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张源裴(2)

长庆初,刘总举所部内属,请弘靖为代,进检校司空,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卢龙节度使。始入幽州,老幼夹道观。河朔旧将与士卒均寒暑,无障盖安舆,弘靖素贵,肩舆而行,人骇异。俗谓禄山、思明为“二圣”,弘靖惩始乱,欲变其俗,乃发墓毁棺,众滋不悦。旬一决事,宾客将吏罕闻其言。委成于参佐韦雍、张宗厚,又不通大体,杒刻军赐,专以法拫治之。官属轻俶酣肆,夜归,烛火满街,前后呵止,其诟责士皆曰“反虏”,尝曰:“天下无事,而辈挽两石弓,不如识一丁字。”军中以气自任,衔之。总之朝,诏以钱百万缗赉将士,弘靖取二十万市府杂费,有怨言。会雍欲鞭小将,蓟人未尝更笞辱,不伏,弘靖系之。是夕军乱,囚弘靖蓟门馆,掠其家赀婢妾,执雍等杀之。判官张澈始就职,得不杀,与弘靖同被囚。会诏使至,澈谓弘靖曰:“公无负此土人,今天子使至,可因见众辨,幸得脱归。”即推门求出。众畏其谋,欲迁别馆。澈大骂曰:“汝何敢反!前日吴元济斩东市,李师道斩军中,同恶者,父母妻子肉饱狗鼠鸱鸦。”众怒,击杀之。数日,吏卒稍自悔,诣馆谢弘靖,愿革心事之。三请,不对。众曰:“公不赦我矣,军中可一日无帅乎?”遂取朱克融主留后。诏贬弘靖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再贬吉州刺史。明年,出幽州,改抚州刺史,稍迁太子少师。卒,年六十五,赠太子太保。

弘靖少有令问,杜鸿渐、杜佑皆器许。历台阁显级,人以为有辅相才。及居位,简默自处,无所规拂。幽蓟初效顺,不能因俗制变,故范阳复乱。家聚书画,侔秘府。先第在东都思顺里,盛丽甲当时,历五世无所增葺,时号“三相张家”云。子:文规、次宗。

裴度秉政,引文规为右补阙。度出襄阳,贬温令,度奏置幕府。累转吏部员外郎。右丞韦温劾文规父昔被囚,逗留不赴难,不宜任省署。出为安州刺史,终桂管观察使。子彦远,博学有文辞,乾符中至大理卿。

次宗,开成初为起居舍人。文宗始诏左右史立螭头下记宰相奏对,既退,帝召见审正是非。故开成时事为最详。以称职,兼集贤院直学士。文规左迁,改国子博士、史馆修撰。李德裕再当国,引为考功员外郎,知制诰。出澧、明二州刺史,卒。

孙茂枢,字休府,及进士第。天祐中,累迁祠部郎中,知制诰。坐柳璨事,贬博昌尉。

嘉祐,嘉贞弟,有干略。方嘉贞为相时,任右金吾卫将军,昆弟每上朝,轩盖驺导盈闾巷。时号所居坊曰“鸣珂里”。后贬浦阳府折冲。开元末,为相州刺史。旧刺史多死官,众疑畏。嘉祐以周总管尉迟迥死国难,忠臣也,立祠房解祓众心。三岁,入为左金吾将军。后吴克为刺史,又加神冕服,遂无患。

源乾曜,相州临漳人。祖师民,隋刑部侍郎。父直心,高宗时太常伯,流死岭南。乾曜第进士。神龙中,以殿中侍御史黜陟江东,奏课最,频迁谏议大夫。景云后,公卿百官上巳、九日废射礼,乾曜以为:“圣王教天下必制礼以正人情。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古之择士,先观射礼,非取一时乐也。夫射者,别邪正,观德行,中祭祀,辟寇戎,古先哲王莫不递袭。比年以来,射礼不讲,所司乷费,而旧典为亏。臣愚谓所计者财,所亏者礼,故孔子不爱羊而存礼也。大射谓春秋不可废。”

开元初,邠王府吏犯法,玄宗敕左右为王求才长史,太常卿姜晈荐乾曜,自梁州都督召见,神气爽澈,占对有序,帝悦之,擢少府少监,兼邠王府长史。累进尚书左丞。四年,拜黄门侍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逾月,与姚崇俱罢。

