘦削,传说中的美丽公主总是被人注意着她女性的一面——更多时候是身边周遭的男性观看赋予的,加以渲染扩展,为欣赏磨平着。但如果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貌,或者是由于徐志摩的关系,也算不得什么,恰恰相反,这些都只是像宝石般更加衬托出了她的出色,她的闪亮。
对于她的概括还包括才女一类的陈词,这往往会牵连到太太学堂年代的英式文学气派,那种氛围里的自由和交谈时的话多好争论,所谓谈锋甚健——这可是距人们印象中的闺淑有些远,她有着艺术家的气质,却又充满着诗人的才气和激情。然而,谁又能画出个全部。对待完美,总是纯一便足够,又有谁再追问其中的刚强与韧度?其背后的理由?
至少,林徽因,这是一个从不放弃前进的女人,一个永远不会彻底安静下来的女子,一个走着的人。如那首诗在不经意间所自述的:
像个灵魂失落在街边,
我望着十月天上十月的脸,
我向雾里黑影上涂热情
悄悄地看一团流动的月圆。
我也看人流着流着过去来回
黑影中冲着波浪翻星点
我数桥上栏杆龙样头尾,
像坐一条寂寞船,自己拉纤。
我像哭,像自语,我更自己抱歉!
自己焦心,同情,一把心紧似琴弦,——
我说哑的,哑的琴我知道,一出曲子
未唱,幻望的手指终未来在上面?
——《十月独行》
《十月独行》的林徽因并不是一个壁上观者,窗子以外的世界虽然相距遥远,却是有勇气把笔一搁站起来说:“这叫做什么生活!”生的一切活动、滋味与颜色,百里的平原土地、起伏山峦,那么叫嚷着要被认识。于是她真是穿上了袜鞋要走一走的,山明水秀、古刹寺院、宋辽原物,探古寻胜,才不那么简单悠闲,在路上行走的林徽因是与一些人对她的印象或改写大不相同的。
没有留学时华丽礼服的包裹,没有在太太学堂和文学沙龙里那个才女般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辉,此时的林徽因,只是一个平常日子里的女人。这个女人,温文、雍容,其里却刚烈要强,她是决不当观者的,自然也摒弃了几千年中国女性的被动特性。角色不是她要的,她要做的是一个人。有思想,有个性,并且对生命认真。
她林徽因是美貌的。她有才华,她的诗歌、小说、散文、戏剧、绘画,包括建筑史学,可以说都取得了比较高的成就。另外她有一个优秀的朋友圈子,有一个非常爱她的丈夫。实际上林徽因在当时也是很时尚的人,她当时去燕京大学演讲,燕京大学女大学生都是特别洋派、领时代风潮之先的女孩子,当听说林徽因来了,从图书馆、教室、寝室蜂拥而出,去看林徽因,她们看的不仅仅是美貌,吸引她们的还有很多东西。舒亭在一首诗《致橡树》中说:
真正的夫妻应该是橡树和木棉,
它们相互依偎又各自独立。
他们各自的个性都得到了最充分的舒展,
同时他们又是互补的。
梁思成曾经对他的学生说:“我的这些论文里的眼睛都是林徽因先生画上的。”他的学生也曾经说自从师母过世后,梁先生的文章在艺术的灵动、飞扬方面已经不如过去了,其实这方面正好是林徽因给他补上的。
这样的林徽因,也许才是最可纪念并且最应该为后世所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