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治體四政本下(3)

一用人宜審也。書曰。明試以功。又曰。舉能其官。天下全才常少。而偏才常多。用違其才而曰天下無才。非篤論也。才窘於用。而前日之能臣即後日之罪首。尤非所以養天下之才也。循名責實。考績程能。不惟小臣之才。不廢於時。抑且大臣之才。愈宏其用。即如保傅之任。首重儒臣。而大體粹然者。間或詘於肆應。漢之經濟。宋之理學。罔非正人。而從政臨民。一代中卓然表著者。可以數計。其餘則大者為師傅。小者侍經筵。咸能裨補聖明。佐成主德。以此知任用儒臣。重其德。不必苛其才也。若夫蕭何饋運。未聞參帷幄之籌。韓信將兵。豈可任關中之守。黃霸名成治郡。而為相不過庸材。段熲功在平羌。而立朝不免敗節。歷觀史冊。成囗昭然。蓋緣人之資稟各殊。才具互異。學焉而各得其性之所近。即用者當量其器之所宜也。又或入仕之初。任事各有蹊徑。如由吏員進者。簿書或易於見長。由軍營進者。地方或難於勝任。由科甲出者。優於文教。而條令或不如吏胥。由州縣起者。洊升大吏。而規模或不能宏遠。是在 朝廷因而用之。曲而全之耳。臣非敢謂其中必無傑出之才。投而輒效者。但慮得人之少。不敵僨事之多。及至僨事。欲姑容之。既不能坐使曠官。而不明賞罰。欲罷黜之。又必致沒其偏長。而難昭激厲。用人不審於先。其獘有不可勝言者。臣愚以為不必任之太驟。亦不必徒採其名。宜令內外大臣於一切保舉。皆須實指所長。既經確指何項才能。自當觀其實效。儻其人後不稱職。仍追論其原保之人。不惟杜絕濫保。亦以澄敘官方。此非獨三代以來。以此為因才授任之良策也。有虞之世。囗聖同朝。而稷契皋夔。各司一事。豈數聖人一移職守。遂至無所見長哉。用人之道固如是也。伏願  皇上審度而加慎焉。一聽言宜斷也。近日天下多事。全在得人而理。而人之賢否。視其心之公私。心之公私。見於言之誠偽。以此察之。百不失一矣。夫地方安危。係乎督撫。軍務得失。係乎統帥。尤不可不慎選也。從前海內承平。督撫各任封圻。不相牽涉。邇來統帥界乎督撫之間。或督撫與統帥。主客互相牴牾。或統帥與統帥。彼此不免爭執。其間是非雜進。邪正分途。惟視 批答之從違。以決囗情之向背。正人憂深 君國。披肝瀝膽。日仰望乎  聖明。小人計售奸欺。醜正惡直。亦隱探乎  意旨。抑邪崇正。胥視此為轉圜。天下治亂之機。莫大乎是。所慮者。  天心廣大。概示優容。邪正是非。未即顯示乎天下。在  皇上量同覆載。即虞舜隱惡揚善之心。原有默運淵衷。獨持權度。未易為淺見所窺測者。但正言迭進。既蒙  聖量之包涵。邪論隱陳。未稟  乾綱之決斷。正人既心懷過慮。小人更私幸售欺。儻邪說復進而再嘗。將正人被疑於三至。陰陽消長。辨之不可不早辨也。縱或論事互相左右。非觸即背。慮開水火之端。 朝廷不囗宣揚。微寓協和之意。然理有曲直。事有虛實。包容則反啟游移。詰問則終難巧匿。調停兩可。亦非 盛世所宜也。臣愚以為囗言雜進之時。明辨從違。自足以遏邪萌而扶正氣。除言官獻替。必須優之格外。以開讜直之途。其餘論事論人。孰是孰非。立予分別。是者即議施行。非者嚴加詰責。邪說不敢更端而進。正人不至隱為所搖。如此則老成之隱慮皆消。眾志之遲疑亦定。是非邪正。顯然與天下共之。 朝廷之黜陟當而任用專。治理蒸蒸日上矣。伏願  皇上俯鑒臣之私憂過計。以進道消道長之幾。則天下幸甚。以上四條。或事關治本。或慮在幾微。雖土壤細流。未必高深之能助。而戴天履地。豈其覆載之相忘。臣久病之餘。精神疲憊。而微誠所積。無日不如在  君父之前。輾轉思維。竊以為有所見而不為  皇上陳之。即伏處田園。此心終覺負疚。謹不揣冒昧。繕摺馳陳。伏乞  皇上聖鑒訓示。

