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謹按。堯舜之時。君臣一體。都俞吁咈於一堂。文王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今觀憲宗之勤政如此。亦可謂知君道者。宜其能削平僭亂。有光於前烈也。
唐吳元濟反。憲宗命發兵討之。是時諸道節度使。及宰相李逢吉。皆請罷兵。惟裴度力主討賊之議。上曰。吾用度一人。足破此賊。遂以度為相。度至淮西。身自督戰。由是諸將囗力。淮西遂平。
臣謹按。用兵之道惟在將帥得人。蓋智足謀事。勇足任事。策敵無遁。調度有方。則士卒用命。而膚功克奏矣。觀淮蔡之役。愬光顏等猶是也。何以裴度未出。而累歲無功。裴度一出。而淮西底定。將帥得人故也。韓愈平淮西碑。歸功於度。然非憲宗之能用度。又何以有功哉。
唐宣宗嘗以太宗所撰金鏡錄。授翰林學士令狐綯使讀之。至亂未嘗不任不肖。治未嘗不任忠賢。上止之。曰。凡求治太平。當以此言為首。又書貞觀政要於屏。每正色拱手而讀之。
臣謹按。自古未有任不肖而不亂者。未有任忠賢而不治者。宣宗於此特有省焉。以治天下。得其要矣。
臣又按。貞觀政要。誠為致太平之書。然必即太宗之所以致治者而力行之。以實見於用人行政之閒。然後可以比隆貞觀。非第披覽其書。為儒生口耳之功也。宣宗書於屏閒。取法之意深哉。
宣宗樂聞規諫。凡諫官論事。門下封駮。苟合於理。常屈意從之。得大臣章疏。必焚香盥手而讀之。
臣謹按。宣宗樂於聞過。屈於從人。可謂明矣。至讀章疏。必加誠敬。蓋誠敬則神明專一。智慮精詳。可以察其言之當否以為施用。非徒敬其章疏而已也。宣宗圖治若此。故大中之政。人思詠之。以為繼美太宗。豈不足為賢君哉。
宋太祖嘗曰。人主當澹然無欲。勿使嗜好形見於外。則奸佞無自而入。朕無他好。惟喜讀書。多見古今成敗。囗者從之。不囗者改之而已。
臣謹按。囗者從之。不囗者改之。如此讀書。方於身心有裨。若泛覽辭章。怡情釋典。便近玩物之失矣。
太祖徵處士王昭素。問治世養身之術。對曰。治世莫若愛民。養身莫若寡欲。太祖愛其言。書於屏几。
臣謹按。寡欲是涵養其心之德。愛民是擴充其愛之理。二語已探為仁之要。人君能體乎此。則澄其心以操宰治之源。公其愛以宏出治之用。明於知人。周於立政。而無愧為仁君矣。
宋王全斌之伐蜀也。屬汴京大雪。太祖設囗幃於講武殿。衣紫貂裘帽以視事。忽謂左右曰。我被服如此。體尚覺寒。念征西將士。衝冒霜雪。何以堪處。即解裘帽遣中侍馳賜全斌。仍諭諸將曰。不能囗及也。全斌拜賜感泣。故所向有功。
臣謹按。古者歌采薇以勞戍役。而終之以柳往雪來。竊歎其軫念征夫為已至也。太祖因寒而念及征蜀將士。推己及人。以誠相感。一時士心激發。所向有功。不亦宜哉。
太祖性儉素。嘗曰。吾為天下守財耳。古人云。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苟以自奉為意。使天下之人何仰哉。
