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二义士初入峨嵋山 兴会庄巧遇瘟道

诗曰:利欲驱人万火牛,世途扰扰几欢悲。

漫言富贵书生分,谁解青袍误老儒。

王天宠正和总兵张广太二人谈话,忽见帘子一起,从外面进来了两位英雄。王天宠抬头一看,头前那位年约七十以外,五短身材,约有五尺;身穿蓝绸子大褂,足下白袜云鞋,蓝宁绸套裤。再望脸上一瞧,面如古月,目如朗星,双眉似箭,二目神光足满,三山得配,四方口,一部白胡须,好似银线相似。后面跟着那位是身高六尺以外,头上并无发辫;身穿青洋绉大衫,内衬白绵绸裤褂,西湖色绸子套裤,足下白袜,青云鞋;淡黄的脸膛,细眉毛,大眼睛,白分明,二目神光带煞。王天宠看罢,连忙站起身来让座,说:“二位请坐。”张广太站起身来说:“我给你三位引见引见。”用手指定头前那位老者说:“朱大哥,这位是福建台湾聚泉山的公道大王王天宠,自峨嵋山神力王爷大营内来看我。我给你二位见见。”那老者说:“久仰王义士的大名,今幸相会,此乃三生有幸。”张广太又说:“王义士,你不认识这位?此乃是云南的镖头,钻云神鹞朱天飞。你二位彼此照应。”王天庞听罢此言,连忙施礼,说:“老兄台英名着于四海,今幸在此相逢,真是我王天宠三生之幸也!”张广太又指那位秃老头儿说:“此位是威震山东的追风仙猿侯化泰。”王天宠听了,喜之不尽,过去行礼。四人落座。

朱天飞、侯化泰二人问道:“王义士这是从哪里来?”王天宠说出自己要替师兄顾焕章报仇雪恨,要访天下的英雄,同入峨嵋山刺杀吴恩的话,说了一番。侯化泰听完了,一阵冷笑,说:“王义士,你要活吴恩我给你拿个活的来,你要死吴恩我把他人头给你取来。”朱天飞听了这话,一回头说:“你这话也太大了。你想想,神力王所带有数万之众,英雄豪杰不少,都不能取他致胜。你好大的口气,我可不敢应。”这几句话说得侯化泰面红耳赤,一语不发。王天宠听了,连忙说:“二位老英雄不可。我今此来,正为访求能人;你二位要一斗气,我的事就不能办了。”朱天飞说:“不然。我二人久有灭吴恩之心,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今借着王义士这件事,我二人舍死忘生,进峨嵋山前去探听,到那里见机而作可也。”王天宠说:“就烦求进山细访那马杰如何,并烦访问我师兄生死下落。”朱、侯二人说:“我们明日起身。”张广太说:“二位兄台要进峨嵋山,须从西北幽僻小路进去。我前年跟飞刀会总侯起龙走过这座山,里面有接天岭、青莲岛、兴会庄、引会庄,是瘟道人叶守敬、虎遁真人叶守清这二人管理。那山下是六十四座山庄,分为八八六十四卦之象。我知道各庄都有贼兵,都是一个大头目管着。还有那六十四处,都各有头目。吴恩住通天宝灵观,上有几处是他常住之地:一名会仙台,在观内东边;二曰如意宫,在后山;三曰逍遥阁,在五层殿之西北。山上方圆六十余里,各处都有景致。”

朱天飞听完了,说:“事不宜迟,你我就此动身。”张广太说:“不可。我略备水酒,给你三位送行。”吩咐厨下备酒,家人伺候,让王天宠、朱天飞上坐,侯化泰、张广太相陪。那边是姜玉、高杰、邹忠、李大爷四位一桌,共两桌。

家人摆上菜来,大众开怀畅饮,谈说些古往今来的英雄。又说起这大清国自定鼎以来,真是国泰民安,君王有道,这伙教匪不知天时,逆天作事,焉有不败之理。吴恩他守这座孤庙,也无甚益处。王天宠说:“不然,还有他的老窝巢在云南楚雄府水路。大竹子山有仁和教主白练祖,比吴恩的法术高强。还有劝善会总蔡文增,手下雄兵数万,猛将百员。小竹子山有坐山雕罗文庆和蔡文荣,也有数万雄兵。还有穿云关、石平州、祁河寺、越山泉、湖耳山等处。湖耳山是云南第一勇士小霸王杨胜,手下有四员大将,又有一万敢死军。这几处要平定了,大快人心。”张广太说:“凡事自有定数,天数、人力相并,方可成功,总要诸公努力才好。我今是眼观旌捷旗,耳听好消息。”朱天飞说:“我等多者百日,必有捷音相报。”席散,众人谈心。天到九点钟才吃完饭,大家安歇。

次日天明,早饭已毕,朱天飞、侯化泰、王天宠三人告辞,张广太送至总镇署外,四人分手。王天宠等三人在路上晓行夜住,饥餐渴饮,一路上无心观望山水景致。这日到了三岔口,喽兵通报进去。虬首龙杨永安亲自迎接出来,一见朱天飞,二人行礼。原来他二人是故旧之交,今日相逢,喜之不尽。杨永安说:“朱兄台已然是归隐之人了,今日出山,大展鸿才,弟实钦仰!”用手一指侯化泰,问:“这位老豪杰是哪路英雄?”朱天飞说:“贤弟,你原来不认识他?我给你引见引见吧。此人就是我三年前和你说的北五省有名的英雄,追风仙猿侯化泰。”杨永安连忙施礼说:“失敬了。”侯化泰连忙还礼,二人分外亲近。四人进了山寨落座,从人献上茶来,四人吃茶。王天宠说:“你二位今日跟我来至此处,要进了峨嵋山,吉凶未卜。我这里有金镖一支,你二位带起来。”朱天飞接过来,带在兜囊之中,问:“带此物有何用处?”王天宠说:“这个镖,你二位要进了山,见着管粮会总杨永泰,那是我的叔丈人,你二位把金镖交给他,自有照应。”杨永安叫家人摆酒,四人对坐吃酒,直吃到初鼓之后,方才安歇。一夜晚景无话。

