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临水烟霞 诉红尘醉卧(3)

虞锦只觉得胸腔内有些气血上涌,对面李润仍旧一杯接一杯喝酒,似是在压制着什么,而段无妄扶在柱子上的手骨节青白咯咯作响,翼王背倚在廊柱上,面色已是惨白。

虞锦随手挥出衣袖,手中扣住的十根银针丝毫无误地刺进舞娘晃动的铃铛中,铃铛内的转珠被银针卡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再挥手又毁去十个铃铛,转眼间正面朝向虞锦的铃铛已尽数被虞锦的银针毁去,铃音已是大大减弱,两名舞娘彻底慌乱。

李润搁下酒盏,一挥手,数百暗卫从远处奔赴过来,为首的正是虞锦那日曾在暗处见过的李润近侍,名唤平生的随从。

两名舞娘倏地回身,背面的铃铛又被虞锦的银针尽数毁去,再无铃音响起,数百暗卫将两名舞娘彻底围住,刀枪之下,两名舞娘被刺伤如烂泥般拖了出去。

太子府上的奴仆动作就是快,转眼间就将地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各人脸面上毫无异状,丝毫不曾被刚才的血腥场面吓得手脚酸软。

李润让平生将段无妄与翼王带走的舞娘带上来问话,平生依言而去,临踏出廊亭前,朝虞锦望了望,似是有些疑惑之意。

谁知,片刻间,平生却只将段无妄房中那名被断了经脉的舞娘带了过来,而翼王房中那名舞娘却似是逃脱了,绳索断掉,却不见人影。

段无妄笑得一脸的意味深长,说道:“还是翼王怜香惜玉啊。”

翼王李泽不是听不出段无妄话中深意,但他只淡淡地说道:“我从未杀过人……”

李泽眼神悠远,看向水湖深处,虞锦却心有感触,想必翼王在太子府上看到这仆从如云的景象,心里大抵也有些难过吧?即便不是人人都能问鼎宝座,即便不是人人都会脚踏祥云,可最基本的荣耀与尊崇是任何一个皇子都该享受到的吧?

那名舞娘被平生拖到凉亭,却倔强得很,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头朝地面上撞了过去,平生拦阻不及,用手抵在舞娘的鼻间,低声道:“太子,她晕过去了。”

“带下去,让人小心看管,等醒来再问话。”

李润看也不看那舞娘一眼,便让平生将其带走,反而朝段无妄与翼王问道:“你们是怎么看出她们有问题的?”

段无妄笑着说道:“她们的舞姿柔媚,露出腰腹,却将脖颈与胸前捂得严严实实,这么做的目的,除非她们就是不想让人看见胸,所以,本王就一定要看看她们的胸,看完了胸,再看看别的……”

虞锦闷头喝着酒,一言不发,只听那恬不知耻的段无妄又继续说道:“果不其然,胸上纹刻着的赤狐,只要遇热便会显现……那不知翼王是如何看出来的?”

翼王淡淡地回道:“直觉。”

很模糊的回答,太子却不曾追问,段无妄也只是笑笑。

正在这时,平生过来说道:“太子,皇上命太子进宫觐见。”

“知道了。”

虞锦等三人起身,李润笑着朝虞锦说道:“可惜父皇有旨命本太子进宫,否则今晚定要与金玉公子促膝畅谈才是。”

虞锦打个哈哈,慌忙回身疾步朝外走去,段无妄理了理衣衫,一边嬉笑着逗着太子府上的婢女一边跟在虞锦身侧,虞锦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出府后本想着择路离开,谁知在翼王淡然注视的眼神下,被段无妄拖进了马车内。

虞锦紧紧扣着指间的银针,刺向段无妄的面门,段无妄一斜身,紧贴在车厢壁上笑着说道:“小师妹,怎么一上来就要下死手呢?”

虞锦冷笑,说道:“段无妄,戏演砸了。”

“怎么演砸了?难道我那一场单龙戏双珠不够精彩吗?”段无妄不改嬉笑,不怕死地凑近了嗅了嗅,然后说道,“本王怎么说在逼着她们叫唤的时候,闻见她们身上的脂粉味就恶心,原来本王更喜欢小师妹身上的味道,淡淡清香,嗯……”

虞锦微眯着眼睛看向段无妄,手中银针蓄势待发,段无妄只得告饶。

“你可知道那几名舞娘是谁送进太子府的?宁王。”虞锦说道,“宁王既然想要用舞娘内媚之术控制住太子,你却冒冒失失地掺和进去,就不怕得罪宁王?”

