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韦述议曰:“自高祖至玄孙并身谓之九族。由近及远,差其轻重,遂为五服。《传》曰:‘外亲服皆緦。’郑玄曰:‘外亲之服异姓,正服不过緦。’外祖父母小功,以尊加;从母小功,以名加;舅、甥、外孙、中外昆弟,皆緦。以匹言之,外祖则祖也,舅则伯叔也,父母之恩不殊,而独杀於外者有以也。禽兽知母而不知父,野人则父母等,都邑之士则知尊祢,大夫则知尊祖,诸侯及太祖,天子及始祖。圣人究天道,厚祖祢,系姓族,亲子孙,则母党之於本族,不同明甚。家无二尊,丧无二斩,人之所奉,不可贰也。为人后,降其父母丧。女子嫁,杀其家之丧。所存者远,抑者私也。若外祖及舅加一等,而堂舅及姨著服,则中外其别几何?且五服有上杀之义,伯叔父母服大功,从父昆弟亦大功,以其出于祖,服不得过於祖也。从祖祖父母、从祖父母、从祖昆弟皆小功,以其出於曾祖,服不得过曾祖也。族祖祖父母、族祖父母、族昆弟皆緦,以其出於高祖,服不得过高祖也。堂姨、舅出外曾祖,若为之服,则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祖父母亦可制服矣。外祖至大功,则外曾祖小功、外高祖緦。推而广之,与本族无异。弃亲录疏,不可谓顺。且服皆有报,则堂甥、外曾孙、侄女之子皆当服。圣人岂薄其骨肉恩爱哉?尽本於公者末於私,义有所断,不得不然。苟可加也,则可减也,如是,礼可隳矣。请如古便。”杨仲昌又言:“舅服小功,魏徵尝进之矣。今之所请,正同徵论。堂舅、堂姨、舅母,皆升袒免,则外祖父母进至大功,不加报於外孙乎?外孙而报以大功,则本宗之庶孙用何等邪?”
帝手敕曰:“朕谓亲姨、舅服小功,则舅母於舅有三年之丧,不得全降於舅,宜服緦。堂姨、舅古未有服,朕思睦厚九族,宜袒免。古有同爨緦,若比堂姨、舅於同爨,不已厚乎?《传》曰:‘外亲服皆緦。’是亦不隔堂姨、舅也。若谓所服不得过本,而复为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父母制服,亦何伤?皆亲亲敦本意也。”
侍中裴耀卿、中书令张九龄、礼部尚书李林甫奏言:“外服无降,甥为舅母服,舅母亦报之。夫之甥既报,则夫之姨、舅又当服,恐所引益疏。臣等愚,皆所不及。”诏曰:“从服六,此其一也。降杀于礼无文,皆自身率亲为之数。姨、舅属近,以亲言之,亦姑伯之匹,可曰所引疏耶?妇人从夫者也,夫於姨舅既服矣,从夫而服,是谓睦亲。卿等宜熟计。”耀卿等奏言:“舅母緦,堂姨舅袒免。请准制旨,自我为古,罢诸儒议。”制曰:“可。”
初,帝诏岁率公卿迎气东郊,至三时,常以孟月读《时令》於正寝。二十六年,诏縚月奏《令》一篇,朔日於宣政侧设榻,东向置案,縚坐读之,诸司官长悉升殿坐听。岁余,罢。
高宗上元三年,将袷享。议者以《礼纬》三年袷,五年秂;《公羊》家五年再殷祭。二家舛互,诸儒莫能决。太学博士史玄议曰:“《春秋》:僖公三十三年十二月薨。文公之二年八月丁卯,大享。《公羊》曰:‘袷也。’则三年丧毕,新君之二年当袷,明年当秂群庙。又宣公八年,秂僖公。宣公八年皆有秂,则后秂距前秂五年。此则新君之二年袷、三年秂尔。后五年再殷祭,则六年当袷,八年秂。昭公十年,齐归薨。十三年,丧毕当袷,为平丘之会。冬,公如晋,至十四年袷,十五年秂。《传》曰‘有事於武宫’是也。至十八年袷,二十年秂;二十三年袷,二十五年秂。昭公二十五年‘有事於襄宫’是也。则秂后三年而袷,又二年而秂,合於礼。”议遂定。后睿宗丧毕,袷於庙。至开元二十七年,秂祭五,袷祭七。是岁,縚奏:“四月尝已秂,孟冬又袷,祀礼丛数,请以夏秂为大祭之源。”自是相循,五年再祭矣。
縚终太子少师。