臣謹按。書曰。惟辟玉食。則民樂輸將。以天下奉一人者宜也。太祖乃謂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心愈謹。情愈厚矣。能充此意。則不邇聲色。不殖貨利。雖與古成湯爭烈可也。豈特以儉素自名也哉。
宋太宗勤於讀書。自巳至申。然後釋卷。臣下以勞瘁為諫。帝曰。開卷有益。不為勞也。
臣謹按。自古聖人雖聰明出於天賦。莫不資學問以成德。蓋古今治亂興衰。天下民情物理。必博觀經史。乃可周知。勤於諮訪。始能通曉。故明君以務學為急正為此也。觀太宗勤學如此。其能為承平令主。而宏開文運之盛。有由然哉。
宋寇準為樞密直學士。嘗奏事殿中。語不合。太宗怒起。準引帝衣請復坐。事決乃退。太宗嘉之。曰。朕得寇準。猶文皇之得魏徵也。
臣謹按。人臣奏事。至於牽引上衣。以盡其說。為君者。若不諒其忠直之心。必以為不敬而怒斥之矣。太宗不惟不怒。且歎美之。其容人之度若此。所以能使臣下盡言。政事少失。而為宋之令主也。如太宗者。洵無愧於文皇矣。
宋仁宗初年。宰相王曾。以帝初即位。宜近師儒。乃請御崇政殿西閣。召侍講學士孫奭。直學士馮元。講論語。初詔雙日御經筵。自是雖隻日。亦詔近臣講讀。帝在經筵。或左右顧。及容體不正。奭即拱立不講。帝為悚然改容。
臣謹按。仁宗天資粹美。又有賢宰相輔導問學。當時講官。復盡心啟沃。仁宗能敬信而聽從之。所以養成盛德。恭儉仁恕。終始惟一。而為一代賢君也。
宋龍圖閣學士孫奭。嘗畫書無逸為圖以進。上命施於講讀閣。及作延儀邇英二閣成。又命蔡襄寫無逸篇於屏。
臣謹按。無逸一書。乃周公告成王之言。欲其知艱難。勤政事。兢兢業業。不敢自逸。能如此。則福祚長。不如此。則壽命短促。前舉三宗後舉文王以為法。復舉商紂以為戒。其言深切懇至。實萬世人君之囗鑑也。仁宗既受孫奭之圖。又命蔡襄書之。蓋必有味乎其言矣。則其觀後苑之麥。忍中夜之飢。孰非自此書中得來。所以明君以務學為急。
臣又按。宋呂祖謙曰。耽樂之主。每自恕曰。一日放逸。為害幾何。不知是心一流。則自一日二日以至終身。流而不返。故周公先塞其源。戒之以無敢遑逸。曰今日耽樂。下無以示民。上無以順天。有莫大之愆。而非小失也。蓋人主不可使知耽樂之味。苟開其端以為無傷。則寖深寖溺矣。
仁宗時。王德用進二女。王素論之。上曰。德用實進女。然已在朕左右。素曰。臣之憂。正恐在左右耳。上動容。立命宮官遣女。素曰。陛下既不棄臣言。亦何遽也。上曰。朕若見其人留戀不肯行。恐不能出矣。頃之。宮官奏二女已出內東門。上乃起。
臣謹按。謝良佐言。克己從性偏難克處克去。聲色之誘。情欲之感。其暱人至甘。所謂難克處也。仁宗既納二女。聞王素之論而遽遣之。俟其出門乃起。是其能忍嗜慾。而不少係吝焉。可不謂明且果乎。若仁宗者可以法矣。
仁宗時。考官以蘇軾對策切直。欲黜之。仁宗曰。朕以直言取人。而以直言棄之。人其謂我何。
臣謹按。明憲宗時。以星變詔囗臣言闕失。一時建言諸臣。如盧瑀汪吉彭綱等。最為伉直。帝以方修省不罪。然心忌之。書其名姓於屏。未幾瑀等相繼貶斥。以直言求。而以直言棄。以視仁宗之於蘇軾。真大相逕庭矣。