應 詔直言疏同治二年

吳大澂

臣伏見  皇帝陛下即位以來。戮有罪。賞有功。起用耆臣。尊崇師傅。  詔舉賢以裨庶政。整軍務以求民瘼。一歲之中。  聖旨數十下。亦可謂詳且備矣。然而每奉  上諭。部臣咨於各省。督撫札飭各府州縣。備一文。存一案而已。而未有能實力奉行者。言薦舉。則曰我無薦賢之任。并無可薦之賢也。言吏治。則曰事勢如此。不自我而壞也。言恤民。則曰今日之急務。以理財為上。不先籌餉。何以養兵。不取諸民。將焉取之。安得而顧民之病也。是上之詔下者如此。而下之應上者如彼。逡巡畏縮。苟且塞責。欲賢才輔而天下治。不可得也。臣竊謂今日之理財。當務其大而舍其細。其要有六。曰行節儉以省浮費。舉廉吏以清仕途。善撫字以蘇民困。勤守禦以保完區。嚴教職以培士類。減捐輸以杜利竇。此六者為目前之要務。致治之大本。不言理財而財自裕。百姓足而君無不足矣。臣請為  陛下陳之。大學言生之者眾。食之者寡。今以京師之大。仰食者數十萬人。而司農之度支。倉囗之儲蓄。無數月之糧者。國家之患貧甚矣。窮民之游食。盜賊之公行。無一處不然者。百姓亦患貧甚矣。而  陛下之臣。輿馬囗赫者如故也。鮮衣美食者如故也。是奢華之習未盡除。而浮靡之費未能節也。欲天下之不困。何可得乎。夫士庶之家。有一歲入百金者。有一歲入數十金者。仰事俯育。弔死問疾。盡在其中。亦不致飢寒之阨矣。而為  陛下之臣。有百金之俸者。其用必千金。有千金之俸者。其用必數千金。位日益尊。而用日益費。名為顧體面。而實則好奢靡。人懷不足之心。家有無厭之壑。雖  陛下俯念其貧。而給之以全俸。加之以養廉。亦不能滿其欲而補其隙。在京之臣。猶或不免。而在外之臣。更不待言矣。昔漢之文帝。唐之太宗。皆以儉德為天下先。宋司馬光為相。士大夫以貧相高。李沆治居第。廳事前僅容旋馬。寇準為宰相。有無地起樓臺之語。從古名臣。未有不躬行節儉以為天下法者。臣聞曾國藩營中員弁多服布衣。而各省委員赴其營者。不敢以華服入見。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焉者。故上之所為。下之歸也。誠使各省督撫。念民生之不易。而法曾國藩之儉樸。庶幾中外大小臣工。省於用而廉於取。淡於利而勤於職。斷無有刻剝其民。以賄賂於上者矣。故奢者致貧之由。而儉者救貧之藥也。此致治之本一也。古之服官。以內擢為榮。以外調為降。今之人臣。以內轉為苦。以外放為樂者。無他。京官貧而外官富。其好名之心不敵其好利之心也。且京官之所資以生者。非督撫之餽遺。即州縣之供給。督撫何由而得錢。則取之於州縣。州縣何由而得錢。則取之於民。以州牧縣令親民之官而上司賴之以致富。京官賴之以濟貧。雖其本心欲為廉吏。而其勢有所不能矣。夫民者。  陛下之民也。百官者。  陛下之民所待以治也。今不肖之州縣。剝  陛下之民。壞  陛下之天下。以奉承  陛下之大臣。始則民貧而官富。其後民貧而官亦漸貧。喪心昧良。莫此為甚。近日督撫之保舉。有能員而無廉吏。稱其才幹。不聞稱其操守。蓋今之所謂能辦事者。能媚上而不能恤下也。能勸捐者。能聚斂而不能愛民也。自古廉吏。未必皆才。自古循吏。未有不廉者。如漢之卓茂以恬淡稱。魯恭以清平稱。楊震以清白稱。今之為吏者。非不能潔已也。上無以激勸之耳。臣伏願  陛下詔各省督撫。諒州縣之下情。囗州縣之餽獻。自勵其操以舉吏之廉。自清其心以懲吏之墨。舉一廉吏而謹飭者有所慕。去一貪墨而庸劣者有所戒。臣竊謂被兵省分。及甫經收復地方。小民之彫敝極矣。善後之撫綏亦難矣。非廉吏之有才者。不足以治此。非善體民情者。不足以知民之疾苦。而為 國家培養元氣也。此致治之本二也。

