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慈為戶部郎官且十年。數建大計。以伉直聞。其言多深中事情。執政施行。天下未嘗不稱便也。中以憂歸數年。益究心東南事。既服闋。將之京師。乞言於其友人姚瑩。瑩應之曰。子南人也。而官戶部。地方之疾疢。 國計之盈虛。皆知之矣。奚事余言。然竊怪以今 天子之明聖。宰相公卿與督撫大吏之賢。而中外議論。時有異同者。豈非上下之情。猶有未盡通。而吏民之隱痛。猶有未盡達者乎。 國家比歲以來。西逆授首。楚粵問頑苗盜賊。再勤師旅。災荒彌於七省。度支固不能無絀矣。而海塘河工。歲修動輒數百萬。不得已而有籌備之例。論者皆謂與其外籌。曷若求諸常賦。常賦之大者。則莫如地丁漕鹽。以故征責稍急焉。三吳數歉。賑撫未已。而壬辰猶運全漕。復附運截漕米二十餘萬。癸巳秋災。漕尚百十餘萬焉。兩淮鹽法敝壞之後。改弦更張。不及四年。而上入稅課。年皆三百數十萬兩。帶納舊逋。又數十萬。運庫久罄。一旦積存至三百餘萬。此皆畢大吏之智能。極下吏之喘息。而竭閭閻之脂膏者也。三吳古稱財賦之區。然八府四州。幅員不及千里。而上供恆倍數省。定制凡直省賦稅銀五千四百四十五萬七千五百九十五兩。而江蘇兩藩司地丁三百九十九萬八百餘兩。漕項六十一萬二千三百餘兩。兩淮鹽課雜費三百二十二萬。又帑息七十餘萬。上海滸墅龍江揚州淮安關稅一百一十四萬六千九百餘兩。通九百六十七萬有奇。蓋六分而出其一。凡直省漕糧行月米五百一十一萬九千二百石。而江蘇漕糧米一百五十三萬七千一百餘石。行月米二十萬二千二百八十餘石。通一百七十三萬九千三百八十餘石。蓋三分而出其一。其在豐歲。猶有病者。況瘡痍未蘇。物產久耗。其能堪乎。民力不足。負地丁者十猶一二。負漕米者十乃三四。中人之家。每稱貸輸將。州縣催科乏術。上畏考成。皆借私責。移官錢。補苴集事。蓋蘇松常鎮間。無不困之官。無不病之民矣。孟慈游歷東南。其見今日大吏。尚有任權勢以受苞苴者乎。州縣之中尚有縱晏樂以自封殖者乎。匪特無之。在官則以征解不及為憂。罷官則以交代虧空是懼。官吏疾首痛心。閭閻呻吟憔悴。此孟慈之所目擊也。若夫鹽務則課出於商。商出於鹽。今沿海場地。非潦則旱。滷產不旺。幾於地愛其寶。此鹽之絀也。徽西大商。昔日數百萬之貲者。今無一人。百計招徠。小商僅足應課。又為積殘滯引。侵占新綱。故完課不能如額。此商之絀也。然囗積引計之。則每歲所完課數。亦略相抵。若此者為之減根窩。節浮費。輕課則。顧資本。緝梟販。堵鄰私。便之囗之。惟恐不至。夫是以諸商資本雖微。猶能黽勉奏銷。而不致虧關國帑也。今之言者於漕必取其全。而且責其速。地丁每屆奏銷。必以三年比較。而責其多。於鹽課不問正雜。而惟責其歲輸皆盈。此夙昔全盛之所難能。而以求諸凋瘵之後。豈謀國者有遺算乎。抑明於內而昧於外。但見上之需。不見下之困也。非有深知吏民之隱痛者。切陳於公卿宰相之前。事理何由上達。孟慈勉乎哉。以若所見。及若所聞。悉以達於卿貳。卿貳以達於宰相。宰相以達於 天子。為東南官吏民商。休養數年。以舒其氣。官民之氣舒。而後財賦之本可固。 國用其有不足者乎。孟慈南人也而官戶部。位可以言。言之必可聽。以今 天子之明聖。與夫宰相公卿之賢。苟聞此言也。中外議論。必有洞然深中者。而何異同之患哉。
復何竹薌同年論會計書
魏源