仁宗嘗語近臣。昨日因不寐而飢。思食燒羊。曰。何不取索。帝曰。恐遂為例。可不忍一夕之飢。而啟無窮之殺。或獻蛤蜊二十八枚。枚千錢。曰。一下箸。費二十八千。吾不堪也。
臣謹按。仁宗在宋。最為仁厚之主。觀其不忍害物。則不忍傷民可知。故能致治昇平。而享祚悠久也。
同治元年二月十二日奉
上諭工部尚書倭仁呈進所輯古帝王事蹟及古臣工奏議二帙洵足資啟沃而絕心源著賜名啟心金鑑並將此書陳設弘德殿以資講肄欽此謹按文端膺 弘德殿授讀之 命即首進是篇備舉 聖學源流綱目條貫實為千古學術之宗復經 毅皇賜名故錄冠全書恭紀 諭旨特標 聖學一門以志 兩朝治道所本焉
應 詔陳言疏道光三十年
大理寺卿倭仁
竊臣蒙古世僕。荷蒙 先皇帝知遇之恩。至優極渥。夙夜祗懼。報稱無由。我 皇上至德嗣興。丕紹 鴻烈。 受命之初。即 告諭內外大小臣工。共矢公忠。成郅治。又復 特詔九卿科道。有奏事之責者。於用人行政諸大端。皆得據實密奏。誠念 祖宗締造之艱。 先帝付託之重。兢兢業業。勤求上理。固非徒循廣言之故事。博納諫之虛名已也。臣之愚昧。何補高深。顧蒙 清問之殷。敢忘芻蕘之獻。謹即 聖諭用人行政推闡言之。伏惟行政莫先於用人。用人莫切於嚴辨君子小人。方今 寶籙初膺。勵精求治。百爾臣工。惴惴焉視 九重好尚以為趨向。薄海內外。亦莫不延頸舉踵。觀 朝廷舉錯。以卜昇平。易泰之初九日。拔茅茹以其彙征吉。此其時矣。夫君子小人之分。藏於心術者難知。發於事囗者易見。類族辨物。約有數端。敬為我 皇上陳之。大抵君子拙訥。小人巧佞。君子恬退。小人躁進。君子愛惜人才。小人排擠異己。君子圖遠大。以 國家元氣為先。小人計目前。以聚歛刻薄為務。剛正不撓。無所阿嚮者。君子也。依違兩可。伺候人主喜怒以相趨避者。小人也。諫諍匡拂。為 朝廷補闕拾遺者。君子也。遷就逢迎。導人主遂非長傲者。小人也。進憂危之議。悚動 當扆之敬心者。君子也。動言氣運。不畏天變。以滋長人君之逸志者。小人也。公私邪正。相反每每如此。我 皇上天亶聰明。勤學念典。孰賢孰否。自難逃 聖明洞鑒之中。第念一人之心思。而揣摩者眾。一人之耳目。而淆混者多。幾微莫辨。情偽滋紛。愛憎稍涉於偏私。取舍即虞其失當。此知人則哲惟其難。大禹所以致歎也。今欲求所以知人。豈有他術。要惟本 皇上好學之心。勤求不怠。使 聖志益明。 聖德益固耳。宋臣程顥云。古之人君。必有誦訓箴諫之言。惟命老成賢儒。俾日親便座。講論道義。以輔 聖德。又擇天下賢俊。使得陪侍法從。朝夕延見。開陳囗道。講論治體。以廣聞聽。我 朝康熙年間。熊賜履恭上 聖祖仁皇帝疏。謂大學衍義一書。為萬世君師天下者之律令格例。伏願延訪真儒。講求研究。務盡其理。於是考之以六經之文。監之以歷代之蹟。實體諸身。默會諸心。以為執政出治之本。若夫左右近習。必慎其選。綴衣虎賁。亦擇其人。非聖之書。屏而弗讀。無益之事。戒而不為。內而深宮燕閒之間。外而大廷廣眾之際。微而起居言動之恆。凡所以維持此身者無不備。防閑此心者無不周。則君志清明。君身強固矣。臣以為二臣所言。人君脩身養心之要。用人行政之原也。天下治亂係宰相。君德成就貴經筵。惟君德成就而後輔得人。輔得人而後天下治。然則開講習以贊 宸脩。致治要圖。莫切於此矣。臣學識譾陋。懼無以仰承 德意。謹就管見所及。冒昧以陳。伏乞 皇上採擇。不勝惶悚之至。