至於撫字之政。以招集流亡撫卹難民為第一要義。臣每見新復城池。其州縣不囗到任。即到任而雖有若無。蕭條悽慘之氣。使民不敢返其居。農不敢耕其田。未幾而賊蹤偶至。又為之竄踞。甚可惜也。此官不能聯絡民情之過也。夫逆賊所棄之城。必有屯積米糧之處。上年江蘇大兵收復嘉定青浦。所得米石財物無算。悉為夷人兵勇所取。而流離之婦稚。卒不得食。莫為安撫。以致無賴兵勇。見其無所依歸。擄而買之。有良民婦女而買入娼家者。有大家子弟而買為奴僕者。無蹂躪之苦。而有擄辱之慘。苟不於收復之時。亟為撫恤。甚非所以處窮民也。應請  飭下各省督撫。及帶兵大員。凡遇收復城池。有米糧屯積者。不准兵勇分散。迅委妥員封儲看守。以為撫卹之經費。斯下無失所之民。上有再造之德矣。他如重農桑。省賦斂。教樹畜。皆守令當為之政。而不可緩者。今被兵省分。既蒙  陛下加恩豁免錢糧。而甫經收復者。耕種之人必少。荒蕪之地必多。州縣到任之初。必先招集流亡。清理戶籍。周歷原野。察其勤惰。有不耕之田。則勸以播種。有無主之田。則官為雇傭。收其所入。以立社倉。俟其主既還而歸之。無可歸者。則入為官地。貧民無耕種之本者。以社倉所收貸之。不取其息。務使一縣之田。無不耕之地。如是行之數年。而民有不安其居不樂其業者乎。至州牧縣令。必擇清廉純謹之吏為之。補缺之後。三年一考績。稱職者。許督撫從優保舉。仍不令其去任。其有人地相宜。民情愛戴者。非有事故。不得遷調。所以重牧令而免騷擾。俾專心於民事也。此致治之本三也。天下之勢。如人病瘍。自頂至踵。幾無完膚矣。前年收復安慶。而江浙之軍務糜爛矣。今江浙漸有起色。而雲南之回逆又猖狂矣。此方收復。而彼又失守。兵革無少休之日。閭閻無安堵之時。臣竊為  陛下憂之。夫攻復一城不如保守一城。未失而守禦之。其勢順。既失而攻克之。其勢逆。且今完善之區。皆餉源所賴之地。民雖困疲。而田廬無恙也。地雖瘠薄。而物產所生也。克一城池。所得無幾。失一城池。耗財不少。如江南之金陵蘇常等處。遠則十年。近則三四年。糜餉數百萬。尚無克復之期。豈逆賊踞之而牢不可破。官兵處之而萬不能守乎。此理之必無者也。臣愚以為賊至不守。棄城而逃者。當從重治罪。不少寬貸。其守至一月之後。實係援兵不至。而城池被陷者。當奏免其罪。就近軍營不發兵往援者。與失守人員同罪。庶令守土之官。知偷生而逃者。萬不能生。效死弗去者。猶可不死。則欲謀自全之計。不得不存堅守之心。能一方之民。即能保一方之財。此當今之要務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