抗者,安石从父兄子。弱冠举明经,累官吏部郎中。景云初,为永昌令,辇毂繁要,抗不事威刑而治,前令无及者。迁右御史台中丞,邑民诣阙留,不听,乃立碑著其惠。开元三年,自太子左庶子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兄,授黄门侍郎。河曲胡康待宾叛,诏持节慰抚。抗於武略非所长,称疾逗留,不及贼而返。俄代王晙为御史大夫,兼按察京畿。弟拯方为万年令,兄弟领本部,时以为荣。坐荐御史非其人,授安州都督,改薄州刺史。入为大理卿,进刑部尚书,分掌吏部选,卒。抗历职以清俭,不治产,及终无以葬,玄宗闻之,特给槥车。赠太子少傅,谥曰贞。
所表奉天尉梁升卿、新丰尉王倕、华原尉王焘为僚属,后皆为显人。升卿涉学工书,於八分尤工,历广州都督,书《东封朝觐碑》,为时绝笔。倕累迁河西节度使,天宝中,功闻于边。它所辟举,如王缙、崔殷等,皆一时选云。
郭震,字元振,魏州贵乡人,以字显。长七尺,美须髯,少有大志。十六,与薛稷、赵彦昭同为太学生,家尝送资钱四十万,会有囗服者叩门,自言“五世未葬,愿假以治丧”。元振举与之,无少吝,一不质名氏。稷等叹骇。十八举进士,为通泉尉。任侠使气,拨去小节,尝盗铸及掠卖部中口千余,以饷遗宾客,百姓厌苦。武后知所为,召欲诘,既与语,奇之,索所为文章,上《宝剑篇》,后览嘉叹,诏示学士李峤等,即授右武卫铠曹参军,进奉宸监丞。
会吐蕃乞和,其大将论钦陵请罢四镇兵,披十姓之地,乃以元振充使,因觇虏情。还,上疏曰:
利或生害,害亦生利。国家所患,唯吐蕃与默啜耳,今皆和附,是将大利於中国也。若图之不审,害且随之。钦陵欲裂十姓地,解四镇兵,此动静之机,不可轻也。若直遏其意,恐边患必甚於前,宜以策缓之,使其和望勿绝,而恶不得萌,固当取舍审也。夫患在外者,十姓、四镇是也;患在内者,甘、凉、瓜、肃是也。关陇屯戍,向三十年,力用困竭,脱甘、凉有一日警,岂堪广调发耶?
善为国者,先料内以敌外,不贪外以害内,然后安平可保。钦陵以四镇近己,畏我侵掠,此吐蕃之要;然青海、吐浑密迩兰、鄯,易为我患,亦国家之要。今宜报钦陵曰:“四镇本扼诸蕃走集,以分其力,使不得并兵东侵。今委之,则番力益强,易以扰动,保后无东意,当在吐浑诸部、青海故地归於我,则俟斤部落还吐蕃矣。”此足杜钦陵口,而和议未绝。且四镇久附,其倚国之心,岂与吐蕃等?今未知利害情实而分裂之,恐伤诸国意,非制御之算。
后从之。
又言:“吐蕃倦徭戍久矣,咸愿解和;以钦陵欲裂四镇,专制其国,故未归款。陛下诚能岁发和亲使,而钦陵常不从,则其下必怨,设欲大举,固不能,斯离间之渐也。”后然其计。后数年,吐蕃君臣相猜携,卒诛钦陵,而其弟赞婆等来降,因诏元振与河源军大使夫蒙令卿率骑往迎。授主客郎中。
久之,突厥、吐蕃联兵寇凉州,后方御洛城门宴,边遽至,因辍乐,拜元振为凉州都督,即遣之。初,州境轮广才四百里,虏来必傅城下。元振始於南硖口置和戎城,北碛置白亭军,制束要路,遂拓境千五百里,自是州无虏忧。又遣甘州刺史李汉通辟屯田,尽水陆之利,稻收丰衍。旧凉州粟斛售数千,至是岁数登,至匹缣易数十斛,支弜十年,牛羊被野。治凉五岁,善抚御,夷夏畏慕,令行禁止,道不举遗。河西诸郡置生祠,揭碑颂德。
神龙中,迁左骁卫将军、安西大都护。西突厥酋乌质勒部落盛强,款塞愿和,元振即牙帐与计事。会大雨雪,元振立不动,至夕冻冽;乌质勒已老,数拜伏,不胜寒,会罢即死。其子娑葛以元振计杀其父,谋勒兵袭击,副使解琬知之,劝元振夜遁,元振不听,坚卧营为不疑者。明日,素服往吊,道逢娑葛兵,虏不意元振来,遂不敢逼,扬言迎卫。进至其帐,修吊赠礼,哭甚哀,为留数十日助丧事,娑葛感义,更遣使献马五千、驼二百、牛羊十余万。制诏元振为金山道行军大总管。
乌质勒之将阙啜忠节与娑葛交怨,屡相侵,而阙啜兵弱不支。元振奏请追阙啜入宿卫,徙部落置瓜、沙间。诏许之。阙啜遂行。至播仙城,遇经略使周以悌,以悌说之曰:“国家厚秩待君,以部落有兵故也。今独行入朝,一砫旅胡人耳,何以自全?”乃教以重宝赂宰相,无入朝,请发安西兵导吐蕃以击娑葛;求阿史那献为可汗以招十姓;请郭虔使瓘拔汗那搜其铠马以助军,既得复雠,部落更存。阙啜然之,即勒兵击于阗坎城,下之。因所获,遣人间道赍黄金分遗宗楚客、纪处讷,使就其谋。元振知之,上疏曰:
