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三装傻扮懵:“对呀,你怎么知道的呢,刚才你在她家吗,为什么我没看见你?”
何祖康顿时语塞,好一会儿吞吞吐吐地答:“我去拿回缝好的裤子,美仪说她房里的台脚脱了榫,我进去帮她套回。”
“但我在厅里却没听见你在房里干活的声音,美姐也没提你在她的房里,她出来时头发乱有点慌张呢?”车水三仍是淡定地说。
“三弟,你别乱说,这样说别人很容易误解的,影响不好。”何祖康生气了,不等车水三还他的烟,扭头便走。
车水三赶忙尾随其后:“我明白,我明白,我不会对别人说你和美姐的事。”
何祖康站住脚,回过头脸色愠怒:“我和美仪本来就没事。”
车水三面无惧色,嬉皮笑脸地说:“那我就对人说你和美姐没那回事。”
“你——”何祖康气得说不出话。他听出车水三话中有话,但发作不得,此时,不能将事儿闹大,传出去自己就完蛋了!
车水三低下头:“康叔,我们虽然不是同宗房亲,但怎么说都是同族的叔侄,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你现在是公社党委委员、革委会副主任,有权说事,你知道我家有五个小孩,每年都超支。我想公社下拨扶贫救济物品时,劳烦你关照一下大队书记,多分些给我。”
见车水三这样一说,何祖康心里堵住的石头一下坠落,干部的尊严马上复了位,他骂车水三:
“衰仔,你想我关照你,来找我就行了,用得着这样吗?这件事不准说出去,连你老婆都不准提。”
“是,是。”车水三心里乐开了花,哼着歌儿回家煮午饭。今天老婆去河西打柴当然要他做午饭了。
近晌午,日上中天,柳玉娇看着自己耙的松叶大概差不多够一担了,就在一棵高大的松树头坐下休憩。她脸上红彤彤地冒着热气,浑身上下汗溻溻如雨淋过一般,不过她都习惯了。她用手臂抹一下额上脸上的涔涔汗水,拿过军壶拔出塞狠喝口水,歇口气然后打开铝饭瓶,饭早已硬邦邦,她倒出军壶的凉开水泡开,就着两块腐乳吃起来。幸好,老鸦岗属芦苞公社的林场,十多年前飞机播下的种子,如今长成高大茂密遮天蔽日的连绵松林海洋,在松树下耙集干松叶不用戴帽子,偶尔一阵南风掠过,松涛呼啸,顿觉清爽惬意。
柳玉娇侧耳聆听附近的山冈,没有人声,只听闻鸟鸣啁啾。哦,今天不是星期六、日,少了中学生来打柴。这年头,到河西山冈打柴卖钱供生活是芦苞街坊人的一种营生。星期六、日来河西打柴,常常邻山闻人语,偶然还听到邻山冈的人唱歌撩逗,释放生活中的压抑。
柳玉娇吃罢饭,身上的汗也干了,她随手将饭盒一甩,将对生活那种无奈的心情释泄一下,便动身去捆柴担了。
“唉,天生苦命,日日要累死累活地干。”她边干边自言自语,仿佛上天能听见她诉苦,会怜悯地垂注她。
芦苞人有句话叫做“斧怕装歪柄,人怕起错名”。即说人的命运与名字有很大关系,名字起得好,人就生活富足顺利,名字起得不好,人就困顿坎坷。柳玉娇却觉得那句是人嘴放狗屁的俗语,自己名字叫玉娇,多高贵的名字,却怎一点儿都没享受过娇贵如玉的生活。在家是穷家孩子,初嫁车水三时,开心极了,车水三是唯一男丁,且祖上遗有一间水磨青砖大屋,一辈子不用为住的忧愁了。芦苞人嫁女,首先看男家有没有屋,有屋者谈婚论嫁很容易。人人赞她好福气,谁知过门不久车水三父亲病亡、母亲中风,自己又连生下五个男孩子。生活压得她喘不过气。有时她又怨又笑车水三,怎么人家的东西不会生,你的净出有柄的种。
柳玉娇挑着草柴走下山脚,展目前望,不知是因为今天是非假期,还是她太勤快早下山的缘故,一路上空荡荡竟没一个挑柴的。
夏天的太阳歹毒的,地面急速蒸腾起袅娜水汽。真热,钢铁都能晒软,石头可以烤成灰!柳玉娇喟叹一句,经过路边一棵大树时,她将柴草往树影里一蹾,借树荫小憩一下再走。一条山水淙淙流淌的小沟壑,一直偕着脚下的路往前延伸,她走入水沟戽水洗脸洗手,目光漫无目标四下游览,水沟的另一边是番薯地,番薯长得很茂盛,之后是个大竹园。大概是中午放工,社员都回家吃午饭吧,田地里没个人影。看着绿油油的番薯叶,柳玉娇心动了:此时四周无人,挖它几斤番薯回家做口粮也好。主意一定,她不去多想了,用军壶背带子连同饭瓶捆在一起,扎在竹杠上,拿了原来装军壶、饭瓶的尼龙网袋,快步跳入番薯地,再左右瞧瞧确认无人,便飞快地扒土挖番薯,扒了两块后,觉得这样太慢,索性连藤拔,河西的地属于沙质土,拔出来容易。
“好呀,终于抓到你了!”背后的竹林里突如其来地传来一个男人的断喝,柳玉娇给吓得魂魄出窍,待她回过神,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已冲到她身边,一看便知是干重活的好手。
“你竟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偷我们生产队的作物,走,跟我回大队革委会去!”那人喝令柳玉娇。
柳玉娇心虚得几乎瘫坐地上,时下大肆广播宣扬“大公无私”、“狠斗损公肥私”,偷公家的东西是很大罪的!她的脑海里立刻恐惧地浮现出被公社民兵押着挂牌批斗、戴高帽游街的耻辱情景。她脸红得似涂了鸡血,颤着声辩白:“大哥我是第一次偷你们的番薯,我把番薯放回,你开开恩放过我吧。”
“第一次?我逮着你就是第一次,逮不着那几次呢?你们河东的打柴人,不知偷了我们生产队多少作物了,花生、玉米、番薯、甘蔗,害得我们要专门设个棚来看护作物。”
柳玉娇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一看,才发觉竹林掩映中影绰有个草棚子。
“我真的是第一次,以后决不再偷了。”柳玉娇苦苦哀求。见那男人若有所思,似乎心动了,连忙又说:“这样吧,我给你些钱,多谢你的宽容。”说着往衣袋掏钱。当柳玉娇掏出钱来一看时,尴尬地愣住了,本想行贿男人几角钱的她,掏出来的只有六分钱。原来她每次打柴都只带一角钱,一次过河的搭船费是四分钱,来回就八分钱,剩下两分钱,若有心情,便将两分钱就着渡口的供销店,买个小杂食嚼嚼嘴解解馋。眼下惶恐之际忘记了自己的习惯,而且六分钱全给了他,自己如何搭船回芦苞?
