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學術七師友(2)

致汪梅村

胡林翼

祠堂為書院。兼欲藏有用之書。以迪後學。為意私之一姓。不如公之庠序之為公溥可久大也。祠堂祭祀。不過須田五十四十畝。胡氏得與之。管書籍。備束脩。須佃租三百石。豐歉長短。可得錢三百串。世衰道微。經明行修之師儒。得三百穀。不豐不儉。乃可教其子弟。若太豐厚。則有託津要權貴。挾市道以居此位者矣。非闇修之所尚也。大約近年書院多華士。少樸學。皆官長之過也。膏火須設額。多不能滿二十名。人不過十餘石。或二十石。須租四百石。加以管理之人。另籌薪水。及修葺牆屋。啟閉戶庭。檢料籤軸等事。約需百餘石。又加以祭祀之費。通計不過九百石。或千石。亦麤具規模矣。資水之田。畝收穀五石。鄉人以六畝三分為一石。每石可得穀三十石。佃者交租可得穀二十石。或得穀十石。以長短肥磽截補。大抵銀百兩。必得田六畝。歲租可十石。林翼八年歸里。查閱田疇。粗足衣食。不必取以自肥。處此時勢。而欲自肥以供奉盜賊。即不然。而特以貽子孫酒色之資。亦太愚矣。是此事無論升沈禍福。仕止久速。而志在必行。循髮已衰。黽勉行之。猶恐不及。禮經不講久矣。當以紫陽涑水為師。三禮之學。百世不惑。講學亦必以復禮為主。公言學禮之旨。與藏書之法。均精切不刊。林翼私慮若以祠堂為書院。較范氏義莊尤為廣大。然亦先嚴之德則可耳。敢不敬謹從事哉。局中師友皆正士名儒。敬乞果臣燮庵東谷濂卿諸先生。與梅村老友。慎思審處以成此事。其地則必倚依先人塋墓。宜山鄉不宜城市。亂世用長。兵燹可虞也。此閒軍事果能敬慎不怠。未必不可有為。如天憐皖難。人有敬畏之心。或可已亂。亦未可知。

量交

王柏心

巽而正。恭而無失。處上交之道也。肅而不慢。惠而不暱。處下交之道也。虛而有容。和而不流。處汎愛之交也。善則相勸。過則相規。處同心之交也。敬以遠狎。厚以遠薄。處故舊之交也。開之而後達其衷。測之而後入其言。處新集之交也。交必信。未有己不信而能孚於人者也。交必慎。未有始不慎而能固其終者也。信矣慎矣。擇之以明。推之以恕。而交之道得矣。易合者必易暌。好譽者必好毀。多同者必多異。怨莫大於恃望深。隙莫大於求無已。釁莫大於廣攀援殃莫大於痛繩人。尚其公無尚其通。交乃有功。執其貞無執其情。交乃可成。貴元黃之適於色也。不貴琴瑟之膠於一也。貴淄澠之呈其味也。不貴甘醴之湛於醉也。貴椒蘭之襲於久也。不貴荃茅之變於後也。易著三人之損。復詔二人之同。詩陳伐木之仁。復戒陰雨之薄。百爾君子。敬哉敬哉。交而後量則必敗。量而後交則無悔。

