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運之所以為隆替者。何在乎。在賢才之消長而已。夫天之生才。恆足以周天下之用。然而賢才有盛有不盛者。則培養之道為之也。曩者 大行皇帝御極之初。 皇太后殷殷求治。博訪賢才。大臣薦舉。每多不次擢用。於是碩輔盈 朝。勳臣輩出。四方俊。奮袂崛起。以贊 中興之運。是豈無術以致之哉。蓋由 虛懷宏獎。振古罕有。而又不拘一格。隨宜器使。用能光顯 丕業。至今猶被其庥。邇年以來。獎進之賢才。似稍不如前矣。竊恐數十年後。老成凋謝。繼起無人。此事之大可慮者也。夫欲賢才之奮興。必先培養於平日。培養之術。其要有三。一曰重京秩。自古設官。重內輕外。漢汲黯出守淮陽。則至於流涕。唐班景倩入為大理。則喜若登仙。此古帝王居中馭外鼓舞豪俊之微權也。我 朝頒祿。因明舊制。京員俸薄。不逮漢唐十分之一。又自耗羨歸公之後。外官有養廉。而京員無養廉。人情益重外輕內。然其初升轉猶易。京外兩途。互為出入。故供職者不以為苦。近日京員盼慕外放。極不易得。恆以困於資斧。告假而去。絕跡京華。其留者衣食不贍。竭蹶經營。每於 國家之掌故。民生之利病。不暇講求。此京秩所以愈輕也。查乾隆二年。增京官恩俸。法良意美。度越元明。似宜略仿 前謨。酌為推廣。別籌恆款。普加京員養廉。籌款之法。宜取諸節省之餉項。方今滇黔關隴。次第肅清。勇營大半凱撤。將來所節餉需。合計不下一千餘萬。應查明各省停撥之餉。酌提十分之一二。飭令每歲解部。以備京員養廉之用。所費於 國計者甚微。所裨於治體者實大。至若清要之選。當課以經世之具。勿專尚小楷之精。試律之巧。俾獲講求實用。其各部院保舉人員。在 聖明鑒衡不爽。隨宜超擢以勵其氣。中外迭用以練其才。庶舉世重外輕內之見。可以默轉於無形。百年樹人之計。在此舉矣。一曰設幕職。伏查雍正元年。 世宗憲皇帝命督撫保舉幕賓以彰激勸。 諭旨有云。今之幕客即古之參謀記室凡節度觀察等使赴任之時皆徵辟幕僚功績果著即拜表薦引彼愛惜功名自不敢任意苟且。臣謹案我 朝名臣。若方觀承嚴如煜林則徐。近年如大學士李鴻章左宗棠。始皆託跡幕僚。洞悉中外利病。故能卓著忠勳。可否略仿漢唐宋遺法。仰承 世宗鼓勵人材之盛心。准令各督撫奏辟幕僚。自京外官以至布衣。如有才守出囗者。許即專疏保薦。視其本職。計資論俸。一體升轉。無職者量加錄用。行之稍久。必有閎駿之士。出乎其間。此亦造就之一法也。一曰開特科。隋唐以降。始專尚考試。然其時科目甚多。登進之途頗廣。明初始專以八股取士。文風渾樸。得人稱盛。今行之已五百餘年。陳文委積。勦說相仍。而真意漸汨。取士者束以程式。工拙不甚相遠。而黜陟益以難憑。遂使世之慕速化者。置經史實學於不問。競取近科闈墨。摹擬剽竊。以弋科第。前歲中式舉人徐景春。至不知公羊傳為何書。貽笑海內。乃其明鑒。然則科舉之法。久而漸敝。殆不可無以救之矣。我 朝康熙乾隆年間。兩舉詞科。一時名儒碩德。及閎雅囗異之才。悉萃其中。文運之隆。遠邁前古。