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久旱逢甘霖(2)

何松下意识往桂贞屋里张望,桂贞的屋窄,堆放的柴草不多,只能烧三四天的饭。其余的备用柴草都是一大垛地堆倚在屋外墙边,大雨过后就要费时费工摊开重晒干,晒不干的话只能烧脚骨头(方言:喻没柴)了。

“搭个竹棚遮盖着这些柴草就好了。”何松随口说。

“我想过好久了,在屋旁靠墙搭个竹棚最好了,但我每天都要开工,即使不开工,我一个女人干得来吗,什么也不懂。”

何松心头漫起同情情愫,他想主动地说:“我有空过来帮帮你吧。”但马上顾忌到无缘无故地为一个寡妇白忙,必定招来非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哪,他懂得这句话,况且她是寡妇,门前早就搁着一箩是非,只不过看谁去惹罢了。

“松叔,你应该懂搭棚吧?”

“懂。”直性子的何松没思量桂贞的意图,立即答。

桂贞嗫嚅地说:“你能帮我靠屋搭个竹棚做柴屋吗?”

何松愣了愣便答:“可以的。”何松从来就缺乏推搪别人请求的中气,何况眼前是个同病相怜的人,“不过很难定一个时间为你做,反正我有空就来做,但都是晚上。”

何松顾虑白天给别人看见,惹来闲言闲语,这点桂贞心领神会。一个鳏夫一个寡妇,即使两人在路上遇上,稍踟蹰也易引发别人的想象。她挺高兴地说:“越快越好,我会算回工钱给你,眼下没有钱,等到生产队一分配我马上还你。”

何松忙不迭地摆手:“不要工钱,不要工钱,你要给钱我就不来了。”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桂贞哽咽着说,灯影下的泪光分明地闪烁着。

“你明天开始找四条做柱子的大竹竿,本来搭棚是要六条的,但你是靠墙边搭,四条就够了。另外还要准备好一些搭架子的竹竿、夹稻草的竹条子,竹条子可用一条竹竿破开四片,这些竹竿你有吗?”

“有呀有呀,前些日子生产队割资本主义尾巴,我砍菜园的竹时,所有竹竿我都留了下来。”

“那好,你选上好的稻草,预先一把一把地梳理整齐,到时我一爿一爿夹成蓬,用来做盖顶和遮边。扎棚的篾我在家开削好,干活时带过来。”

“嗯。”桂贞欣喜地用手袖抹眼泪,随后歉意地一笑,“松叔,别怪我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棚要搭成跟屋一样深吧,除了放柴草,还扎个竹床,过两年儿子大了,要分开睡,让他住棚里。”

“行呀,反正工作量是一样的了,只是多用些料。”

何松离去,他走出两步又走回头,询问桂贞:

“田鸡全给你吧。”

“不行,不行,哪能你去捉的都没得吃,不成理不成理,我一下子也吃不完。”

“吃不完,可以悄悄拎到街上卖。”

“别人问起我田鸡从哪里来,我怎么答呀。”

“那——就留着分多餐吃吧。”

“我不好意思的,还是你卖给别人赚钱。”

何松硬是将剩下的十多只田鸡折了腿留下。他饶有余味地离去,却才走了两步,又掉头回来,迟疑一下神秘地说:“收藏好,别让人知道。”

慢悠悠地抽完烟,天就黑下来了,何松背起那捆今天开的篾条,提了鱼篓、手电筒出门。

车水三和翠儿聊了好一阵,怏怏离开伟根家,心里直为失去这次贩鱼赚钱的机会惋惜。“不行,再上松叔的小屋,说说他。”车水三心有不甘地走向巷尾,走去何松住的小屋。

天上星辰寥落,月牙如同肥料不足的瘪香蕉,看它尽管十分努力地绽放光芒,但洒落人间的亮度才五指依稀可辨,还不时有浓厚的云团彼去此来地围堵它。车水三看不见巷中央的那条由长短不一的青石板连接的路,大脚板只是凭两边朦胧的屋距向巷尾踏去,脚底清凉的感觉让他知道行准了巷的中间。

走出巷尾,望见何松的小屋,他却止住了脚步:松叔没有睡,而是若隐若现地挎着什么,从巷尾的小路向村外踽踽走去。

车水三屏着呼吸,踮手踮脚追近点。他不禁思疑起来:松叔挎一大圈什么东西去搞什么名堂?那一大圈的东西应该是篾了,抓田鸡不用篾的呀?肯定另有所图。

车水三悄悄跟踪何松来到桂贞的屋前,但见何松先放下篾,然后就去照田鸡。车水三寻思往下肯定有戏了,就耐着性子在远处候着。旷野静悄悄,一簇簇一墩墩竹木朦胧影绰,董寨村里不时传来一声狗吠打发他的无聊。车水三就这样干等了两个多小时,桂贞家的孩子睡了,果然见何松走回桂贞屋,桂贞对何松特热情客气,何松把田鸡交给桂贞。偷觑何松帮桂贞搭了一会棚,没有看见他与桂贞有异常的行为,车水三便踅头回村了,嘴里直唠叨:“怪不得松叔对贩生鱼、塘鲺没兴趣,近来抓的田鸡也不多了。”接着他脑海浮现出何祖康和美仪的事,顺口骂道:妈的,怎么这样的秽眼事总是我遇上。

车水三回到家,囫囵洗个澡便回房里。

“我还以为你的故事长篇到要讲到天亮呢。”柳玉娇给他扰醒了,奚落他。

“今晚不是去讲故事,而是去看一个故事。”

柳玉娇听出有新鲜的事儿,转身面对车水三认真地问:“见到什么事?”