会帝东幸,以京兆尹留守京师。治尚宽简,人安之。居三年,政如始至。仗内白鹰因纵失之,诏京兆督捕,获于野,囗榛死。吏惧得罪,乾曜曰:“上仁明,不以畜玩置罪,苟其获戾,尹专之。”遂入自劾失旨。帝一不问,众伏其知体而善引咎。

八年,复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进位侍中。建言:“大臣子并求京职,俊輟率任外官,非平施之道。臣三息俱任京师,请出二息补外,以示自近始。”诏可。乃以子河南参军弼为绛州司功,太祝洁为郑尉。诏曰:“乾曜身率庶寮以让,既请外其子,又复下迁。《传》不云乎:‘范宣子让,其下皆让。’‘晋国之人,于是大和’,道之或行,仁岂远哉。其令文武官父子昆弟三人在京司者,分任于外。”繇是公卿子弟皆出补。

帝尝自较其考,与张说偕赐。时议者言:“国执政所以同休戚,不崇异无以责功。”帝乃诏中书、门下共食实户三百,堂封自此始。

东封还,为尚书左丞相,兼侍中。久之,罢侍中,迁太子少师。避祖名,更授少傅,安阳郡公。帝幸东都,以老疾不任陪扈。卒,赠幽州大都督。

乾曜性谨重,其始仕已四十余,历官皆以清慎恪敏得名。为相十年,与张嘉贞、张说、李元纮、杜暹同秉政,居中未尝廷议可否事,晚节唯唯联署,务为宽平惇大,故鲜咎悔。姜晈为嘉贞所排,虽得罪,讫不申救,君子讥焉。

族孙光裕,亦有名,居官号清愿,抚诸弟友义。为中书舍人,与杨滔、刘令植同删著《开元新格》。历尚书左丞,会选诸司长官为刺史,光裕任郑州,为世良吏。卒官。

子洧,以雍睦保家,士友推之。天宝中,为给事中、襄州刺史。安禄山犯河、洛、为江陵大都督长史以御贼,卒,赠礼部尚书,谥曰懿。

裴耀卿,字焕之,宁州刺史守真次子也。数岁能属文,擢童子举,稍迁秘书省正字、相王府典签,与掾丘悦、文学韦利器更直,备顾问,府中号“学直”。王即帝位,授国子主簿,累迁长安令。旧有配户和市法,人厌苦,耀卿一切责豪门坐贾,豫给以直,绝僦欺之敝。及去,人思之。

为济州刺史,济当走集,地广而户寡。会天子东巡,耀卿置三梁十驿,科敛均省,为东州知顿最。封禅还,次宋州,宴从官,帝欢甚,谓张说曰:“前日出使巡天下,观风俗,察吏善恶,不得实。今朕有事岱宗,而怀州刺史王丘饩牵外无它献,我知其不市恩也;魏州刺史崔沔遣使供帐,不施锦绣,示我以俭,此可以观政也;济州刺史裴耀卿上书数百言,至曰‘人或重扰,则不足以告成’,朕置书座右以自戒,此其爱人也。”

俄徙宣州。前此大水,河防坏,诸州不敢擅兴役。耀卿曰:“非至公也。”乃躬护作役,未讫,有诏徙官。耀卿惧功不成,弗即宣,而抚巡饬厉愈急。堤成,发诏而去。济人为立碑颂德。历冀州,入拜户部侍郎。