與方存之茂才書

吳廷棟

一別五旬。馳溯倍切。蒙代編拙集。且賜弁言。感何可言。反覆讀之。惟落脈高遠。鄙人不足以承之。此則私心所不敢自安者。非姑作退讓之語也。昨接曾滌生先生書。並何丹畦殉難碑文。又寄復吾兄書。意在邀吾兄旋桐。相助料理地方事宜。但滌生先生現已調督兩江。則局勢亦已變更。來書寄閱。自定行止。滌生先生書。深以俟命錄言近過激。以危行言孫為規。似與前此鄙論相合。想蒙采納。抑有進者。每念近世人心。得先生之砥節礪行。束修自飭。宜足以振勵末俗矣。然私謂先生不為無用之學。凡事必求能見諸施行。但恐體未立而先求用行。己未成而先求及物。每臨事斷理。必非明睿所照而極力探索而得。既由探索。必入計較。計較深則利害明。而權術生。方以吾之急求濟事。乃仁心也。則心地工夫恐不免易於自恕矣。某之守定朱子論是非不計利害一語者。竊謂處季世末俗。惟此語真能截斷眾流。其拙法只是以志士不忘在溝壑立定腳跟。再以勇士不忘喪其元為進境。必充之至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方為能盡得朱子一語分量。惟窮理克己。銖積寸累。以終吾身而已。良金美玉。乃天下之寶。必當與天下共寶之。蓋金不經鎔冶。則無以去渣滓而成為精金。玉不經攻錯。則無以去瑕疵而成為美玉。某之愛重先生之才。而思有以效其親慕之心。亦若是而已。昔朱子論范文正之取人。非僅尚德。兼能取才。此規模所為宏遠也。竊謂用人與相士異。相士與取友尤異。蓋用人在得真。故觀由察安。不厭求詳。若以節取之心相士。則所得不過跅弛不羈之士。非可以得當世非常之士。至取友以輔吾仁。舍道義二字不足語此。儻藉口文正之宏遠。而以節取為格外之優容。竊病其居心不厚。而視友道太薄矣。往者嘗見石他山評駮俟命錄中自敘一則。譏彈之語。頗覺近誣。而先生當日受之不辨。且往謝焉。心竊以為有古人之風。蓋能受過者。正不必分疏是非。道義本自無窮。徒義日新者。固宜如斯也。某性迂直。夙以責善之義自任。既幸與先生朝夕相親。尚安避直而無禮之誚耶。尚祈反覆以盡相與之義。則幸甚矣。兩孫資質庸下。某所深知。平日只望其稍明白做人之理。初不急急於應試也。朱子云。教子孫只當教以義方。若必欲期其如何。便是私心。某久聞教矣。斷不敢以此責望於先生。求效於今日也。張家口查辦事件。適處其難。都統操守既好。公事亦明白。惟有廉正自喜才能自負之意。某自在京為司官。及囗任山左直省。尚有人知者。幸不為其所鄙棄。且凡事推功讓能。開誠布公。坦懷相與。尤為其所契重。似不至終於決裂。惟其案已經某問定。伊不肯因人成事。故多方駮難。既不能做翻案文章。又不能別開生面。故為此延宕日月之計。亦無聊之極思耳。某增此番閱歷。又知人情萬有不齊。無非氣質之難化。而在我之誠。不能動物。固難取必於立談之際。不知先生將何以教我耶。

與崇海秋大令家鏊書

鄧瑤

僕南楚之鄙人也。德行不足以服一鄉。文采不足以庇一身。自取棄絕於海內賢豪長者。足下乃一見傾心。以為稍異於眾。辱而交之。久之情好益篤。且欲結為兄弟之好如世俗之訂為蘭譜者。言之數四。僕未之答。請為白其區區之私焉。僕年十歲時。讀昌黎文。至平居里巷相慕悅。酒食游戲相徵逐數語。誦未終篇。嘗掩卷太息。以為世固有若是之人哉。甯老死不願相見也。及年十三出應童子試。所識者郡縣之士耳。十八試舉人於長沙。所識者九郡四直隸州之士。聞見所及。其中結為交遊。如昌黎之所云者。所在而有。及二十五歲遊京師。京師人海也。賢士大夫之以文章道德。援引後進。培養人材。為士人之所亟欲求見者。未嘗無其人。然而如昌黎之所云云者。其人又豈乏乎哉。瑤竊恥之。故自出應童子試以至於今。年將四十矣。游歷所至。同輩之謬見親愛者。嘗溺於世俗之見。約訂盟好。僕輒婉謝之。然未嘗一日忘其人。嗚呼。世之所謂密交好友者。豈果有金石之堅。膠漆之固邪。大抵通仕籍者。視其人之官高於我。又有氣力能推挽我。則從而師事之。雖年齒相去遠甚。俯首稱弟子不少愧。若其人與我同僚。而聲氣通顯。可恃為夤緣之助。則從而兄弟之。互書姓名籍貫。與其祖父兄弟及妻子名氏於囗。交易藏囗。是謂蘭譜。訂盟後。兩家妻妾子女。遂可迭相往來。視為通家。其窮而在下者。亦各有兄弟之交。用誇結納。當其締交伊始。囗之以神明。申之以盟誓。真若死生禍福可以以之。而詩所云雖有兄弟不如友生者。信不誣矣。曾幾何時。向之結為兄弟者今忽視若塗人。或成仇敵。人未嘗不咎其隙末凶終。吾以為始之不慎。勢所必然。足下閱歷多矣。甯見結為兄弟者之果可恃乎。故僕堅持初見。不敢輕效世俗之所為。雖遇足下至誠懇切。數申前意。亦終不敢破戒以從。蓋道德之交。貴以誠信相終始。固不在乎稱謂之密儀文之厚也。且人必先於兄弟之倫。自問已盡。無少缺陷。然後可言交友。若兄弟而塗人之。反能執塗人而兄弟之。有是理乎。人亦囗信之乎。孔子大聖。尚云事兄未能。僕於至親骨肉間。負疚實多。友朋之際。豈能自信必如兄弟之親邪。足下亦何所取於僕也。且足下所約同盟之某君。其人有高才而少篤實。伏波所云。效季良不得。陷為天下輕薄子。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也。僕所與友。歸必告諸父母及吾叔父。今先君雖見背。而老母與叔父訓誡綦嚴。交游不敢不慎。誠不敢蹈馬氏畫虎之誚。區區之意。惟足下諒之。雖然。足下文章之美。風義之篤。與眷待不肖之厚。則已銘諸心版。且將傳示子孫。詩不云乎。終心藏之。何日忘之。是詩也。請為足下誦焉。