车水三将所见的情形向柳玉娇说了。柳玉娇问:“松叔和那女人有那个吗?”

“没有,不过,想也想得到了,一个男人无端端地去为一个女人,而且是寡妇的干活,还有什么目的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车水三撑起身子斜靠床栏上,“真不知告诉不告诉伟根好。”

“要趁早告诉伟根啊,不然被别人发现他乱搞男女关系,会影响伟根名声的。”柳玉娇提醒。

“唉,吃饱了,要知道饿肚人的难受。”车水三长吁口气后慢慢说,“松叔二十年没嗅过女人味,我们一说,就坏了松叔的好事了。”

经过上几晚的工作,棚的竹架子搭起来了,今夜的步骤就是夹稻草篷了,夹稻草篷是搭竹棚中最大量最呆板的工作。有桂贞不时地在左右协助,何松干得特别乐意,就是不停手地干了整夜也没有半点困乏的感觉。一直“咕咕”、“蝈蝈”不停口的布谷鸟和蛙虫,不知何时停了叫声。何松看看东方,启明星闪烁,曦微初现,他吁口气站起来捶捶后背,该回家了。

“松叔,累了,吃碗田螺粥吧。”桂贞盛意拳拳地捧了碗粥过来。

“怎么有田螺,昨天捡的?”何松问,在桂贞面前变得喜欢说话。

桂贞解释:“不,大前天下午放工,路过一条排灌沟,看见沟里的水草粘了许多田螺,就捡了回来。你前两晚没来,我就养着留待你来。”

一碗田螺粥表达了桂贞对自己的惦挂,这种来自女人的特别关心不知久违了多少年了!幸福的感觉瞬间漫透何松全身。帮桂贞搭棚虽然劳累而且没有报酬,但收获到幸福就足够了。桂贞陪着他配合他杵竹柱、扎篾、夹禾秆,有着难以名状的惬意享受呢。桂贞这样解释反令他心生歉意,他说:“不好意思,这两天家里的事忙了点,没空过来帮忙。孩子有吃过田螺粥吗?”

“吃了,昨晚他俩吃过才睡觉。”

“应该煲田鸡粥给他俩吃,听中医说田鸡有营养,对小孩发育有帮助。”

何松就着柔软的稻草堆坐下吃粥。

桂贞发现什么似的拿起煤油灯凑近何松,何松脸上若隐若现的荧光果然是汗珠,再照照何松的短袖衫,简直跟从江中爬出来没两样。待何松吃完粥她捧来一木盆清水:“松叔洗洗手脸吧,毛巾破旧点,但很干净的。”

何松受宠若惊,客气地推搪:“不用了,不用了。”

桂贞自顾从盆中拧出毛巾给何松,何松稍介意就接过毛巾抹脸。桂贞接过何松还给她的毛巾,搓了搓又拧了水给他,何松抹抹双手臂,感觉特别凉爽,特别温馨。

“把衣服脱下来,擦擦身体才舒服,黏黏糊糊怪难受哩。衣服我顺便替你洗干净。”

“不,不,不。”何松着实有点慌乱,尽管干活时,他偷偷用亵渎的目光摩挲桂贞丰满的身段,以慰藉不安分的欲念,此时桂贞的热情还是令他不知所措。桂贞动手扯他的衣服,他踌躇一下,就顺从地解去衣服。桂贞还是拧毛巾给他擦身。最后桂贞说:“后背颈下你擦不着,我替你擦两把。”说完,没有将拧了水的毛巾交给何松,而是亲自帮他擦了。

桂贞一下一下地擦得很慢很小心很温柔,何松再迟钝憨直,也感觉得出,桂贞在擦他的心,颤抖的手无言地表达着感激之外的另一层意思。

记不住擦了多少遍,反正身子纵使是从屎渠爬上来的,也该擦得一干二净了,但何松佯作无动于衷。他很享受这种体恤的天大幸福。桂贞就这样轻柔地抹着,咽喉哽咽起来:

“松叔,我真的很感激你。我一家这么艰难,你不计较利益、不计较劳累帮助我,有人说呀,世界上最真实的爱是雪中送炭,最伟大的爱是舍己为人。你与我一家非亲非故,但比我死鬼老公的兄弟好多了。我不怕家丑外扬地告诉你,我的死鬼老公有一个兄一个弟,我都求过他俩为我搭这个棚,但大伯爷推说没空。如今都是生产队的活,私人还有什么事干?闲得很,分明是不愿帮忙。小叔子则怨怪我老公生前待他一般,不够兄弟情,就推推搪搪不帮忙。你一个外姓人这样好心肠,我家穷,没东西答谢你,心里过意不去啊!”

“不用谢,不……”何松还没说完,桂贞扔掉毛巾一把搂紧他,胸前两坨奶子柔软地印在何松清瘦但很具力量的后背上,温情地蠕动。久旱逢甘露的激动令何松几乎晕眩,多少次梦幻般想象竟然成真了!

桂贞扭头吹灭煤油灯,把何松往草堆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