非賢才之獨盛於此時也。誠以大臣之舉。非聞望素著者。不敢妄登薦牘。其與冥搜於場屋。決得失於片時者。迥不侔也。誠法 聖祖 高宗遺意。特舉 制科。則非常之士。聞風興起。其設科之名。或稱博學鴻詞。或稱賢良方正。或稱直言極諫。應由部臣臨時請 旨定奪。庶賢才無沈抑之患。可輔科舉所不逮。而前此空囗之獘。亦且漸以轉移。或謂方今科甲人員不少。而復舉特科。恐益致仕途之壅滯。不知特科乃曠世而一開。所用不過數十人。且其所舉。大半亦出於科甲。是未足為科甲之累而適所以劑科甲之窮。補偏救敝之方。不外是矣。蓋重京秩。則賢才奮於內矣。設幕職。則賢才練於外矣。開特科。則舉世賢才無遺逸之虞矣。臣之所願養賢才者此也。
自來吏治之升降。視乎牧令之賢否。牧令之黜陟。由乎大吏之考察。大吏果賢。則吏治不患其不肅也。伏讀 皇太后懿旨。諭令各直省督撫秉公舉劾。任用賢能。煌煌 聖訓。整飭吏治之宏規。不外是矣。臣愚以為方今激勸牧令。又有兩端。一在清其途。一在勵其氣。何謂清牧令之途。 國朝捐輸之例。向因不得已而設。我 宣宗 文宗御極之初。首停捐例。當時以為美談。嗣因髮捻肇釁。餉需浩繁。始議推廣捐例。然收數未見贏餘。仕途益形龐雜。臣嘗考乾隆年間常例。每歲捐監捐封捐級等項。收銀約三百萬。今捐例既從折減。以示招徠。而每歲戶部收銀。轉不及百五十萬。是何也。名器重則虛銜彌覺其榮。雖多費而有所不惜。名器濫則實職不難驟獲。雖減數而未必樂輸。人情大抵然也。自頃軍務告竣。餉需大減。如謂 國家闕此百數十萬之經費。臣有以知其不然矣。況今甘捐皖捐黔捐等局。所得無幾。所傷實多。該省既已肅清。尤宜亟行停止。今欲議停捐例。宜於各省鹽課洋稅項下。均勻指撥。合成鉅款。以抵京銅局之所入。其捐輸常例。但留捐監捐封捐級。與夫雜職等項。概收實銀。人人知名器之足貴。則戶部收數。亦必不至於過絀。 國計無纖毫之損。吏治有澄清之益。轉移之機。非細故矣。何謂勵牧令之氣。東漢縣令。往往入為三公。唐世凡官不歷州縣。不擬臺省。宋至非兩任州縣。不得除監察御史。自明以後。行取知縣皆入為御史及主事。得人最多。我 朝康熙年間。名臣如郭琇彭鵬陸隴其朱軾。皆由縣令入為京員。理學經濟。震耀一時。康熙四十四年。御史黃秉中疏言知縣考選科道。殊覺太驟。 廷議停止。乾隆初年。又以主事人多缺少。凡行取知縣。改以知州揀選。在當日酌更成法。原所以協一時之宜。然行之百年。州縣無望於清華。漸乏循良之績。京員未膺夫繁劇。或少練達之猷。吏治與人材。不免兩為減色。今欲整飭吏治。陶鑄人材。莫如復 聖祖初年行取舊制。或稍變通其意。州縣兩途。並予行取。凡科甲出身保舉卓異之員。知州行取授御史。知縣行取授主事。庶銜缺亦足相當。而上司操此為激揚。牧令羨此為清貴。吏治必有振興之一日。或謂近日京員壅滯。而復參用外員。恐愈失疏通之意。不知康熙以前。京員練習民事。上而督撫。下而道府。莫不起自京員。方今 聖朝知人善任。若果磨勵京員。俾與外員互為出入。正所以疏通京員也。京外兩途。無扞格不通之患。而後郅治可期矣。夫既清其途。