段无妄笑,笑得有些柔和真诚,说道:“本王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本王吗?”

虞锦冷着脸,丝毫不动声色地说道:“随你怎么理解,我无所谓。”

段无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黯然,随即又恢复了神采,说道:“这本是太子布下的局,他自己不愿意与宁王针锋相对,揭穿舞娘是赤狐一族的隐秘,于是便邀本王与你同去太子府,要你我来破这个局。”

虞锦打断他,问道:“如若我们就是不出手呢?难道太子会逼着你我出手?”

段无妄却正色说道:“那赤狐一族的女子,自幼习得两项绝技,一是内媚,二便是蛊术,内媚之术只针对男子,让他俯首称臣从此不再近其他女色,蛊术却只对女子而言,如果只是舞娘一人之力,是近不了你的身,但是她们五人同时动手,本王怕你吃亏……”

“哼,你是小瞧乾坤门还是小瞧我?”

虞锦别过头去,冷哼一声,语气到底是柔软了许多,突然想起后来的翼王,于是问道:“那翼王呢?依着他的武功,既然能制住那名舞娘,为什么还会任凭那舞娘挣脱绳索给逃了?”

段无妄笑着说道:“他什么心思,你心里已然明白,何必来问本王,本王懒得答。”

虞锦失笑,不再追问,两人一路上静默无言。

到了誉王府,如同上次一样,虞锦从侧门再行离开回虞府。路过斜对角处的翼王府之时,竟看见翼王的马车刚刚到达,虞锦在暗处停住脚步,见翼王缓步下了马车,步履有些艰难,低声咳了几声,竟有些身形不支的模样,虞锦举步上前,顿住脚步,看见自己朝向空中虚扶的手,有些失神。

那一刻,虞锦察觉到自己有种想上前相扶的意图之时,转过身疾步离去。

直觉里,这不是自己该接近的男人。

未曾走出多远,突然传来有人倒地的闷哼声,紧接着有人低声讶然唤了一声“翼王……”,却又硬生生住口,显然是被身旁的人制止。

远远的,又听见一行人过来,说是慕容紫从宫中派来服侍翼王的宫女太监,府门前原本站着袖手旁观的仆从这才慌了神,赶紧上前帮着扶起翼王,一并回了府。

虞锦并未直接回到虞家,而是又去了涌金楼。

推门走进涌金楼内断曲所在的房间,看见断曲正斜坐在椅子上,手里仍旧握着一壶酒,看似一夜未曾睡过,眼睛红肿,颓废得不成样子。

虞锦将手伸过去,在断曲面前平摊开,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断曲与她默契十足,怎能不知她心意,将手里的酒壶递到她手上便转过头去。

虞锦将酒壶置于桌上,发现桌上竟然放了一个食盒,虞锦看清上面的虞家标记,知道定是程裳来过。

触手尚有余温,虞锦将饭菜布好,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说道:“过来,陪我用饭。”

断曲到底是不敢再违逆虞锦的意思,懒散散地走近,执起筷子在自己面前的小菜里翻捡着,虞锦也不催他,只是说道:“我有事要你去办,不吃东西没力气撑下去,就别怪我没提醒你此行艰难。”

断曲握住筷子的手微微顿了顿,低声应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大口吃起菜来,只是那狼吞虎咽不知其味的样子,令虞锦再三可惜了程裳的手艺。

吃罢,断曲问虞锦到底安排自己何差事,虞锦说道:“我要你去查访虞志的下落。”

断曲有些诧异地看了虞锦一眼,良久没有作声。

虞锦只以为断曲惦念着被困在丞相府内的段丽华,于是说道:“你姐姐段丽华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自会照看着,不会让她出事。”

“程衣不在你身边,程裳又是个不省心的,我如若走了,你怎么办?”

断曲说这话时,似是无意,却引得虞锦心里一热,这么多年的情谊,到底是不会错的。

最终拗不过虞锦的坚持,断曲只得离开去寻找虞志,那毕竟是姐姐唯一的骨肉,他不能眼睁睁地再看着姐姐与亲儿骨肉分离,那样的苦,他懂。

断曲将随身带着的药丸和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留给虞锦,又叨念虞锦不要瞧不上那些旁门左道,关键时刻最起码能保命,虞锦看着他离去,手里紧紧握着那个布囊,露出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