承示所撰 皇朝會計錄。商訂體例。具徵留心國用。志慮遠大。敻異乎俗吏之所為。竊謂考財賦之源流。不難於入數。而難於出數。天下賦稅入數。自雍正以後。至今百餘年。未嘗加賦。未嘗改法。總不過歲入四千萬兩之數。但披會典戶部一門。立見綱領。即因銀貴錢賤。有今昔民欠多寡。亦不甚懸絕。以歷次捐輸補之。有贏無絀。故入數不難稽。所難稽者。歲出之數而已。軍需河工之費。乾隆亦未嘗無。普免蠲免之詔。乾隆間更甚。開捐則乾隆六十年間止川運一次。不及嘉慶以來十之一。何以昔時浩浩出之而不窮。今則斤斤計之而左支右絀。世俗或歸咎於新疆經費。歲出關外三百萬。果如其言。則乾隆中葉。國用即應匱乏。何以庫藏充盈。均在二十載蕩平西域之後。至末年常貯七千餘萬乎。嘗究其故。大抵不出河工宗祿兵餉三端。惟兵餉一門。乾隆四十年。曾增各糧及賞囗銀共二百萬。嘉慶十年僅裁汰四十萬。此兵餉出入一大關鍵。至河工。則康熙以前。沿河州縣撥派民夫。乾隆中始全發帑。而歲修亦不過百餘萬。至嘉慶中加價。南河遂至三百萬。又加以東河二百萬。此河費出入一大關鍵。宗祿則生齒日繁。歲增一歲。非八旗生計之比。蓋旗兵馬甲有定額。而宗祿無定額。多一口即多一糧。計自乾隆至今六十載。其繁衍不知幾倍。此又國用一大關鍵。然三者中。惟兵餉可稽。至河費則戶工二部所存檔案。皆止嘉慶以來。其乾隆以前河費。曾託祁大司馬詢之司員。皆以為無案可稽。宗祿則詢之宗人府丞劉宜齋。名誼亦委諸滿員所掌。漢官不知其數。此二者皆不能考。又何從議國用之豐儉。財賦之消長乎。至救時務之書。宜易囗不宜繁難。而錢穀瑣雜。尤使人厭憚。與其鈔臚簿籍。無文行遠。似不如約舉大綱。作為數論之易覽而有裨也。大雅以為何如。原書奉繳不宣。
上祁相國論軍儲事書道光二十九年
湯修
竊惟聚人之道。本於理財。經國之猷。先宜制用。況當欃槍未掃。帑藏先空。可不未雨綢繆。多方籌備乎。然生財祇有此數。取用每無窮期。非必淫侈無度始足傷財。但不豐儉因時已非節用。其獘必至損下而益上。其害必至聚財而散民。始以除盜賊而籌餽饟之方。終以籌餽饟而增盜賊之勢。掌國計者不可不深長思也。聖賢論政。足食足兵民信三者。至必不得已時。止有去法。別無加法。豈其智不若後人哉。良以非義取利。勢必至失民心也。易曰。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傳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古訓昭垂。良可察也。我 朝 聖聖相承。痌瘝在抱。 皇上寬仁恭儉。宮中府中。服用俱有定式。一游一豫。制度皆由舊章。從無汰侈驕奢之事。顧當經費支絀。而猶襲豐亨豫大之規。則時絀舉贏。必苦於不繼。當饋餫紛繁。而不省泛常浮雜之費。則出多入少。必至於不支。蓋因循之久期於振興。而振興之難同於創造。非法創造之顯謨。無以建振興之大業。苟以為所圖迂緩。則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猶勝於不蓄也。苟以為所得纖微。則日計不足。月計有餘。猶勝於不為也。與其為苟且一時之計。以傷 國家元氣。何如法 神聖萬年之道。不失治世常經乎。條款之詳。未敢妄擬。綱領之大。略可指陳。一軍國之要需不可嗇。宜核虛冒。而動項必期於有功。一中外之囗費不可留。宜裁緣飾。而用財惟主於所急。一徵解宜年清年款。勿致影射舊虧。