次日天明,早饭已毕,朱天飞、侯化泰二人告别,王天宠送至山下,说:“请二位兄台保重,弟不远送了。”朱天飞说:“贤弟,你等候吧,我二人去也。”那侯化泰说:“都是自己人,不必客套,你我容日再见。”说罢,二人顺大路进了峨嵋山。但则见青山如画,翠岭生云,苍松映日,野兽潜踪。真是山路险如羊肠,是一条崎岖之径,猿鹤相亲,松篁交错,另有一派的新奇景况。侯化泰看见这样山景,不由长叹一声说:“哎!大丈夫处世上,浑如作一场春梦。光阴过隙,不觉催人已老,百岁光阴,几何瞬息就到,惟有青山不改。”朱天飞说:“你所说之话,乃是人之常情。我想大丈夫生在世上,必要轰轰烈烈作一场事业,不辜负此生,也不辜负此身,留下一点英名,传为千古佳谈,方是丈夫所为。”

二人正说着话,猛抬头一看,但则见一道山岭在正南阻住了去路。上面旌幡招展,号带飘扬,有五六千八卦教兵在上面把守,威风凛凛,说:“呔!山下鼠辈休要逞能!你等是哪里来的?趁此实说!”朱天飞说:“我二人上山来投降的。”那喽兵哈哈大笑,说:“你这样年纪,我们八路都会总并没有养老院。”朱天飞二人顺道上了山岭,说:“众位且别笑我二人老,昔日太公八十才遇文王,保武王兴周灭纣,八百诸侯会于孟津,一战而成功。后汉黄汉升,八十还能带兵取定军山。我也不是说句大话,提起我的名姓,你家会总爷必请我入山。”那兵丁正在讲话,只见那把守接天岭的正印会总吴铎、吴峰二人,过来问朱天飞:“你二人是从哪里来的?姓什么?叫什么?”朱天飞说:“我叫朱天飞,是上海人氏,绰号人称钻云神鹞,久走四川、云南、陕西各路的镖。只因我这个师弟侯化泰,他在山东东昌府杀了赃官知府蔡绍荣,我二人身犯重案,被在官应役之人捉拿,我二人无处躲避。今听说这里八路都会总招贤纳士,我二人特来投降。”吴峰闻听,心中一动,说:“原来是朱天飞,我家会总爷常提说,他今既来投降,不可错过。”说:“朱老英雄,你那师弟他叫什么名字?”朱天飞说:“他叫追风仙猿侯化泰。”吴峰说:“我送你二位到兴会庄,见忠正王都天会总瘟道人叶守敬去。”朱天飞说:“相烦了!”

那吴峰立派了两名兵丁,良马两匹,“送二位贤士至兴会庄去。”那兵丁拉马过来,朱天飞二人上马,顺这一座接天岭往南。但则见山峰峭壁,道路崎岖,两山坡都是古柏苍松。往南走了有七八里之遥。但则见是一座关城,阻住去路,上插旌旗,有无数的教兵把守。至关城,守门兵丁问:“往哪里去?”那送朱天飞的教兵说:“我奉我们会总之命,送这二位投降的贤士来见都天会总。”那兵丁说:“我去禀报一声,你二人随我来吧。”带他二人进了城,往南走至十字街,往西路北里便是天地会会总的府门。朱天飞二人下马,早有人通禀进去。正遇叶守敬在内书房闲坐,家人说:“回禀爷知道,今有接天岭的吴峰遣家人送来两个投降的人来:一名朱天飞,一名侯化泰,现在府外侯爷的示下。瘟道人一听这二人来,心中一动,说:“此二人乃当时人物,其肯归天地会八卦教,其中定有缘故。我必须知此如此。”书中交待,这瘟道人叶守敬,他是河南人,自幼儿喜道书,好奇谈。

他拜地理教主袁治千为师,授他一部《仙法会原》。看那书上皆左道之术,他甚为用心习学。他自炼一种药,名瘟香,要点着,其味异香,人若闻见,立刻昏迷,非他的解药不能缓过来。他自造了一杆瘟旌,里面有自来簧,要冲锋打仗,不是人家的对手,他一晃那旗子,人就跌下。会使一口宝剑。今日听说有人来投降,他料想:“这朱天飞,侯化泰二人必是被大清营中人所请,前来诈降,我出去一问,便知是怎么一段缘故。”遂吩咐:“传伺候升帐。”外面答应,先放三声镇山大炮,然后一阵鼓响,那听差的五百名削刀手,四员大将是杜光、贾茂、姜振宗、何永,四人都是勇将。叶守敬头戴九梁如意道冠,身披紫缎色八卦仙衣,上绣八卦,也是干三连、坤六断、离中虚、坎中满,中间太极图,腰系水火丝,足下白袜云履;肋下佩一口宝剑,绿鱼皮鞘,黄绒穗头儿,黄绒挽手,真金什件;手内拿一把蝇甩。升坐了帅位,叫人把两个投降之人带上来。不多时,朱天飞、侯化泰二人进来,一看这瘟道人叶守敬在当中坐定,两边列削刀手五百名。二人看罢,躬身施礼,说:“都天会总在上,我朱天飞有礼!”侯化泰也行了礼。只见那道人把面目一沉,二目一睁,一阵冷笑,说:“我把你这两个该死的匹夫,你二人是放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吩咐手下人等:“把这二人给我了,推出去斩!”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