贈呂介存南游序

龍啟瑞

古之時。無所為游士也。蓋自其少時。則有鄉黨庠序之教。為之師者。率皆閭師黨正。鄉大夫三老五更之屬。故學問之道。不出乎里門而自足。自小學曲禮。至詩書六藝之文。世家多有。其朋儕之囗萃州處。則又以備其講習觀摩之具。使之不易其心而遷其業。暇則游於鄉校。以議論學業之善否。有不率教者。則作為青衿之詩以刺之。當是時。士之去其鄉而遠游者。未之有也。周道衰。學校廢。陵夷至於戰國。而游士始多。然彼皆逞其辭說。以取一時之功名富貴。卒未聞以訪求道德為事者。獨孔孟之徒。多遠涉異國。必求得當世之聖人為之師。吁。孔孟而不遇時。使孔孟而遇時。則將復學校於成周之盛。又安囗率其徒日僕僕於風塵內也。秦漢以降。教人之法愈失。士之有志於學者。或不得所師承。於是始執業遠出。思以博求當世名人。聆其所傳之緒。士當斯時。苟伏處里門。大率荒僻固陋。不為當世齒。然則士之游而學。而非游幾無以善其學者。豈非庠序之教不立。而師儒之官或名存。而實不足厭人意歟。余友呂子介存。年逾冠。一日忽舍其家人來游京師。問其求。曰無所為。問其行。曰吾沿湘泛潮。逾於江河。達於燕。將馳乎齊魯之郊。遂放乎吳越以歸也。君之游可謂壯哉。囗其意。蓋亦將博求有道之人。與之上下議論。歸而就學。以補其不逮也。余之陋。無所可益於君。而獨以慨教人養士之法。今有異於古所云者。顧其異又不自今始也。然則君之行其安能以已乎。於其別。因書之以為贈。

不繫舟尺牘跋

鄧瑤

吳樸名明府權麻陽縣令。公餘取諸友人手札。彙為數冊示余。余披覽一過。喜其中可取者得二札。一曰居官當以愛民為要。大抵寬一分則百姓多受一分之賜。其一曰某簿書之暇。讀書自娛。於盈虛消長得失之道。頗有體會。又云居官不欠官錢幸矣。若欲積財以貽子孫。何若積德以貽子孫。願共勉之。余覽之嗟歎。以為二君之言。蓋有道之言也。且千里寄書。懇懇規勸。於友朋忠告之道。庶幾得之。尺牘中忽爾得此。不啻披沙礫之場。而獲良金。雜燕雀之儔而祥鳳也。常以為人生必得賢師友一二人。相與終始周旋。聞善加勸勉。有過相規戒。窮通聚散。常有其人存胸目閒。使己之一言一動。不敢侈然自肆。然後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