轉增新欠。一囗獘宜漸消漸革。勿任因循中飽。暗損正供。此則清理財用之出入。而收效於數年之後者也。至於目前應急之方。則亦有說。或責成糧臺。核軍營浮消浪費。或飭令將帥。汰軍營疲卒冗員。或轉運隨地制宜。米麥布帛。皆可利用。不必拘泥用銀。以免輾轉兌折之數。至若發 內庫之積儲。出 宮庭之金幣。減 內廷之費用。停 禁囗之工修。則又 聖主憂勤天下。克己宏物之盛德。足以動臣民愧奮之心。消盜賊怨憤之氣者也。若夫生財之大原。在小民之樂業。非察吏明。則貪庸得以便其私。非恤吏周。則循良無以展其用。故令長之賢。視乎郡守。郡守之賢。視乎督撫。督撫施措。視乎 朝廷大臣。而必本於主德之清心寡欲。苟吏非其人。則章程雖密。第以文具相欺。法令稍乖。必至侵漁無藝。而又何財之可得。至於選將才。嚴軍令。懲退怯。恤饑勞。寬結會之徒。鋤為逆之首。守土者保完善之區。使賊無所掠則自散。統師者勉襲擊之策。使賊無所據則自衰。此其事若無與於籌餉。而轉輸不至坐耗。實為籌餉之先務也。自來論治者。必責難於君。而委重於大臣。故宰治者。苟懷百姓有過在予一人之心。而震動恪恭以迓天眷。輔治者苟切飢由己飢溺由己溺之意。而循名責實以勵囗才。則庥祥自集。功業自成。此固振獘起衰之大本。而理財亦不能外焉者。豈當此 明良喜起之時。不還至而立有效也哉。不此之務。而多為名目。別啟徑途。巧言以動 聖聽。託說以剝民財。竊恐其患有不至於財匱者。 祖宗謨訓具在。靈爽式憑。自宜無有忍出於此者也。忘分僭越。謹陳管見。伏冀鈞裁。無任感激惶恐之至。
與陳芝楣同年論清查交代書
徐寶善
少穆前輩勇於任事。而才足濟之。得吾兄為之佐。何廢不興。何墜不舉。惟奏查牧令交代。茲事久歷因循。懼發大難之端。遂有缺皆累。如癰疽然。積久無不潰爛者。及時發之。固智者事也。然則弗辦則已。若辦猶不辦。則以後愈難著手。必有作繭自縛之患。竊嘗揆之時事。斷不可務赫赫之功。必先將各缺所虧。一一知其實數。然後寬以歲時。勒以成限。加以調劑。俾積累者得漸次彌縫。勿任一朝潰決。寓旋乾轉坤之手於不大聲色之中。庶元氣不傷而國帑有濟。然使少存姑息。不擇一二頑劣不職者嚴創之。則威不立。威不立則令不行。而長官苦心調劑之方。適足為私飽中橐之計。猶是自縛之術也。寬猛之閒。是在大才之權衡。蠡測之見。未識可效愚者之一得否。
致何青耜戶部兆瀛論米折書
汪本銓
浙中振事。委曲求全。均就妥貼。統計用項不逾百萬。可謂煞費經營。兵米缺額甚多。前議以本折搭放。行之數月。各已相安。今奉部文九本一折。如果十餘萬米可以籌畫。又何靳此一萬餘石。而必議給一成折色耶。至部議籌米之法。曰採買。曰捐輸。曰倉穀。採買則須倍價。[捐](損)輸則無定期。倉穀實貯無多。尚須留作明春糶濟。種種窒礙。而不能辨也。太倉空虛。竊意八旗甲米。亦宜參放折色。雖有損於庫帑。然較之採買。不過半價。非明損而實益乎。今必於米貴之時籌米。且於米缺之地取米。既費 國儲。亦妨民食。似非計之便也。管見所及。敢以囗陳。
洵童年孤露。復經喪亂。先集散佚無存。此書係道光己酉先君子任浙藩時所作。洵後從何青耜先生乞得。因關時事。謹手錄編入。尚有緒論。存錢幣類中。吳子序馮林一兩議。及吳文節一書。合而觀之。略見大概。藎臣謀國。集思廣益。於救弊補偏為尤難矣。男洵附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