道光三十年二月二十九日
御筆褒答倭仁手詔頒示大小臣工曰夫言不逆耳不為諫今倭仁之言其庶幾歟然時異勢殊或有難於必行者如彼引程顥所云擇天下賢俊使得陪侍法從名雖甚囗而實有難行日與賢俊相處固與狎宦官宮妾之益相去萬萬矣然賢俊之士或有才而無德日與習者非翰墨之場即馳騁之樂反不如以禮相接互相警戒之為囗矣至於所言辨君子小人之分洵為切直之言朕虛懷納焉嗣後凡大小臣工尤須以國計民生為重有所見聞剴切直陳以倭仁之直諫為法豈非朕之幸歟欽此謹案 顯皇御極之初應 詔陳言者多蒙 嘉獎文端此疏 褒答尤至恭錄當日 手詔以志都俞吁咈之盛而類族辨物實開 聖學之原宜其直諫早孚 宸眷而能以正學光輔 中興也
條陳日講事宜疏道光三十年
禮部侍郎曾國藩
竊臣前於用人三策摺內。言及康熙年間日講之例。三月十一日。奉 諭旨著於百日後舉行日講所有一切應行事宜著各該衙門察例詳議以聞欽此。查康熙年間例案。臣部及各衙門俱已無存。而臣之初意。係於贊助 聖學之中。陰寓陶成人才之意。原摺內所謂其幾在此。其效在彼者。尚未申明詳晰。今一切應行事宜。亦必求於人才有益。不徒務講學之虛名。謹參考會典。及 聖祖御製文集 國史列傳諸書。竭臣愚見。先定大概規模。補前摺所未備。請 皇上再交各衙門覈議。務使精益求精。 聖學人才。兩有裨益。方得實效。謹將臣所擬條款。臚列於後。
一考定日講設官之制。謹按日講起居注官。見在滿洲十員。漢人十二員。臣考舊章。則日講官。與起居注官。係屬兩項。非一項差事也。日講官主執經入侍。每日進講。即宋時崇政殿說書之職也。起居注官主典禮侍班。簪筆載記。即周時左史右史之職也。我 朝順治十年。設立日講官。其時並無起居注之名。至康熙九年。復舉行日講。且創立起居注館。於是起居注官。即以日講官兼攝之。兩項差使。乃囗為一項矣。厥後康熙二十五年。停止日講。而起居注官則未嘗廢。銜上日講二字亦未裁去。雍正乾隆以來。相沿不改。其實所辦之事。乃記注侍班之事。日講二字。則有空銜而無實事也。今奉 旨舉行日講。似須循名責實。二者仍分作兩項。於見在記注官之外。別添一項人作日講官。以復順治及康熙初年之例。其見在之起居注官祇於銜上裁去日講二字。其餘不改。以循雍正乾隆以來之例。庶名實相符。而於 六朝成憲。皆不稍背云。
一講官員數。謹按順治十二年。初設講官。選詞臣八人。不分滿漢。康熙九年。定設滿洲四員。漢官八員。厥後遞有增加。至十八員二十六員不等。蓋以講官而兼記注之事。職務較繁故也。今既將講官與記注官分作兩項。似可循康熙九年之例。定為滿洲講官四員。漢講官八員。
一每日進講員數。謹按順治十二年。定以掌院學士率講官或二人或三人進講。康熙年間。每日進講之員。無可查考。臣愚以為進講之員太多。不免徒務虛文。謹擬每日以一人進講。不事旅進旅退。與尋常 召見無異。庶講官凝定專一。得以悉心啟沃。 皇上靜對臣工。聽其講論今古。亦得細察其精神器識。即此可以陶冶人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