復勵其氣。然後責大吏以考課。雖中材之牧令。猶將自奮於功名。然尤有宜治其本者。則養廉坐支各項減成不可不復也。查各省文職養廉。向支錢糧耗羨。同治八年。部議廉俸復額。必須各省錢糧耗羨徵收足額。始可抵放。此亦本末兼權之意。惟是州縣養廉。大者無過千兩。蓋與坐支各款。均屬辦公不可少之費。今皆減成發給。其公私之用。必至竭蹶。欲其不妄取於民。不可得也。州縣無清廉之操。欲其課農桑勤撫字善催科。不可得也。且錢糧之不足額。半由民欠。半由官虧。與其靳數成之發款。而虧無限之公帑。似不如全復舊額。而嚴覈官虧。可以勖官常。即可以裕 國計。馭吏之本。莫先乎是。若夫勸懲之具。表率之資。是在大吏平時之措置。非一朝一夕之故也。臣之所願肅吏治者此也。
天下當有事之時。軍餉之不能不藉資於民力者。勢也。曩以勦辦粵捻各寇。不得已而設局抽釐。酌取商賈之贏餘。略濟餉需之支絀。以視元明之加賦籌餉。相去不啻霄壤。加以我 國家二百餘年深仁厚澤。浹髓淪肌。商民踴躍輸將。源源接濟。故能饋數十萬嗷嗷待食之軍。而滅方張之寇。惟其如是。而民情大可見矣。然民力必休養於平日。始可借資於一時。今海內軍事已平。臣愚以為 聖朝軫念民瘼。此其時也。軍興以來。釐金之旺。素推東南數省。今試以江蘇一省論之。江蘇久遭兵燹。瘡痍呻吟。元氣未復。向已力籌鉅餉。勦平諸寇。今則戶部指撥之款。各省歲協之餉。悉以江蘇為大宗。計其所出。地丁居其一。漕糧居其一。洋稅居其一。鹽課居其一。釐金又居其一。每項各數百萬。幅員不廣於他省。而財賦倍蓰過之。民力之竭。亦可知矣。以臣所見。閭閻十室九空。而百物昂貴。小民奔走拮据。艱於生計。力田之農。終歲勤動。尚難自給。偶遇水旱。既不免流移道路。其顛沛饑羸之況。不可殫述也。一省如此。他省可知。伏惟 聖慈痌囗在抱。似宜乘此囗寇蕩平之際。與民休息。漸裁釐金。即以一時經費未充。尚難驟撤。可否 敕下各省督撫。察度情形。或酌減捐數。或歸併釐卡。以為異日盡裁之漸。至於布帛粟米。為囗黎衣食所資。尤宜普除釐捐。大慰民望。若再因循不革。恐承平無事。上下視為定額。必將有不可少之出款與為抵銷。一旦復有不虞之事。將籌何款以應之。故裁之。所以為異日緩急計也。若夫釐金之外。又有厲民之政。則莫如四川津貼一項。四川古稱饒沃。 國初定賦。以為洊經寇亂。概從輕額。故其地五倍江蘇。而錢糧不逮五分之一。厥後生殖日繁。物阜民富。仕宦之人。遂視四川為財藪。其公私雜費。與一切陋規。莫不按畝加派。名曰津貼。遷流日久。變本加厲。取之無藝。用之愈奢。凡州縣供應上司之差。小者千金。大者逾萬。綜計民力所出。逾於正賦之額。幾有十倍不止者。夫 聖主有輕徭薄賦之仁。而小民轉受苛派無窮之累。揆厥由來。雖非一日。而循是不變。終為厲階。茲欲剔除宿獘。誠宜大加整頓。斟酌時宜。明定經制。 敕下疆臣。風勵僚屬。敦尚廉隅。庶積習可蠲。而於 國計民生。兩有裨矣。臣之所願恤民隱者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