国家往不与吐蕃十姓、四镇而不扰边者,盖其诸豪泥婆罗等属国自有携贰,故赞普南征,身殒寇庭,国中大乱,嫡庶竞立,将相争权,自相翦屠,士畜疲疠,财力困穷,顾人事、天时两不谐契,所以屈志於汉,非实忘十姓、四镇也。如其有力,后且必争。今忠节忽国家大计,欲为吐蕃乡导主人,四镇危机恐从此启。吐蕃得志,忠节亦当在贼掌股,若为复得事我哉?往吐蕃於国无有恩力,犹欲争十姓、四镇;今若效力树恩,则请分于阗、疏勒者,欲何理抑之?且其国诸蛮及婆罗门方自嫌阻,藉令求我助讨者,亦何以拒之?是以古之贤人,不愿夷狄妄惠,非不欲其力,惧后求无厌,益生中国事也。臣愚以为用吐蕃之力,不见其使。
又请阿史那献者,岂非以可汗子孙能招绥十姓乎?且斛瑟罗及怀道与献父元庆、叔仆罗、兄俼子,俱可汗子孙也。往四镇以他匐十姓之乱,请元庆为可汗,卒亦不能招来,而元庆没贼,四镇沦陷。忠节亦尝请以斛瑟罗及怀道为可汗矣,十姓未附而碎叶几危。又吐蕃亦尝以俼子、仆罗并拔布为可汗矣,亦不能得十姓而皆自亡灭,此非它,其子孙无惠下之才,恩义素绝故也。岂止不能招怀,且复为四镇患,则册可汗子孙其效固试矣。献又远于其父兄,人心何繇即附,若兵力足取十姓,不必要须可汗子孙也。
又请以郭虔瓘搜兵税马於拔汗那。往虔瓘已尝与忠节擅入其国,臣时在疏勒,不闻得一甲一马,而拔汗那挟忿侵扰,南导吐蕃。将俼子,以扰四镇。且虔瓘往至拔汗那国,四面无助,若履虚邑,犹引俼子为敝。况今北有娑葛,知虔瓘之西,必引以相援,拔汗那倚坚城而抗于内,突厥邀伺于外,虔瓘等岂能复如往年得安易之幸哉?
疏奏不省。
楚客等因建遣摄御史中丞冯嘉宾持节安抚阙啜,以御史吕守素处置四镇,以牛师奖为安西副都护,代元振领甘、凉兵,召吐蕃并力击娑葛。娑葛之使娑腊知楚客谋,驰报之。娑葛怒,即发兵出安西、拨换、焉耆、疏勒各五千骑。於是阙啜在计舒河与嘉宾会,娑葛兵奄至,禽阙啜,杀嘉宾,又杀吕守素於僻城、牛师奖於火烧城,遂陷安西,四镇路绝。元振屯疏勒水上,未敢动。楚客复表周以悌代元振,且以阿史那献为十姓可汗,置军焉耆以取娑葛。娑葛遗元振书,且言:“无仇于唐,而楚客等受阙啜金,欲加兵击灭我,故惧死而斗。且请斩楚客。”元振奏其状。楚客大怒,诬元振有异图,召将罪之。元振使子鸿间道奏乞留定西土,不敢归京师。以悌乃得罪,流白州,而赦娑葛。
睿宗立,召为太仆卿。将行,安西酋长有剺面哭送者,旌节下玉门关,去凉州犹八百里,城中争具壶浆欢迎,都督嗟叹以闻。景云二年,进同中书门下三品,迁吏部尚书,封馆陶县男。先天元年,为朔方军大总管,筑丰安、定远城,兵得保顿。明年,以兵部尚书复同中书门下三品。
玄宗诛太平公主也,睿宗御承天门,诸宰相走伏外省,独元振总兵扈帝,事定,宿中书者十四昔乃休。进封代国公,实封四百户,赐一子官,物千段。俄又兼御史大夫,复为朔方大总管,以备突厥。未行,会玄宗讲武骊山,既三令,帝亲鼓之,元振遽奏礼止,帝怒军容不整,引坐纛下,将斩之。刘幽求、张说扣马谏曰:“元振有大功,虽得罪,当宥。”乃赦死,流新州。开元元年,帝思旧功,起为饶州司马,怏怏不得志,道病卒,年五十八。十年,赠太子少保。
元振虽少雄迈,及贵,居处乃俭约,手不置书,人莫见其喜愠。建宅宣阳里,未尝一至诸院厩。自朝还,对亲欣欣,退就室,俨如也。距国初仕至宰相而亲具者,唯元振云。
赞曰:魏、韦皆感概而奋,似矣。及在惸上侧臣间,临机会,不一引手搇奸邪之谋,诚可鄙哉。至牴后艳主以焌谮撼宗社,亦不肯从也。古所谓具臣者,谅乎!元振功显节完,一跌未复,世恨其蚤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