柳玉娇茫然不知所措,那人又开口:“别磨蹭了,跟我回大队革委会吧。”
柳玉娇“嗵”地跪下,哭着腔:“大哥,放过我吧,我为人一生从不偷东西,因为我家养着五个小孩,有时一天只吃一顿饭,孩子不时喊饿啊!你也有小孩的,大人吃不饱,可以挺着,但孩子嗷嗷叫,心里肯定难过得受不了。”
那人一听,动了恻隐之心:“你家五个小孩?”柳玉娇点点头,那人严肃的脸色转向同情,他说:“好吧,你快点走吧,把番薯也带走吧,反正是生产队的。”说着还动手将柳玉娇挖薯扯起的薯藤揿回地下,用土埋培恢复原状。柳玉娇松了口气,给那人磕了两下头,抱起番薯走回柴草担那里。
“慢着,棚里还有十几条番薯,是昨天别人来偷,被我逮着收缴的,你也一起带走吧。”
柳玉娇激动起来:“你,你真是好人,真是好人。”说着跟着那人走进棚里。
这是农村常见的作物看护棚,矮而窄,除了一张竹扎的床,床头挂着一盏风雨灯手电筒,就是四壁徒然。男人指指床下,床沿下果然有十来二十条番薯,约五六斤。柳玉娇扯大尼龙网袋袋口,弯腰去捡入袋里。
柳玉娇衣旧且短,一弯腰,腰背的嫩白皮肤便露了出来。这一露,将稍有点想入非非的男人的性欲激发起来。他失控地扑上去,从后背抱着柳玉娇,一只手抓着她的胸,一只手疯狂地将她的橡筋裤往下一拉,柳玉娇条件反射地直起腰,但已被男人有力而敏捷地摆上竹床,左手将欲翻身下床的柳玉娇一按,按她一个仰八叉,右手拉着她的裤子快速往下一扯,柳玉娇整个下体暴露了。她急慌得连声叫:“这样不行!这样不行!”但瞬间冷静了,如果喊得人来,自己露着下体,不但背个偷窃的臭誉,今后还要通村通街挨人耻笑失贞的羞辱。这世道,人们对女人的失身,鄙弃远远超过同情,即使是由于男人百分之一百的不义。念着这个长相不差的男人,不但不抓她去大队革委会,还多送她二十多斤番薯,便闭上眼睛任由男人捣弄了。
完事了,那男人吩咐柳玉娇:“你快点离开,我们生产队快开下午工的了,我不出棚,装作没看见你。”
男人的催促也是多余的了,万分羞涩、失魂落魄的柳玉娇哪听得清男人说什么。毕竟是第一次与自己老公之外的男人做苟且之事,她从穿回裤子到抓起袋番薯往外奔,没来得及也不敢再看男人一眼,更没顾得上原先还算整齐的头发,经男人的恣弄成了倒扣的椰衣丝。
柳玉娇慌匆匆逃离竹棚,路边竹枝挂着一件七成新的湖水蓝色衬衫,被风一吹,晃晃荡荡撞入她眼帘,一下撞醒了她。她稍住脚,回头望望竹棚,男人没出来,她取下蓝衬衣也塞进网袋里。回到柴草担跟前,她从柴担顶部拔出柴草,拔成一个窝后,将装着番薯衬衣的网格袋塞入去,然后又将拔出的柴草重新盖在上面。
柳玉娇挑着柴逃跑似的向河边的渡口溜去,她没有累的感觉了,只觉得脑里没了分寸地嗡嗡乱响,各种问题轮番袭扰她的脑袋:我真蠢,才得二十多斤番薯,被那人搞污身子,很不值,幸亏顺手牵走了他的衣服;那男人够健壮,比车水三那电线杆的身材好多了;车水三呀,对不起了,谁叫你家穷呢?你不穷我就不用来打柴,不来打柴就没有这事了;让人知道这事我就惨了,那时真不知道如何收场,不过不用怕,马行石路不留痕,桶汲井水后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