开元二十年,副信安王祎讨契丹,又持帛二十万赐立功奚官,耀卿曰:“币涉寇境,不可以不备。”乃令先与期,而分道赐之,一日毕。突厥、室韦果邀险来袭,耀卿已还。

迁京兆尹。明年秋,雨害稼,京师饥。帝将幸东都,召问所以救人者。耀卿曰:“陛下既东巡,百司毕从,则太仓、三辅可遣重臣分道赈给,自东都益广漕运,以实关辅,关辅既实,则乘舆西还,事蔑不济。且国家大本在京师,但秦地狭,水旱易匮。往贞观、永徽时,禄禀者少,岁漕粟二十万略足;今用度浸广,运数倍且不支,故数东幸,以就敖粟。为国大计,臣愿广陕运道,使京师常有三年食,虽水旱不足忧。今天下输丁约四百万,使丁出百钱为陕、洛运费,又益半为营窖用,分纳司农,河南、陕州。又令租米悉输东都。从都至陕,河益湍沮,若广漕路,变陆为水,所支尚赢万计。且江南租船候水始进,吴工不便河漕,处处停留,易生隐盗。请置仓河口,以纳东租,然后官自顾载,分入河、洛。度三门东西各筑敖仓,自东至者,东仓受之;三门迫险,则旁河凿山,以开车道,运十数里,西仓受之。度宜徐运抵太原仓,趋河入渭,更无留阻,可减费钜万。”天子然其计,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转运使。

于是置河阴、集津、三门仓,引天下租繇盟津溯河而西。三年积七百万石,省运费三十万缗。或曰:“以此缗纳于上,足以明功。”答曰:“是谓以国财求宠,其可乎?”敕吏为和市费。迁侍中。

二十四年,以尚书左丞相罢,封赵城侯。夷州刺史杨浚以赃抵死,有诏杖六十,流古州。耀卿上言:“刺史、县令异诸吏,为人父母,风化所瞻。令使裸躬受笞,事太逼辱。法至死,则天下共之。然一朝下吏,屈挫牵顿,民且哀怜,是忘免死之恩,而有伤心之痛,恐非崇守长、劝风俗意。又杂犯抵死无杖刑,必三覆后决,今非时不覆,或夭其命,非所以宽宥之也。凡大暑决囚多死,秋冬乃有全者。请今贷死决杖,会盛夏生长时并停,则有再生之实。”

是时,特进盖嘉运破突骑施还,诏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因令经略吐藩。嘉运以新立功,日酣遨未赴屯。耀卿言于帝曰:“嘉运精劲勇烈诚有余,然臣见其夸言骄色,窃忧之,恐不足与立事。今盛秋防边,日月已薄,当与军中士卒相见。若不素讲,虽决在一时,恐非制胜万全之义。且兵未及训,不能知法;士未怀惠,不可共心。使幸而有楞,非师出以律之善。又万人之命倚于将,示不得已,故凿凶门而出。今酣呶朝夕,胖肆自安,非爱人忧国者,不可不察。苟不易帅,宜严诏申约,以督其行。”帝乃促嘉运诣部,卒无功还。

天宝初,进尚书左仆射,俄改右仆射,而李林甫代之。上日,林甫到本省,具朝服剑佩,博士导,郎官唱案。礼毕,就耀卿听事,乃常服,以赞者主事导唱。林甫惊曰:“班爵与公同,而礼数异,何也?””耀卿曰:“比苦眩,不堪重衣。又郎、博士纷泊,非病士所宜。”林甫默然惭。居一岁,卒,年六十三,赠太子太傅,谥曰文献。子综,吏部郎中。综子佶。

佶字弘正,幼能文。第进士,补校书郎,判等高,授蓝田尉。德宗诏发畿县民城奉天,严郢为京兆,政刻急,本曹尉韦重规妻乳且疾,不敢免。佶请代役,要如程,当时称其义。

帝幸梁,佶奔见行在,授补阙。李怀光以河中叛,佶建议请讨,帝深器之。诏用卢杞为饶州刺史,与谏官执不可。历迁谏议大夫。黔中观察使。韦士文为夷獠所逐,诏佶代之,部夷安服。

历同州刺史、中书舍人,迁尚书右丞。时李巽以兵部尚书领盐铁,将迁使局就本曹,经构已半,会佶至,以为不可。巽虽怙恩而强,犹撤之,时重其有守。改吏部侍郎,以疾为国子祭酒、工部尚书。卒,赠吏部尚书,谥曰贞。

佶清劲明锐,所与友皆第一流,郑余庆尤厚善。既殁,余庆为行服,士林美之。

赞曰:开元之盛,所置辅佐,皆得贤才,不者若张、源等,犹惓事职,其建明有足称道。朝多君子,信太平基欤!张氏三世宰相,然器有所穷,嘉贞穷于俗,延赏穷于忮,弘靖穷于权,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